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多元職能論的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貢獻的實證檢驗

袁 成，于 潤

(南京大學金融與保險學系，江蘇 南京 210093)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總保費收入從1980年的4.6億元增長到2011年的14339億元，增長幅度達到3000多倍，年保費收入的國際排名已經上升至第6位，可以說我國保險市場已成為世界上發展最快的新興市場，與此同時，保險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也越來越密切。保險作為風險管理的主要措施之一，被公認為是“社會的穩定器”。特別是從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經濟大蕭條到2008年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實踐證明，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速度越快、水平越高，其面臨的風險就會越大。很顯然，經濟發展需要保險。但是，目前我國有關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較少，而進一步區分保險職能，具體研究其對經濟增長貢獻程度的就更少。本文嘗試基于保險的多元職能論，利用我國1982－2011年的經濟保險數據實證檢驗多個保險職能對經濟增長起到的不同推動作用。本文希望能為中國保險宏觀政策的制定提供一定的依據和參考。

一、相關文獻回顧及評述

國外對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這一命題研究相對成熟。在理論研究方面，Pagano(1993)認為保險市場的發展有助于金融市場功能的改善，提高金融市場的效率［1］。Harold(1998)全面概括了保險業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包括提高金融穩定性、推動貿易和商業的發展、管理和轉移風險、促進儲蓄的流動性、提高資本配置效率等等［2］。

在實證研究方面，Outreville(1990)對55個發展中國家的截面數據進行研究，估計了財產責任保險的保費收入和金融業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提出了保險市場發展與金融發展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3］。Ward和Zurbregg(2000)運用Granger檢驗的方法對OECD九個成員國進行研究，得出的結論是保險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并非長期和穩定的，受到該國的諸如文化、監管等因素的影響［4］。不過，Kugler和Ofoghi(2005)認為Ward和Zurbregg的研究結論可能是受到了數據選擇不合理的影響，他們通過對英國保險市場不同類型的保險數據進行分割研究發現，保險是英國經濟增長的促進因素［5］。Davis和Hu(2004)對18個OECD國家和20個東部和中東部國家1960－2003年的數據進行研究，發現養老保險金對人均產出具有顯著促進作用［6］。Haiss和Sumegi(2006)利用29個歐洲國家數據對保險發展是否促進經濟增長的實證研究發現壽險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微弱證據［7］。Arena(2008)通過對56個國家1976－2004年間面板數據的分析，發現保險市場活動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壽險對高收入國家的經濟增長產生了顯著的正面影響，非壽險則對高收入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均產生了積極影響［8］。

國內學者有關保險業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多集中在理論方面，通過討論保險在經濟社會中發揮的具體功能來定性闡述保險對經濟社會的影響。近年來伴隨著巨災事件的頻發和保險市場的高速發展，開始通過定量分析去衡量中國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饒曉輝、鐘正生(2005)考察了中國實際GDP與總保費額的關系后得出中國保險市場的發展不是經濟增長原因的結論［9］。趙尚梅等(2009)揭示了保險業發展對經濟增長貢獻的傳導機制，得出保險業增速每提高1%，將帶動實際GDP增長率提高1.2154%的結論［10］。龐楷(2009)檢驗了財產保險和人身保險在中國經濟增長中發揮的作用，發現財產保險深度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面影響，而人身保險深度的影響卻不顯著［11］。吳洪、趙桂芹(2010)利用動態面板數據廣義矩估計方法和中國省際面板數據，考察了中國保險業發展對經濟增長的非線性影響，發現保險對經濟的促進作用，并不是隨著經濟水平而漸次增強，反倒是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有下降的趨勢［12］。沈坤榮、魏鋒(2010)利用中國各地區保險市場的面板數據，采用FGLS估計方法，發現整體保險市場發展和人身險市場對經濟增長起顯著的促進作用，但由于投資效率問題，財產險市場的發展對經濟增長起顯著的阻礙作用［13］。黃英君、陳曄婷(2012)運用VAR模型實證發現我國保險業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是非常微弱的［14］。

通過對國內外相關文獻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目前國內外研究的幾個特點:第一，鑒于人身保險和財產保險所發揮的作用不同，大多會分別研究兩類險種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第二，傾向于利用面板數據進行研究，國外學者大多以跨國數據作為研究對象，國內學者集中研究國內各省各地區數據，通過橫向比較來反映不同經濟增長水平下保險所發揮的作用;第三，借助更先進的計量方法，國外學者開始研究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程度，而國內學者還停留在因果關系檢驗上，影響程度大小的研究很少涉及。

因此，本文將嘗試在以下幾個方面有所突破:第一，在研究內容方面，與以往集中于險種區分的角度不同，以保險職能為切入點，分別衡量不同職能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能更好地揭示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機制;第二，在實證方法上，運用VEC模型中的脈沖響應函數，在以往只檢驗相互影響關系的基礎上，能夠進一步檢驗不同保險職能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的路徑和程度;第三，在樣本時間的選取上，以1982－2011年為時間段，能更全面地反映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二、研究設計

(一)理論假設

在保險學界對保險職能并沒有統一界定，本文比較贊同“多元職能論”，即保險職能包括風險分散、經濟補償、資金融通和社會管理。

其中，分散風險和經濟補償是保險的基本職能，這是保險之所以會產生并成為重要風險管理措施的根本原因。分散風險是手段，經濟補償是目的。基于大數定律，財產保險對因自然災害或意外事故而產生的財產損失進行補償，盡快恢復企業生產和個人生活;人身保險為個人生老病死提供經濟保障，有助于社會的穩定。而伴隨著經濟社會的迅速發展，保險又派生出兩大職能。一是資金融通，保險公司通過銷售各種類型的保險產品，吸引了大量的社會閑散資金，加上保險交易的非即時結清性，保險業形成了巨額保險基金，通過適當投資，刺激經濟生產。二是社會管理，這個涵蓋了防災防損、社會關系管理、社會信用管理等一系列的工作，其意義就不僅僅局限于經濟層面，而是擴展到了社會和諧健康地發展。

很明顯，無論是財產保險還是人身保險，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主要是通過經濟補償和資金融通兩個職能實現的，即通過分散風險及時彌補經濟損失，以及通過對閑散資金的再分配推動經濟發展。因此，本文將保險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函數關系表示為:

GDP=F(G，A，P，CPI)

其中，國內生產總值(GDP)反映經濟增長水平;保險賠款(G)是保險公司全年根據保險合同賠付出去的保險金總額，反映了保險賠付的額度，代表保險經濟補償職能;保險資產(A)是保險公司擁有的資產總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保險投資的資金量，代表保險資金融通職能;保費收入(P)反映了保險市場的整體發展水平，代表保險市場發展程度，將較難衡量的保險社會管理職能涵蓋進去，以考察整體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另外，加入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是為了消除通貨膨脹的影響。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理論假設:(1)保險通過發揮經濟補償職能能夠促進經濟增長;(2)保險通過發揮融通資金職能能夠推動經濟增長;(3)保險市場的發展能對經濟增長產生正面影響。為了驗證上述理論假設，本文接下來將結合數據和模型進行實證檢驗。

(二)計量方法

本文要研究的是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有無貢獻以及貢獻大小的問題。分析經濟變量之間關系的傳統方法之一就是構造出一個結構模型，但即便這些變量之間的理論關系相對明確，要構建出一個正確的結構模型仍是十分困難的，特別是對于正處于轉軌過程中的中國經濟，如果僅采用一個多元回歸模型是毫無說服力的。而另一種更準確的方法是建立向量自回歸模型(Vector Auto Regression，簡稱VAR)，常用于預測相互聯系的時間序列系統以及分析隨機擾動對變量系統的動態影響。VAR方法通過把系統中每一個內生變量，作為系統中所有內生變量的滯后值的函數來構造模型，從而回避了結構化模型的要求，能夠充分詳盡地描述變量之間相互作用的動態軌跡。還可進一步建立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tor Error Correction，簡稱VEC)，因為一旦變量出現短期偏離均衡的現象，就需要通過誤差修正使變量恢復均衡，內生變量對模型的全部內生變量的滯后值進行回歸，估計全部內生變量的動態關系，其一般形式為:

其中，Π=αβ'，Π是壓縮矩陣，決定了VEC模型中是否存在以及以什么樣的規模存在協整關系;α是調整系數矩陣;β'協整矩陣的轉置矩陣。另外，為了具體檢驗每一個內生變量的沖擊對其他內生變量的影響程度和貢獻度，本文還將采用脈沖響應函數和方差分解的研究方法。

三、實證檢驗

(一)數據來源和處理

我們選取1981年至2011年度的年度數據。其中GDP和CPI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1982－2011)，CPI是以1980年為基準換算得到的。相關保險數據來源于《中國保險年鑒》(1982－2011)。同時，為消除異方差，對 GDP、G、A、P、CPI分別取對數，記為 LnGDP、LnG、LnA、LnP、LnCPI。

(二)單位根檢驗與協整檢驗

首先采用ADF檢驗法來檢驗時間序列的平穩性，檢驗結果見表1。從表1中可以發現，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原始序列的檢驗結果沒有拒絕有單位根的假設，因此LnGDP、LnG、LnA、LnP、LnCPI都是非平穩的時間序列。在經過一階差分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都拒絕原假設，表明差分后的序列是平穩的。

表1 ADF單位根檢驗結果

五個變量都是一階單整的前提下，接著采用Johansen極大似然法來檢驗經濟增長指標LnGDP和相關保險指標LnG、LnA、LnP和LnCPI之間是否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本文以AIC和SC信息準則作為確定協整檢驗滯后期數的評判標準，經過反復試驗和比較發現，滯后階數為2時，AIC和SC值同時達到最小。從表2協整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在95%的置信水平下，五個變量之間存在5個協整關系，也就是說經濟增長與保險賠款、保險資產、保費收入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經濟關系。

表2 Johansen協整檢驗結果

(三)脈沖響應函數

根據前面協整檢驗的結果，進一步建立VEC模型:

ΔLnGDP=－ 0.0273vcemt－1+0.1128+0.8837ΔLnGDPt－1－ 0.386ΔLnGDPt－2+0.0127ΔLnAt－1－0.0932ΔLnAt－2+0.3184ΔLnGt－1+1.901ΔLnGt－2－ 0.2985ΔLnPt－1－ 0.0377ΔLnPt－2－ 1.0702ΔLnCPIt－1+0.1737ΔLnCPIt－2

其中，vecm=LnGDP－1.3074LnA－0.6548LnG－0.7761LnP－1.3357LnCPI－2.0164，是協整方程即修正誤差項，反映了五個變量之間的長期均衡關系，且誤差修正項應為負值，符合反向修正模型，且AIC和SC值分別為－14.09752和－11.00491，都很小，說明模型整體效果顯著。可以發現，長期來看，保險資產、保險賠款和保費收入和GDP都存在正相關，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比較明顯。短期來看，正面影響和負面影響都存在，但除了保險賠款以外，影響都不顯著。當然，僅僅通過VEC模型中某個具體參數來反映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是遠遠不夠的，需要進一步通過脈沖相應函數來揭示各個保險變量對GDP的影響方向、貢獻程度、時滯效應以及持續時間等。

脈沖響應函數描述的是在隨機誤差項上施加一個標準差沖擊后對變量當前和未來取值的影響軌跡。本文進行的脈沖響應是根據cholesky分解得出的結構化參數進行迭代計算的結果，表3和圖1至4反映了保險賠款、保險投資、保費收入和CPI沖擊對經濟增長造成的影響。

表3 一個標準差的相關經濟保險指標的沖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圖1 保險資產沖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圖2 保險賠款沖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圖3 保費收入沖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圖4 CPI沖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圖1描繪了保險資產LnA即保險投資對經濟增長LnGDP外部沖擊的脈沖響應路徑。當期給保險資產一個正沖擊后，對經濟增長產生正向沖擊，前3期影響較小，從第4期開始沖擊有一個明顯加強的過程，到第7期繼續緩慢提升，在第10期接近0.067，并仍呈現出上升趨勢。這表明，長期來看，保險投資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和較長的持續效應，并且作用過程比較符合保險投資的特點。一方面，保險資金最主要來源是各類責任準備金，因此保險投資的首要原則是安全性，要在保證償付能力充足的前提下運作保險資金，保險資產的增加不會迅速反映到保險投資的擴大上，需要一個決策過程;另一方面，由于保險合同特別是壽險合同的長期性，需考慮到保險資產與負債期限匹配問題，保險資金大多投入到債券、股權、基金等期限較長的渠道，因此融通資金功能的發揮會持續較長時間。

圖2描繪了保險賠款LnG對經濟增長LnGDP外部沖擊的脈沖響應路徑。當期給保險賠款個正沖擊后，對經濟增長同樣也產生正向沖擊，并在第5期達到最高點0.026，之后有一個很小的回落，從第8期開始又逐步上升?？梢钥闯?，保險賠付對經濟增長同樣具有推動作用。與保險投資有所不同，保險賠付的作用在較短時間內就充分發揮出來，但整體上持續效應和貢獻程度不如保險投資。這是因為，保險賠付是當發生意外事故時保險公司予以及時的經濟補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生產和生活，顯然保險賠付對經濟生產的推動作用會在較短時間內發揮到最大。但是畢竟保險賠付針對的是純粹性風險，社會資源實質上是絕對損耗了，且賠付一般是一次性的。而保險投資隨著保費的分期繳納會逐步擴大，因此在持續性和整體貢獻上比保險賠付更有優勢。

圖3表示保費收入LnP對經濟增長LnGDP外部沖擊的脈沖響應路徑。當期給保費收入一個正沖擊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對經濟增長會逐步產生正面影響，且在第6期達到0.05后趨于平穩。這表明，保險市場發展對經濟增長有較顯著的促進作用。從整體上看，保險市場通過發揮經濟補償、資金融通以及社會管理的功能，有助于推動經濟的發展。

四、結論與建議

本文利用VEC模型中的脈沖響應函數和方差分解對1982－2011年的GDP、保險賠款、保險資產和保費收入等數據進行了實證檢驗，論證了關于保險發展對經濟增長貢獻的理論假設，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1．經濟增長、保險賠付、保險投資和保費收入之間存在協整關系，也就是說幾者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影響關系。

2．保險經濟補償職能的發揮對經濟增長在短期內有推動作用，正面影響在三至四年內達到高點后逐漸減少，這與保險賠付的及時性、一次性和損失彌補等特點相關。

3．保險資金融通職能的發揮對經濟增長有明顯推動作用，但短期內有比較明顯的時滯，長期來看，推動力會不斷增強，且具有持續效應，這與保險投資的資金來源和投資渠道選擇等密切相關。

4．整體上看，相對于保險的經濟補償職能，資金融通職能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更大，持續時間更長。

5．保險市場的整體發展對經濟增長是有正面影響的，這說明，包括社會管理在內的保險多元職能的發揮，是有利于經濟發展的。

以上研究結論給我們的啟示是，隨著我國保險市場的快速發展，保險各類職能的作用將日益凸顯。因此政府在大力發展金融市場時，應對保險市場予以重視，因為保險所發揮的經濟補償職能是銀行和證券公司無法替代的，資金融通職能則是對其他融資渠道強有力的補充，而社會管理職能更是建設和諧社會所不可缺少的。但是和國外成熟保險市場相比，目前我國保險職能的發揮還是很有限的。一是經濟補償方面，根據瑞士再保險公司sigma研究報告每年的統計，全球每年總損失中保險賠付占比平均在20%左右，發達國家更是高達30%，而我國近些年的巨災事件中保險賠付占比不超過5%，商業人身保險賠付占社會保障支出的比例一直在20%左右徘徊，也與國際平均水平相差甚遠。二是資金融通方面，2011年我國保險資產僅占銀行資產的5.4%，加上投資渠道的限制，使得保險的融資功能難以顯現。三是社會管理方面，目前我國保險市場正處于發展轉型時期，保險公司還是以渠道的惡性競爭為主，對防災防損的重視度不夠，信用體系也遠不完善。因此基于以上現狀，建議:

1．保險公司應加大對產品研發的投入，針對中國市場推出更多實用險種，為企業和個人提供更全面的保障。同時要大力宣傳保險文化，樹立風險防范意識，提升社會對保險的有效需求。這樣從供給和需求兩方面推動保險的普及和深入，保險經濟補償的職能才能充分發揮出來。

2．應加大對我國保險市場扶持力度，拓寬保險資金運用渠道，在確保保險公司償付能力充足的基礎上，讓保險資金得到更靈活的運用，以完善我國多層次融資體系。

3．促進我國保險業有序競爭，從粗放型向集約型發展，樹立良好的行業形象，形成良性循環和健康發展，在此基礎上才能做好社會管理的工作，共同解決好民生問題，創建和諧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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