大覺

“行”字怎么解？

“三人行”的“行”，不是行走，而是行道，追求的是道，是道的實踐躬行，時時不離道。佛教強調“行”，同孔子強調“行”正是同出一轍，同一義諦，同一精神主旨。？？覺真法師/文

在中國人的口語中，常聽到一句話：“察其言而觀其行”。這個“行”，怎么解？是解為行動、行為嗎？不，或不僅僅是。在《論語·述而篇第七》中有云：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很多人，都把三人行的“行”，解為走路，行走（這里的“三人”，也不是實指三個人，三是復數，是多數，亦指眾人）。其實這里的“行”，不是走路，不是行走，而是行道，追求的是道，是道的實踐躬行，時時不離道。在眾多行道者中，必有我可以尊敬的師長─有令我尊敬的師長之行啊，這才是“行”的本義。

我小時候讀《論語》，老師就是這么教我的。察其言而觀其行，觀的也是道，觀他是不是行道，是不是行在道中。我們還有一句古語：“見賢思齊”，這個“齊”什么意思？很簡單：想跟賢德之人齊肩而行，比肩而行，思齊就是行，行的依然是道。

孔子在《論語·學而篇第一》的另一章中說：

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

這里的“行”，就點到正穴上來了。一個求學的人，回到家中，要行孝道。離開家門到了社會上，要行悌道（關愛他人），謹言信行（言而有信），像水那樣浸潤、愛及眾人，親近有仁行的人。行仁是前提，行仁即是行道，行仁行道，猶有余力，就應該用余力來學文。這樣說，并不是不重視文，或貶低文，因為行仁，行道，才是學文的目的，學文正是為了行。這是強調行是根本，行是前提，離開了這個前提，學文又是為了什么呢？主題是明確的，前提也是明確的，正因為后來有些文人，忽視了行，或者只是重文而不重行，所以就出現了一句流行語：文人無行。

在《論語·雍也篇》中，孔子說：

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這句話很重要，君子，是社會上層領導人士，是社會精英，他們固然要博學經義典籍之文，但不能忘記，還要以禮約束自身，這才可以不悖離為人之道。道與行，始終是第一義諦，第一性的。在《論語·學而篇》的另一章中，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什么叫好學？好學的前提是什么？這里揭橥分明：君子求道不求食不求居。食不貪求口腹之欲，居不貪求安逸享樂，做事精審，言語謹慎，親近有道的人，改正自己，端正自己，這才可以說是一個真正好學的人了。這個“好學”的標準、標志，依然在行，在道啊。

再證之以《論語》中其他篇章：《學而第一》“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父親活著，你看他的立志、志向，父親死了，你就看他的行道，是不是在正道上）；《里仁第四》“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君子要遲鈍于口頭上的言語，而敏捷于行道）；《公冶長第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不能行道，還不如乘船到海上去飄浮悠游吧）；《述而篇第七》“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孔子的四門教育，一是文章，二是德行，三是忠誠，四是守信）。這些都清楚地指明了“行”的真正含義是行道，行的大道，所以《禮運大同篇》才開宗明義地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天下為公的大同盛世，就是能行大道的盛世。

近代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原名陶知行，后來他改名為行知，為什么？就因為他體悟到了行是前提，行是大道，行而后知。這是行道之行，無疑矣。

中國佛教，不是印度佛教。中國佛教是浸潤于中國文化，植根于中國文化中的佛教，所以其中無不體現了這個重“行”的思想。你走進寺院，舉目就見“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偈語。這個“行”不正是道嗎？《六祖壇經》中，最響亮地指出：“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直截了當，行直，是直行大道，或者叫“善行，道行，般若行”，貫注此行，時時此行，修禪豈不就在其中了。《壇經》中還有一句說得更深刻：“迷人口念，智者心行。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這段經文，說得明白，清晰，通透，突出地強調了“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修好這個“行”，就自身等佛了，到了佛的境界了。佛教強調“行”，同孔子強調“行”正是同出一轍，同一義諦，同一精神主旨。

懂得了“學”與“行”的關系，懂得了“修”與“行”的關系，才真正懂得了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