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軍,荊 嫻
(1.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上海 200433;2.浙江大學寧波理工學院,浙江 寧波 315100)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保持了平穩快速的增長,2010年國內生產總值超過日本躍居世界第二位,但東西部經濟差距卻呈現日益擴大的趨勢。2010年,東部地區人均GDP是中部地區的1.64倍、西部地區的1.67倍;從GDP增長率來看,改革開放以來,東部地區平均增長率高出中部地區0.9個百分點、西部地區1.9個百分點。改革開放之初,我國采取了向東部傾斜的政策措施,使得東部經濟出現了高速增長,但近年來隨著地區經濟差距的擴大和東部地區工業化的完成,我國又出臺了許多平衡地區經濟的措施(如西北大開發、東北老工業基地振興等戰略)。那么,這些措施是否改變了資本的流向,進而縮小了地區的差距呢?對這一問題的回答,首先要考察我國各地區經濟發展過程中資本的流動性是否對地區差距起到了影響。
經過30多年的發展,東部的資本已不再是產業發展的約束,而在中西部地區,相比于勞動力,資本的缺乏仍然是制約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從理論上來說,一個地區資本量的增加會降低資本的回報率,導致資本向稀缺的地區流動,但實際結果卻不是這樣。Lucas(1990)的研究表明,世界上的資本并不是從發達國家流入發展中國家,流動的方向正好相反[1]。近年來,國內學者也對我國資本流動性進行了研究。郭金龍和王宏偉(2003)從區域資本流動的不同渠道,綜合分析了我國改革開放以來不同區域間資本流動的趨勢和特點,對區域間資本流動的影響進行了數量分析和理論探討[2]。龔六堂和謝丹陽(2004)從資本和勞動力邊際生產率差異方面,研究了我國省際要素流動性問題,對我國改革開放以來要素邊際生產率變化進行了解釋[3]。黃先海和楊君(2011)從資本財政收支、固定資產投資、FDI、對外投資、銀行存貸款余額等方面分析了各種資本流動方式對東部經濟增長的影響[4]。隨著FH方法在國際上的普遍應用,國內學者也開始采用FH方法研究區域的資本流動性。賀勝兵(2008)基于FH方法,采用面板平滑轉換模型對我國地區間資本流動能力進行了檢驗,考察了經濟增長率、開放度和經濟規模對資本流動性的影響[5]。徐冬林和陳永偉(2009)用似無關動態協整模型,通過檢驗我國各地區間投資與儲蓄的相互關系,分析了我國區域資本流動狀況[6]。
從以上的研究來看,對資本流動性問題的研究大多數是從資本財政收支、固定資產投資、FDI、對外投資、銀行存貸款余額等方面展開的,對資本總體流動性的研究還較為缺乏;在采用FH方法研究資本流動性的文獻中,多數只給出了一個描述性的結果,對資本流動性的實證研究較少。本文采用FH檢驗測定我國各地區資本的流動性,考察資本流動性對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分析資本流動性與地區差距之間的關系。
1980年,費爾德斯坦和赫內克首先提出了資本空間流動性程度測定與檢驗的論題,他們采用“跨期儲蓄投資模型”考察了OECD國家的國內儲蓄與國內投資之間的關系,計算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7]。他們使用的模型被稱為FH模型,其方法稱為儲蓄投資相關性檢驗法(即FH法)。FH模型的基本思想是:如果資本不能在地區間流動,則當地儲蓄只能投資于本地區,本地區的投資也只能依賴于當地的儲蓄,這時一個地區的儲蓄和本地區的投資就是高度相關的;相反地,如果資本能在地區間完全自由流通,任何一個地區好的投資機會都能獲得其他地區的儲蓄資金,這時一個地區的儲蓄和本地區的投資就不會有明顯的相關性。賀勝兵(2008)認為盡管FH模型在檢驗國際資本流動時存在一些爭議,然而在一國內部,FH系數卻是衡量地區間資本流動或資本市場一體化的合理指標[5]。
本文參考FH測算16個OECD國家資本流動性的方法,將其應用于國內資本流動性的測定,構建的回歸模型為

其中,I表示投資,S表示儲蓄,Y表示國內生產總值,i代表第i個地區。如果資本完全流動,β的取值(又稱為FH系數)為0,意味著投資率和儲蓄率不相關;如果FH系數接近于1,則表明儲蓄的增量將主要保留在區域內。我們認為如果FH系數大于1,說明在資本流動性缺乏的情況下,政府或其他方面的投資起了主要的影響作用。正如趙志耘和呂冰洋(2007)指出的那樣,在地區資本流動性較弱的情況下,資本供給成為影響地區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8]。在計算過程中,地區的總投資(I)以該地區的資本形成總額表示,各地區的總儲蓄(S)以該地區的國內生產總值(Y)減去最終消費表示。我國區域資本在改革開放之后才有了較大的自由流動,因此我們選擇1979-2010年為研究時間段。資本形成總額、國內生產總值、最終消費的1979-2004年數據來自新中國55年統計資料匯編,2005-2010年數據來自各年的統計年鑒。
我們按照我國區域經濟劃分的普遍做法,將全國分為東、中、西部三個區域,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等11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等8個省,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廣西、內蒙古等12個省(市、自治區)。由于數據的缺失,西部地區不包括西藏,重慶自1997年開始進行獨立核算,為了保證數據的統一性,將1997年之后的重慶合并到四川省進行計算。另外,港澳臺地區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圍之中。我們利用模型(1),分別對東、中、西部地區1979-2010年的截面數據進行回歸,測得東、中、西部地區1979-2010年各年的β值,FH值越低,表明資本流動性越強;FH值為0或負值,表明資本具有完全的流動性,各地區資本流動性的β值的變化表示在圖1中。
從圖1可以看到,1979-1992年西部的β值要低于東部和中部地區,說明在改革開放之初的幾年中,西部資本的流動性要大于東中部地區,但并不穩定,這與我們的預期有一定的差距。這一時期正是我國經濟由計劃轉向市場爭論較大的幾年,尤其是在西部地區,政策變化對市場活力的影響敏感性更強。1995年之后,東中西部資本流動性變化趨勢發生轉變,β值的變化反映出東部地區資本的流動性在逐步的加強,2004年之后表現出很高的流動性;中部地區在1995年后β值的變化態勢與1979年后東部地區的態勢基本一致,說明中部地區正處于資本積累逐步完成的階段;西部地區在1995年后β值逐步下降,2001年幾乎達到了完全流動的狀態,這正好體現出我國西部大開發的效果,從這個層面上來看,西部大開發戰略在2001-2005年對西部資本問題的解決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2005年之后這種效果逐步減弱,2008年β值再次上升到較高的水平,反映出金融危機的負面影響導致區域內資本流動性減弱。由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在改革開放之初,資本流動性的強弱與各地區經濟增長之間并沒有出現高度的相關性,政策變化對西部地區產生的影響要大于東部和中部地區;1995年之后,東部地區資本流動性出現加強的趨勢,中部卻有減弱的態勢,西部則呈現波動狀態。

圖1 1979-2010年東中西部地區資本流動性變動趨勢
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東中西部各地區資本流動性的變化能反映出該地區經濟活力的變化和我國經濟政策的影響。那么,地區資本的流動性是否對區域經濟差距的縮小起到了作用呢?接下來,本部分建立計量模型就這一問題展開實證。在實證中,我們將人均GDP作為因變量,β值作為自變量,建立以下的計量模型

其中,Lnpgdpit代表各地區人均GDP的對數,以各地GDP除以人口數計算所得;μi表示隨機擾動項;1979-2004年各地人口數據來自新中國55年統計資料匯編,2004-2010年各地人口數來自2010年中國人口統計年鑒。
為比較我國西部大開發前后資本流動性對地區差距的影響,數據的回歸分成三個階段:1979-2010年,體現整個改革開放中資本流動性的影響;1979-2000年和2001-2010年,分別體現西部大開發前后資本流動性對地區差距的影響。我們用STATA10.0對模型(2)進行了回歸,其中資本流動性對全國的影響采用的是面板數據,對單個地區的影響采用的是時間序列數據。面板數據回歸中,首先用STATA中的Levinlin和Ipshin命令進行了單位根檢驗,如果兩個檢驗都拒絕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我們認為序列為平穩序列;只要有一個檢驗認為存在單位根,則認定其為非平穩序列。檢驗的結果表明,一階差分序列在5%的顯著水平上拒絕存在單位根的假設,服從I(1)過程。平穩性檢驗之后,選用Westerlund(2007)的方法進行協整檢驗[9]。從檢驗結果來看,無論是組內還是組間的P值都小于1%,因此可以認為Lnpgdpit和βit存在協整關系。東中西部各地區回歸中,采用的是時間序列數據,單位根檢驗結果表明在5%的顯著水平上拒絕序列存在單位根的假設。限于篇幅,我們不再列出檢驗過程和結果,僅將各時間段各地區的回歸結果列在表1中。

表1 我國各地區分階段資本流動性對地區經濟增長影響的實證結果
從表1的結果來看,資本流動性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不同時期不同地區表現出較大的差異。擬合度R2除了1979-2010年東部地區的回歸結果(R2=0.088)以外,其他的都在23%以上,多數結果能解釋50%以上的經濟增長。為深入認識資本流動性對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我們分階段對各地區回歸結果進行分析。
1.改革開放之后的總體影響(1979-2010年)。從計量結果來看,改革開放之后(1979-2010年)就全國來說,資本流動性弱的地區反而取得了經濟的快速增長,但擬合度僅為0.3%。低的擬合度說明改革開放之后經濟高速增長并不能用資本的流動性來解釋。對東部而言,雖然資本流動性表現出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即資本流動性越高,經濟增長越快,但只能解釋不到10%的經濟增長問題。中部和西部地區回歸結果都表明資本流動性越強,經濟增長越慢,結合現有的文獻,可以發現中西部地區基本上是資本流出地,當資本流動性加強的時候,其資本流出也越多,從而影響其經濟增長的速度。
2.西部大開發之前的影響(1979-2000年)。這一階段,無論是全國還是東中西部地區,資本流動性的加強都對經濟增長產生了負影響。從擬合度上來看,基本上能解釋25%以上的經濟增長問題。結合我國的政策變動的方向,這一時期正好是我國政策向東部傾斜的階段,資本在地區內部的流動相對較低,國家政策性投資是影響地區差距的主要原因。資本內部流動性強的地方,說明政策性投資較少,所以呈現出地區資本的內部流動越強,經濟增長越慢的結果。另外,各地區資源配置效率的不同,也影響了地區差距的變化[10]。
3.西部大開發之后的影響(2001-2010年)。這一階段,東部和中西部資本流動性表現出對經濟截然不同的影響。2001年之后,東部地區成為資本的凈流入地,而中西部地區成為資本的凈流出地,因此資本流動性加強會促進東部經濟的增長,而限制中西部地區經濟的增長。從β值的系數來看,無論是全國還是東部和中部地區,β值的系數都比西部大開發之前有所下降,東部由正值變成負值,但西部β值的系數在上升。這表明東部地區資本流動性已呈現出對經濟正向的影響,而中部地區資本流動性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仍然是負向的,但這種影響正在減弱,西部地區資本流動性的負向作用則呈現加大的趨勢。
本文運用FH檢驗對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的資本流動性進行了測算,并就其對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實證。實證結果表明,改革開放之后,資本流動性的加強促進了全國經濟增長,但資本流動性只能解釋經濟增長中很小的部分。我們以西部大開發為標志劃分兩個時間段,再次對全國和東中西部地區進行回歸后發現,資本流動性更能解釋西部大開發之后東部地區的經濟增長。在東部地區,高的資本流動性帶來了高速的經濟增長,中西部地區資本流動性加強反而對經濟增長起到了負影響。我們認為,西部大開發之后,由于國家政策性資本不再向東部地區傾斜,資本在東部地區內部的流動成為其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通過比較各階段的實證結果,我們發現西部大開發前后,東部資本流動性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發生了顯著的變化,西部大開發之后,東部資本流動性的加強對地區經濟產生了顯著的促進作用,東部地區內在驅動帶來的資本擴張效應絲毫不亞于“西部大開發”戰略的政策效應[11]。這說明西部大開發雖然沒有改變東中西部地區資本流動的作用方向,但提高了東部地區資本流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使政府財政資金能夠向中西部地區投放,為中西部發展提供了資金保障。
[1] Robert E.Lucas.Why Doesn't Capital Flow from Rich to Poor Countries?[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80,No.2,Paper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Hundred and Second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May,1990),pp.92 -96.
[2] 郭金龍,王宏偉.中國區域間資本流動與區域經濟差距研究[J].管理世界,2003,(7).
[3] 龔六堂,謝丹陽.我國省份之間的要素流動和邊際生產率的差異分析[J].經濟研究,2004,(1).
[4] 黃先海,楊君.資本形成和流動對我國東部地區經濟影響的實證分析[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4).
[5] 賀勝兵.基于PSTR模型的地區間資本流動能力研究[J].統計研究,2008,(8).
[6] 徐冬林,陳永偉.區域資本流動基于投資與儲蓄關系的檢驗[J].中國工業經濟,2009,(3).
[7] Feldstan Martin and Horioka Charles.Domestic saving and international capital flow [J].The Economic Journal,1980,Vol.90,pp.316-329.
[8] 趙志耘,呂冰洋.資本流動、資本供給和區域經濟不平衡發展[J].中國軟科學,2007,(12).
[9] Westerlund J.Testing for Error Correction in Panel Data [J].Oxford Bulletin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2007,Vol.69,pp.709-748.
[10] 張傳勇.資源要素流動配置與城鄉一體化發展——基于我國省際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J].財經論叢,2011,(11).
[11] 顧六寶,王孟欣.我國東西部地區均衡積累路徑的模擬與分析[J].商業經濟與管理,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