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中的“中國主題”公關

這則政治廣告，場景設定在公元2030年的中國，畫面上一位志滿意得的中國大學教授，對臺下的莘莘學子說道：“為什么強大的國家都會走向滅亡呢？古希臘、羅馬帝國、不列顛帝國、美國——因為他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與原來使得他們成功的原則背道而馳。美國政府企圖以龐大的開支和稅收來擺脫嚴重的經濟衰退，巨額的所謂刺激開支、龐大的醫療改革，政府接管私有企業，債務累累，當然，我們是他們的大債主，現在他們都得給我們干活。”臺下中國學生發出一陣自豪的哄笑。

不消說，這是又一則以濃墨重彩的“中國元素”攻擊奧巴馬政策的保守派競選文宣，并非第一次，但這則廣告迄今為止成功避免了來自美國華裔社區關于“反華、辱華”的慣常批評，并沒有牽動華人的敏感神經，這是什么原因呢？

此前，競選密歇根州國會參議員的共和黨人Pete Hoekstra在超級杯美式足球決賽中場插播了一則廣告，場景也設定在中國，稻田田埂上中國女子用帶口音的英語說道：“謝謝你們把工廠搬到這里來，你們變得很弱很弱，我們變得很強大。”

這則廣告在播出后立即遭到了幾乎來自社會各階層的譴責，Hoekstra被民主黨、媒體人指責為種族主義者，廣告品位低劣，甚至他的本黨共和黨人也指責他的廣告“愚不可及”。在廣告中出鏡的華裔女子也在Facebook上為此道歉。

為什么這兩個中國主題廣告會有如此迥異的遭遇？說實在的，兩個廣告的主線區別不大，都是拿中國說事，指責政治對手的政策幫助了中國，削弱了美國。總統大選的兩位主角——民主黨總統奧巴馬和共和黨挑戰者羅姆尼，在三次電視辯論，特別是第二次辯論中，都頻繁提及中國，指責對手的政策將損害美國，助長中國。

奧巴馬和羅姆尼的這些競選言論并未被認為超越美國主流的“政治正確”，那么界限究竟在哪里？美國作為多元族裔國家，又在上世紀60年代后確立了種族平等的“政治正確”標準，對于政治人物來說，在觸及外國，特別是涉及在美國擁有大量移民的外國時，處境一直相當微妙。例如，你究竟是在說日本，還是在說日本民族，還是在說日裔美國公民？

至于中國，情況就更復雜。現在的英語語境中，China已經獲得確切的內涵與外延，指代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政治實體和實際控制區域，但Chinese卻要含糊得多。離開上下文，沒有人清楚這個詞究竟指的是中國公民、全體漢人、美國華裔公民、海外華人，甚至指的只是一種語言——粵語？由于歷史原因，至今有些美國人以Chinese稱呼粵語，以Mandarin稱呼漢語普通話。

更糟糕的是，政客有時自己也未必能厘清。羅姆尼在初選時有一次提到中國不遵守貿易規則，既然是談外貿，自然指的是外國政府行為，但臺下一位女聽眾卻立即向他抱怨：“你每次談到中國都是負面的，讓人很不高興。”

這本來是個很好的機會，我很期待聽到羅姆尼的澄清，但不知道他是確實沒準備還是自己也沒弄清楚，只聽到他說“我很抱歉”等等言不及義的泛泛之詞。

一般理解的美國“政治正確”中，可以指責外國政府，但這種指責不能以種族為理由，特別不能損及這個民族的美國公民。但這說起來容易，實際分寸并不容易把握。

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一位研究者，曾經觀察到語言應用上的一個有趣現象：如果一個人說I’m Norwegian，聽話者會理解為對方是個挪威裔的美國人，但如果一個人說I’m Chinese，則會被理解為是個中國公民，即外國人。“很抱歉，”他當時對我說，“這需要時間。”

在我看來，Hoekstra的中國主題廣告慘遭公關滑鐵盧，和CNN播放的這則基本上不反映CNN自由派偏向的中國主題廣告僥幸過關，原因可以有很多，例如后者確實制作手法好一些，也不去碰敏感神經——稻田、斗笠、東方女子、外國口音這些容易遭致反感的元素，但其實原因可能很簡單，那就是時間——幾乎一整年“中國、中國”下來，選民已經疲勞、厭倦，也終于弄明白了，這些廣告只跟選舉有關，與中國、中國人、華人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