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珺
摘 要:侵權行為法以自己責任、過錯責任為基本原則,每個人對且僅對自己的過錯行為負責,“無行為就無責任”,否則,人們的行動與活動自由將會受到極大的限制。但是,人類社會群居雜處,很多損害的發生是因多人所致,特別是近代社會侵害人為多人的情形極為常見。很多國家都對多數人侵權做出了規定,我國侵權責任法頒布后將其規定在第8條。
關鍵詞:多數人侵權;共同;主觀說;客觀說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23-0152-02
一、多數人侵權之概述
多數人侵權責任指的就是二人以上實施侵權行為時產生的責任[1]11-12。在比較法上來看,許多國家或地區的民法都對多數人侵權責任加以規范,如《德國民法典》第830條和第840條、《日本民法典》第719條、《瑞士債務法》第50、《荷蘭民法典》第166條、《俄羅斯民法典》第1080條和1081條、我國臺灣地區“民法典”第185條等等。
新中國成立以后《侵權責任法》頒布以前,我國的多數人侵權制度可以追溯到《民法通則》,該法第130條規定:“二人以上共同侵權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連帶責任。”應當說,其對共同侵權的規定是粗疏的,后來民通意見第148條針對教唆和幫助行為做出了規定。不過法律仍然缺少共同危險行為等的規定,為了滿足實踐的需要,《證據規則》4到7條從舉證責任導致的角度規定了共同危險行為。后來的《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進一步細化了《民法通則》第130條的規定,該解釋第4條則是從實體法的角度確定了共同危險行為制度。依據這些規范建立起來的共同侵權責任,可以被分為三類:一是共同加害行為(《民法通則》第120條、《人身損害賠償解釋》第3條第1款);二是共同危險行為(《民法通則》第120條、《人身損害賠償》第4條);三是教唆幫助行為(《民法通則》第120條、《民法通則意見》第148條)。雖然一直在進步,但不可否認的是,該多數人侵權責任體系的內部存在諸多沖突和不和諧之處。
《侵權責任法》采用眾多的條文對多數人侵權責任新作了規范。分別在第8條、第9條、第10條、第11條、第12條。本文重點要討論的是侵權責任法第8條,即共同加害行為條款中“共同”的含義,這個問題,學界爭論頗多,主要有主觀說、客觀說、折中說。本文主要對目前學界存在的不同觀點進行整合并提出自己的想法。
二、學界的三種學說
(一)主觀說
該學說主張共同加害行為須有共同的主觀要件,但就這一主觀要件的范圍的不同,又可分為共同故意說和共同過錯說,前說認為共同加害行為的主觀要件僅限于共同故意;后說認為共同加害行為的主觀要件為共同過錯,即不僅包括共同故意,還包括共同過失。
1.共同故意說
此說又可稱為意思聯絡說,其代表為伍再陽先生和程嘯先生。該說認為“要使主體各自的行為統一起來成為一個共同行為,就必須要有他們的愿望和動機,即共同的意思聯絡。”他認為,此種意思聯絡只能上傳統德國民法上的共謀,即共同故意,如果沒有共同故意,那么數侵權人給被侵權人造成的多項不同的損害,應當單獨承擔責任,不屬于多數人侵權。到目前為止,我國民法學界對究竟何為“共同過失”,尚無人能舉出真正有意義的排他性例子來加以說明。張新寶教授認為,共同過失是指“數個加害人內容相同或者相似的過失”[2]167-168,而程嘯教授認為,如果這樣界定共同過失,就會使共同加害行為與共同危險行為無法被區分,因為在絕大部分的共同危險行為案例中,行為人都可以被評判為具有內容相同或相似的過失。例如,甲乙丙三人比賽扔石頭(下文中簡稱“甲乙丙扔石頭案例”),其中一人誤中丁,不知何人所為,這本來是典型的共同危險行為。如果存在共同過失且共同過失可導致共同加害行為,甲乙丙三人的行為又可歸為共同加害行為,因為人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甲乙丙都違反了相同的注意義務,具有相同內容的過失。這樣一來,共同加害行為和共同危險行為的適用范圍將出現重合,會導致《侵權責任法》第8條和第10條適用關系上的混亂。
2.共同過錯說
該說認為,共同加害行為只要求行為人之間具有共同過錯,即既包括共同故意也包括共同過失。該說的主要代表學者是王利明教授,該說認為共同故意說要求行為人必須有意思聯絡,這種理解過于狹窄。應當看到,隨著對受害人保護的強化,共同侵權行為的范圍也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現代各國法律大多數認為共同侵權可以包括共同過失,而不限于共同故意,如果將“共同”僅限于共同故意,會導致在一些情況下受害人的舉證負擔過重。而客觀說又過分保護了受害人的利益,故對于共同加害行為采共同過錯說較為妥當[3]693。所謂共同過失,包括兩種情況:一是行為人對其行為所造成的共同損害后果應當預見或認識,但是因為疏忽大意或過于自信而致使損害結果發生;二是數人實施某種行為造成他人損害,雖不能確定行為人對損害結果的發生具有共同故意,但是可以根據案件的情況,認定行為人具有共同的過失。基于共同的過錯,各行為人的意志構成了一個意志的綜合,各行為人的行為形成了一個具體的行為,各行為人應共同對受害人負擔連帶賠償責任[3]698-699。
(二)客觀說
也稱共同行為說,臺灣地區也稱共同關聯說。該說認為,如果各加害人有共同的加害行為,各行為人之間雖無共謀,仍可構成共同侵權。王衛國教授認為,共同行為說拋棄了共同意思要件,其意義正是在于將連帶責任擴展到現代社會中大量出現的非故意侵權案件中,以適應加強對受害人保護的立法政策[4]272-276。我國《侵權責任法》第11條和第12條的規定,確立了無意思聯絡的多數人侵權制度,也表明了我國的共同加害行為不采共同關聯說(即客觀說)。此文不再就此進行贅述。
(三)折中說
折中說認為,判斷數個加害人的侵權行為是否具有共同性,或者說是否構成共同侵權行為,應從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來分析,單純的主觀說或客觀說都不足采,正確的理論應當是把握加害人與受害人之間的利益平衡,而不可偏執一端。折中說又可分為兩派,即主觀過錯與客觀行為相折中、主觀故意與客觀共同行為相折中。
綜上,通過對主觀說、客觀說、折中說的分析可見,學界均認為,具有共同故意的共同致人損害行為屬于共同加害行為。但是對共同過失能否構成共同加害行為仍然存在爭議。所以在下文中,筆者主要就共同過失能否構成《侵權責任法》第8條中的“共同”發表自己的觀點并展開論述。
三、關于第八條中的“共同”是否包括共同過失之我見
筆者認為,侵權責任法第八條“共同實施”中的共同應該包括共同過失,亦即筆者贊同主觀說里面的共同過錯說。理由有以下兩點。
第一,共同過失是存在的。上文已經提到,認為第8條中“共同”只指共同故意的程嘯教授認為,目前為止究竟什么是共同過失,我國民法學界與實務界并無人能舉出真正有意義的例子來證明之,他認為,德國學者Weckerle舉過的“共同過失”的例子:數個建筑工人一起抬著木頭從屋頂上往街上仍,他們都沒有注意觀察街上有無行人通過,結果砸傷了行人(后文簡稱共抬重物致害案)。程嘯認為,這個例子并不是排他性的例子,“因為這個例子中的每個加害人(即每個建筑工人)都存在違反注意義務的加害行為,并且任何一個人的過失行為與受害人的損害都存在清晰、明確的因果關系。受害人無須求助于共同加害行為或者共同危險行為,他可以依據侵權責任法的一般規范獲得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他既可以請求其中一人賠償,也可要求兩人都承擔賠償責任”這一說法乍一聽很有道理,但是,如果像這樣不承認“共同”包括共同過失,那么,共抬重物致害案中的受害人還是要證明每個加害人的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從而求的賠償,會加重受害人的舉證負擔。但是,如果將“共同過失”歸于第8條規范,受害人只要證明其中一個加害人的行為與其損害中存在因果關系,即可要求全部致害人承擔連帶責任,這樣,對于受害人有利而無害,而對于加害人也并無不公平之處。
第二,承認共同過失并不會導致《侵權責任法》第8條和第10條(即共同危險行為)條文的適用混亂,也不會導致共同加害行為排擠共同危險行為的適用空間。上文已經提到的“甲乙丙”扔石頭案,是個典型的共同危險行為的案例。程嘯認為,如果存在共同過失且共同過失可導致共同加害行為,甲乙丙三人的行為又可歸為共同加害行為,因為人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甲乙丙都違反了相同的注意義務,具有相同內容的過失。這樣一來,共同加害行為和共同危險行為的適用范圍將出現重合,會導致《侵權責任法》第8條和第10條適用關系上的混亂。筆者要陳述的是,共同危險行為本來就沒有排除“過失”成分。但是,共同危險行為和我們這里講的“共同過失”是不同的。仔細品味“甲乙丙扔石頭案”和“共抬重物致害案”可以發現明顯區別:共同危險行為案例(即甲乙丙扔石頭案)中,每個致害人都分別實施了同樣的行為,即每個致害人都有扔石頭的行為,最后搞不清是哪個人所扔石頭導致的損害。而在“共同過失”案(即共抬重物致害案)中,每個致害人共同實施了同一行為,即所有致害人一起抬重物,最后導致了損害。這種區別是很明顯的在實踐中也是很好區分的。
綜上所述,《侵權責任法》第8條“共同實施”中的共同應該是既包括共同故意,也包括共同過失的。將共同過失由第8條來調整,有利于減輕受害人的舉證負擔。在共同加害行為日益多發的今天更具意義,另外,通過本文的對比也可發現,共同過錯說較之其他學說確實更為妥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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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