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中國文化中玉與君子的美學聯系

范夏蓮

一、“玉”之釋義

玉在現在漢語詞典上的解釋是:礦物，硬玉和軟玉的統稱，質地細而有光澤，可用來制作裝飾品或雕刻的材料。［1］但值得注意的是，古代和現代對玉的界定是有區別的。在古代，玉只是表示一種美麗的石頭，因質地堅硬又有光澤，而與一般石頭區分開來。

我國的玉器最早出現于公元前5000年左右的新樂文化、河姆渡文化。也有學者說是最早出現于公元前6000年左右的興隆文化，總之，七八千年以來，玉器或被用作農耕工具，或被用作兵器，或被用作裝飾品，在中國的文明史上一直有其獨特的地位，且從未間斷過。玉文化在中國文化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的根本原因在其質地的特殊性。在現代，經過各種科技手段的鑒別，玉被細分成許多的類別，品種之繁多，鑒別之講究，需要經過專業的學習和實踐才能掌握。但是在古代，尤其是石器時代，玉和石的分界是非常模糊的，之所以會被使用并賦予越來越多的特殊含義，最根本是因其質地的與眾不同。《說文解字》有云:“玉，石之美者。”人類都是有審美天性的，隨著社會的不斷進化，剩余精力和閑暇時光越來越多，審美需求自然會逐漸膨脹，這就促使人們去尋找相對美的事物。恰好，作為“美石”的玉就被挖掘出來，并被賦予一般石頭沒有的含義。

美玉是自然界經歷億萬年的孕育產生的靈物，它包含著無與倫比的歷史使命和美好指向。幾千年來，在中國人的生活中扮演者非常重要的角色。它曾經作為玉璽是皇權的象征，又被用作祭品向上天和神明祈求福祉，也被等同與美好、高貴用來形容和女子有關的事物，如“玉顏”、“玉體”等。關于玉的傳說也是數不勝數。2000多年前的春秋時期，楚國人卞和三度冒死向楚王獻玉璞，也就是現在所說的原石。前兩次都以失敗告終，第三次剖開才得美玉，卞和被免了欺君之罪，楚文王也如獲至寶，隨即命人雕琢，名曰“和氏璧”。從此和氏璧成為至高無上權力的象征，得璧者則得天下，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中國是發現玉石最早的國家之一，一直到現在，玉文化在中國的文化中還是占有非常重要且獨特的地位，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獎牌就是很好的例證，在這之前，沒有任何一個舉辦國把玉和金屬結合在一起做成獎牌頒發給世界各國的運動健兒。因為工藝的進步，玉器制品越來越精雕細琢，隨著時代的發展，玉器的佩戴和收藏也打破了被古代貴族世家壟斷的局面，普通百姓對玉石也青睞有加，或純粹欣賞，或用于投資。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玉文化已然流淌在中華民族的血液里，成為東方傳統文化的象征。

二、君子的概念

君子在現代漢語中的解釋是:古代指地位高的人，后來指人格高尚的人。［2］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君子”是一個十分復雜又非常重要的概念。在各種典籍之中有很多不同的意思，比如有些單指封建時期的統治者，有些又表示有德行高尚的人。隨著時代的發展，“君子”的政治含義逐漸削落，到今天已經基本消失了，現在社會中所說的君子僅僅就是指道德高尚，有涵養的人。

古代諸子百家言論以及其它先秦典籍中對“君子”這一概念多有提及。如《詩經·關雎》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如莊子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但對“君子”最為推崇的當屬孔子，論語中“君子”出現了多大達106次。孔子認為一個人只有至道崇德、儀容莊重、慎言敏行才能稱得上君子。除了“地位高尚的人”，孔子賦予了“君子”這個概念更多道德上的內涵或者說要求。孔子思想以仁為核心，仁的核心又在于一個“德”字。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他認為一個人的德行是其安身立命的基點，可見其對道德修養的重視程度。儒家眼中的君子，是一個包含了所有儒家所提倡的精神和主張的人格范疇，簡單來說就是有德者或者有能者，而重點又是有德，即同時具備“仁”和“禮”。

三、“玉”和“君子”的美學聯系

玉之所以會在人類進化過程中被揀選出來并被賦予和其它石頭不一樣的意義，是因其本身的質地為“石之美者”。同樣的，在這個過程中被孔子用來比作君子也是因為其在發展中逐漸散發出來的類似君子的品性，所謂“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大抵如此。玉有石的堅硬，水的剔透，不似一般濁物，如同君子的剛直不阿卻又優雅從容。從古代的達官顯貴到現代的普通百姓，一直都有人喜歡把玩玉器，把件也是大小不一、琳瑯滿目，但是都有一個特點，好的玉器會越磨越亮。就像君子一樣，越打磨越能體現出高貴的品質。

把玉比作君子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孔子，根據《禮記·聘義》記載，孔子認為君子須有和玉相當的十個美德: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美玉溫潤而有光澤，表示君子的仁義;內質緊密而外表光滑，表示君子的智慧;廉潔而不貪婪，表示君子的道義;瑕不掩瑜，瑜不掩瑕表示君子的忠誠;氣質如白虹，表示君子的氣度。這仁、智、義、禮、智、信等十德既是對玉的贊美，也是對君子的要求——人要有極高的道德修養，才能稱為君子。自孔子后，君子的高尚德行更加深入地融合了玉的美學特征，君子對德行的追求也有了更富靈性的參照。

美玉的形成要經歷大自然的孕育，也要經過人工的開采、打磨等等工序，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孔子認為君子德行的養成也是一個需要不斷提升的過程。《論語》中記載著孔子和學生子貢的一段對話印證了這個問題。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3］大致意思就是子貢說:“《詩》上說，‘君子德行的養成要像加工玉器一樣不斷地切磋琢磨才能成器’，就是講的這個意思吧?”孔子說:“子貢啊，我已經可以同你談論《詩》了，因為你已經能舉一反三了。”孔子認為有德行的君子要像玉一樣反復琢磨才行，這體現了他對君子表里如一的要求。

古代把玉比作君子的不止孔子，《說文解字》中同樣有記載:“石之美，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鰓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尊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橈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技，潔之方也。”［4］在這里，孔子比德與玉的十德只列了五德，但重要的德行仍被保留下來，兩者沒有相悖之處。都以玉溫潤亮澤、表里如一、質地堅硬的特性比喻君子的仁義、智慧和氣節。

玉和君子的看似兩個不相關的概念，但是抽離出兩者的本質可以發現諸多的共通點。為什么說是共通點而不是共同點?因為兩者的本質在一定意義上是對立的，玉是死物，君子是活物，以死物比活物，不僅僅需要想象力和感受力，產生這種聯系的文化土壤同樣重要。

四、玉與君子產生聯系的文化土壤

玉文化深深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土壤之中，并吸收其養分，歷經千年仍散發著獨特的韻味。古今中外，賦予美玉如此多的文化內涵的國家，除了中國，別無其它。為什么會產生這種現象，同樣是值得深思和探討的問題。首先在于中國傳統文化和藝術中“天人合一”的美學思想根深蒂固。這種主張“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道家思想深深地影響這中國古代文化。天人合一的思想在現在看來是極富人文關懷的，它賦予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生命，將人以外的事物人格化。君子比德于玉也是基于這樣的文化背景產生的。雖然天人合一系道家所提倡，而將君子比德于玉是儒家開創的先河，但究其原因，因該是兩者相互滲透的結果。中國古代文化和藝術講求萬物皆有靈性，古代先哲、文人、藝術家等在關照文化、政治等社會生活，表達自身情感時，往往偏愛寓事于物、寓理于物、寓情于物。這這樣不僅可以凸顯物的靈性，同時能夠在敘事、說理、抒情時更加富有感染力和表現力。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之所在。

［1］現代漢語詞典［M］.商務印書館，2012:1540.

［2］現代漢語詞典［M］.商務印書館，2012:694.

［3］楊伯峻.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6:9.

［4］(漢)許慎.說文解字.［M］中華書局，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