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彬
摘 要:在提出精神分析學說之后的一段時期里,弗洛伊德研究了藝術創作,提出了著名的“作家與白日夢”理論。在這套理論中,弗洛伊德提出了本我的沖動獲得自我的應允進入意識領域而影響文學創作的方面,卻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其進入超我影響創作這一機制。而這后一種機制揭示了另一類別的白日夢的存在,也為另一大類的精神分析作品的存在提供了理論依據。為了明辨這種機制的存在及其運作,將從潛意識理論展開論述,梳理“作家與白日夢”理論的整體脈絡,證明本我沖動進入超我這一機制的存在以及其與文學創作的關系。
關鍵詞:弗洛伊德;本我;自我;超我;夢;作家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29-0208-02
為了證明本我沖動進入超我這一機制的存在,有必要從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的相關內容談起。
意識、前意識和潛意識是意識系統的三個組成部分。潛意識理論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的基礎[1]。弗洛伊德認為人的絕大多數精神過程都是潛意識的,即便是最有意識的行為過程也會有片刻的無意識參與[1]。
他把意識定義為人在某一時間點的感知,其中包含了當下的知覺、記憶、思索、幻想、情感等等[1]。和意識相鄰的是前意識[1]。弗洛伊德指出,這些都是最小量的部分,最大的部分是潛意識。它包含了所有不易為意識所感知的存在,包括很多行為的根源,如動力、本能,還有一些人不忍一睹的東西,比如與創傷關聯的記憶或情感[1]。
進而,意識、前意識和潛意識之間是互相關聯甚至可以相互轉化的:潛意識的內容在某些特殊條件下可能變為意識的內容,同理,意識的內容也會轉化為潛意識的內容;而在無需努力的情況下,前意識的內容會變為意識的內容,而潛意識的內容在我們的努力下可以變為意識的內容,只是在這一過程里我們會有一種對抗著強大的反抗力量的感覺。
在《自我和本我》一書中,弗洛伊德探討了人格的構成。他將人格分為三個彼此緊密相關的模塊: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一片混亂,是一架興致高亢的、沸騰著的大汽鍋。”[2]99,100,114它是所有心理能量、所有與生俱來的、被壓抑的、被遺忘的挑釁和欲望的源起。它無視法律、藐視道德、自私自利。本我遵循“快樂原則”,它不顧社會規范、法律倫理和道德約束而致力于滿足我們尋求快感的本能。它是所有意識的和身體活動的根本驅動。自我是這個系統中的理性長官。它能夠在內部本我欲望和外在行動之間插入一種延遲機制。這個機制使自我能夠思考,可以利用記憶中儲備的經驗的片段來罷黜“快樂原則”,代之以“現實原則”,從而確保更好的安全和更大的成功。
超我是道德審查機構,致力于保護社會。超我的一個方面被稱作理想自我,它來自于呈現給個人的獎勵和正面的榜樣。理想自我通過諸如驕傲、羞恥、負罪感等情緒向自我提出要求,是良知和驕傲的儲藏室,是“所有道德約束的代表,是要求人們走向完美沖動的倡導者”[3]50。
自我的一舉一動都為嚴苛的超我所監督。它不屑于本我和外部世界的任何困難而堅守某些特定的行為標準。自我如果沒有按照這些規則做事,超我就會用緊張的情緒懲戒它,這種緊張感會表現為自我的自卑和罪惡感[4]。相反,如果找規則做事,則會體驗到自豪感和成就感。
與意識、前意識、潛意識的關系近似,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一書強調道:“三重人格結構不是機械零件,而是互動并且可互換的”[5]59。所以,三個范疇中的存在既不是彼此徹底隔離的,往來上也不是完全禁止的。為了使本我要求進入自我范疇,自我在外部世界和本我的要求之間周璇時,自我會表現出緊張狀態。周璇失敗時,自我會被懲罰,表現為自我的罪惡心理或持續的緊張狀態;如果周旋成功,自我將會從緊張狀態過渡為成就感、滿足感和自豪感。
然而,本我并非只有進入自我范疇這一條路可走。其實,其最高的價值實現在于進入超我的范疇。而弗洛伊德對三重人格可以互相轉換的論述的重大意義之一,是暗示了本我的沖動進入超我這一機制的存在。這種機制雖然隱蔽,但廣泛存在。而且在少數極端人格里如本我沖動進入自我一樣清晰可見。在這些人格當中,沖動從本我一路走到超我,通過最高權威使自身成為主體的道德標準的一部分。應該說,幾乎所有的變態人格都從錯誤的作為中得到滿足感而非緊張、痛苦或負罪感。大多數連環殺人犯、妄想癥和強迫癥患者就是如此。可以推論,如果某種本我沖動進入超我,那么自我不但沒有理由拒絕其進入自己的范疇和意識領域,更會欣然的把它不加修飾的付之于行動。在臨床治療中,弗洛伊德對這一機制的運用可謂比比皆是,但卻沒有在文學理論范疇里明確指出它的存在和運作機制。
為了詮釋本我沖動進入超我進而作用于文學創作這一機制的運作,有必要聯系弗洛伊德的有關“夢”的理論以及“作家與白日夢”理論。
“夢就是幻覺。”[6]33對夢的形成機制的把握應特別注意對本我沖動“被壓抑”和“被扭曲”,以及“移位”這三個概念的理解。
本我尋求自身的滿足,可謂肆無忌憚。如果自我無條件順從本我,它就會很不好過[4]。這里用生動的空間概念對本我和自我的關系加以說明。
潛意識系統(作者注:這里指本我)可以被比作一個大廳,眾多彼此獨立的沖動在其中磨拳擦掌。在大廳的旁邊有另外一個小一點的房間,是一種會客室,意識在其中居住(作者注:這里指自我)。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檻旁站著一個看守,他對個人的心理沖動進行檢查。沒有他的許可,沖動就不能進入會客室。前廳的沖動是意識所不能看到的,因為意識在旁邊的會客室。所以暫時來看,它們一定是不為人知的。如果他們成功擠到門檻前而又為看守所遣返,那就說明意識依然認為他們是不合時宜的,我們把這種情況稱為被壓抑[7]352。
這段話描述了本我和自我之間的互動,暗示了本我沖動兩個結果:被自我接受或被自我所壓抑。
人在睡眠中,勞累了一天的自我的警惕性將處于最低水平。這就給了本我沖動以片刻進入意識的機會。這個實現的過程就表現為人的“夢”。但,雖然自我處于最松懈的時刻,進入意識范疇的條件依然苛刻:考慮到大多數的沖動幾乎在方方面面都可能使得自我受到超我的懲戒,直截了當的引進是極少的。于是,有必要對沖動進行扭曲[6]52。
另一個能夠轉移積聚的心理能量的心理能力是移位。移位來自于自我同本我、超我、外部世界之間的談判。累積的心理力量如果得不到釋放,會威脅到人的心理平衡。移位的方式之一是升華:沖動以某種方式因得到自我的許可而得到滿足[8]5。
夢就是移位的一種結果。藝術創作和藝術想象本質上就是夢、一種移位升華。它們以與社會合拍的方式出現,扭曲的沖動和欲望則藏匿其中。
從孩提時代起,人們就有很多欲望。然而,因為社會禁忌和道德,很多都得不到滿足。它們被壓抑在潛意識之中,人們需要用一些方法來釋放它們。兒童可以在嬉戲中做到。在嬉戲中,他們創造出自己的天地,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安排他的現實世界中的諸事物。他們對這個小天地很認真,投入很多情感;而卻也可以很好地把它與現實世界區分開來。所以,兒童嬉戲的內容就是他們未實現的欲望。長大之后,人們就不再玩兒童的游戲,似乎放棄了孩提時代他們從玩耍中所獲得的愉悅。但是“沒有什么事情比讓一個人放棄其所經歷過的愉悅更加困難的了。事實上,我們什么都不會放棄:我們只是把一件東西換成了另一件東西。”[8]6在這個意義上,作家和嬉戲的兒童做的是一件事。他創造出一個幻想的世界,并認真地對待它,對它傾注大量的情感,卻也深知它與現實的不同。“作家想象力世界的非真實性對其藝術作品產生了重大的意義:如果寫的都是真實的,就不能給予快樂;而作品的美名可以在幻想的嬉戲中得到實現,并成為聽者和觀眾快樂的源泉。”[8]20一位真正的藝術家必定知道怎樣修飾他的白日夢并剝離其中的個人色彩,以使其為大家共賞;他也知道怎樣給他的欲望以足夠的裝點,以避免大家察覺到不道德的源頭[8]23。
可見,藝術創作近似于夢的形成,而本我的沖動進入意識領域的時候必須經過扭曲或者移位。
綜上,本我沖動進入自我形成夢,可以作用于作家的創作。本我的沖動進入超我后,等同于融入道德標準。這種機制對文學創作的作用可分為以下兩種情況:因絕大部分的超我屬潛意識范疇,所以融入超我的本我沖動完全可以輕松進入意識領域并以夢的形式對創作施加影響;或者,它憑借后天的權威和高貴,在作家有意識的創作過程中,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進入意識領域直接作用于作家的創作。兩種情況都不屬罕見。可以講,這一機制的存在和運作在任何國家、民族、歷史時期的文學作品中都可見。因為精神分析學的成熟和沉淀,在英國文學的現代主義運動時期,D.H.勞倫斯、福斯特、意識流文學的代表喬杰斯、沃爾夫等一大批作家的作品大都可以為這一論點提供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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