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軍 張 潔
農民工培訓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一項基本國策。“十一五”以來,國家高度重視農民工培訓,出臺了一系列農民工培訓政策,農民工培訓規模迅速擴大。盡管如此,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失真問題依舊十分突出,農民工培訓質量也頗受質疑。雖然導致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失真有多方面原因,但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的缺失,無疑是主因之一。因此,我們應高度關注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的建構問題。
我國農民工既是一個龐大的社會階層,同時也是一個弱勢社會群體。建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有其強烈的現實意義。
受教育權利是現代國家公民的基本權利,是現代人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應得到全社會廣泛的尊重和國家政策法律的嚴格保護。受農村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目前我國農民工普遍受教育程度較低,農民工受教育權利實現還很不充分。
農民工培訓即是農民工受教育權利得以實現的一種有效方式。農民工培訓涵蓋的對象越廣、地域范圍越大、培訓質量越高,自然對農民工受教育權利的保障也就越充分。這就需要建立一種有效的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讓政府和社會能夠較好地了解農民工的培訓愿望、培訓需求和培訓中的實際困難,以便給予實際幫助和支持。
從“利益相關者”的理論視角來看,政策制定過程即是利益表達過程。美國政治學家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認為:“當某個集團或個人提出一項政治要求時,政治過程就開始了,這種提出要求的過程稱為利益表達。”[1]政策既是一種利益調整工具,也是一種利益分配方案,利益是政策的核心要素。農民工是農民工培訓的“利益第一相關者”,因此,必須建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使政策制定者能夠傾聽農民工的真實心聲,這是科學制定農民工培訓政策的必要前提。
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是把文本形態的農民工培訓利益分配方案付諸實踐的過程,本質上,也是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過程中多元利益主體之間的一個動態利益博弈過程。在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過程中,農民工是培訓政策執行的目標群體,也是這個動態利益博弈過程中的弱勢主體。當前,在農民工培訓政策執行過程中,由于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的缺失,農民工有可能對一項很好的培訓政策,卻采取了一種似乎難以理解的消極抵制行為。其實,這就是利益表達機制缺失引發的政策目標群體對政策執行的認同危機。建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能夠強化農民工對政策執行的心理認同,從而提高農民工培訓政策的執行效率。
“十一五”以來,在國家政策的強力推動下,我國農民工培訓規模迅速擴大,培訓人數不斷增加,培訓范圍和層次也在不斷拓展。據國務院農民工辦公室調查統計,僅2008年,各地實際組織開展的技能培訓農民工大約有1950萬人,其中人力資源部門“技能就業計劃”培訓900萬人,農業部門“陽光工程”培訓950萬人,扶貧部門“雨露計劃”培訓150萬人,針對有創業意愿的農民工進行創業培訓150萬人,科技部門“星火計劃”培訓200萬人。此外,各地還開展了大量的引導性培訓和實用技術培訓。[2]但調查研究也表明,農民工培訓還普遍存在培訓內容老化、技能含量少、手段落后、方法單一、重理論輕實踐、學無所用等質量問題。[3]農民工培訓的質量問題,已經成為農民工培訓可持續發展的“瓶頸”。
雖然總體上農民工文化程度較低,但他們同樣是一群市場經濟中的 “理性逐利人”,總是根據自身的理性算計,決定其培訓態度和行為。只有建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讓政府、企業、職業院校和社會培訓機構充分了解農民工的培訓需求,為農民工提供適合他們學習特點和學習需要的培訓項目、培訓內容、培訓形式和方法,讓農民工切實感到“學有所得,學有所用”,才能不斷提升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
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目的在于向農民工培訓活動的利益相關者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使自身的合法權益得到尊重和保護,這就需要農民工對自身的培訓權益能夠有效表達,但在現實中卻常常難以表達,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的建構還存在不少制約因素。
農民工缺乏培訓權益表達意識的主要表現是對培訓權益表達不但意愿不強,且不愿意主動表達。其主要原因有三:其一,“臣民文化”導致農民工的權益意識不強。在兩千多年的封建文明中,農民深受“順民”思想文化的影響,形成了對行政權力的極強依賴,把自身利益的表達和實現寄托在“清官政治”上。“臣民文化”下的個體極易養成權威型人格,膽小怕事,缺乏對公共事務的自主意識和參與意識。盡管封建主義早已成為歷史,但是,這種封建文化思想對農民工的消極影響卻依舊根深蒂固;其二,農民工對教育與培訓權益的輕視。不論是老一代農民工還是新生代農民工,外出打工的目的主要是多掙錢,改善自身和家庭的經濟條件。因此,對不少農民工(尤其是老一代農民工)來說,他們最想維護的是他們的就業、工資福利、住房、醫療、養老保險等方面的權益,而不是他們的教育與培訓權益。一些農民工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教育與培訓權益的存在,自然也就沒有表達意愿;其三,“搭便車”的自利心理,使多數農民工個體不愿意主動進行培訓權益表達。權益表達需要成本,但其表達內容又不可避免地具有公共產品的特性,這就滋生了農民工的“搭便車”心理,他們總是希望有人主動維權,自己雖不參與卻也能坐享其成。曼瑟爾·奧爾森告訴我們:“如果一個集團中的所有個人在實現了集團目標后都能夠獲利,由此也不能得出他們會采取行動以實現那一目標,即使他們都是有理性的和尋求自我利益的。實際上,除非一個集團中的人數很少,或者存在著強制或某些特殊手段以使個人按照他們的共同利益行事,有理性的、尋求自我利益的個人不會采取行動以實現他們共同的或集團的利益。”[4]這種普遍存在的“搭便車”心理和機會主義行為,很容易導致農民工個體對培訓權益表達的相互觀望,缺乏積極行動的動力。
新中國成立以來,二元社會結構的制度設計,使農村社會發展明顯滯后于城市社會。特別是改革開放前,“人民教育人民辦”的辦學政策,導致了農村辦學規模小、質量差,農村人口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在“精英教育”模式下,絕大多數農民工又是學業失敗者,他們沒有更多的機會接受較高層次的教育。調查數據顯示,農民工群體中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占0.6%,初中文化程度的占48.6%,高中及中專文化程度的占35.9%,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占3.9%;從接受職業技術培訓的情況來看,目前,我國農村勞動力中接受過短期職業培訓的占20%,接受過初級職業技術培訓或教育的占3.4%,接受過中等職業技術教育的占0.13%,而沒有接受過技術培訓的高達76.4%。[5]
良好的文化素質是有效表達的基礎。農民工普遍較低的文化素質和教育程度,使他們不能較好地認識和理解自身的培訓權益,也不知道采用什么方式表達自己的培訓需求。表達能力的不足,使一些即使有表達愿望的農民工也無法清晰、有效地表達自己的培訓權益。
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渠道不暢主要表現為:一是表達渠道單一。目前,我國農民工的利益表達主要還是沿用過去政治體系中單一的利益表達渠道。這種單向的自上而下的利益表達渠道,使農民工——一個社會弱勢群體的培訓權益,難以得到及時、有效的表達。二是表達渠道的操作性不強。表面上看,農民工的培訓權益可以通過很多合法渠道予以表達,如集會、結社、游行、信訪、聽證會;向人大、政協、人民團體反映意見;向媒體反映;向法院提起訴訟,等等。但是,這些表達渠道在某種程度上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可用通道,實際操作起來,不但程序繁瑣,且要支付巨大成本。所以,農民工實際上很難利用這些渠道來表達和維護自己的培訓權益。
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主體既可以以個體形式存在,也可以以群體形式存在。總體來看,農民工個體受自身的文化水平、表達能力、經濟條件、社會資本等因素制約,加上農民工流動性大、利益表達意識不強,因此,原子化的農民工個體注定難以形成有效的培訓權益表達。一般而言,以組織形式進行權益表達的力度要大于以個體形式進行的利益表達。問題的關鍵在于,城鎮化進程中的農民工還沒有形成真正屬于自己的利益組織。
農民工是一群農民身份的產業工人。一方面,作為農民,他們并不從事農業生產,基本上也不生活在農村,算不上真正的“農村人”,所以,農村的村民組織不會主動為他們主張權益;另一方面,作為產業工人,又因其農村戶籍身份,也不是真正的“城市人”,城市的居民組織、社會團體也很少主動為他們主張權益。農民工的戶籍身份和職業身份的分離,使他們成為一群漂移在城市社會中的 “無根人”。調研數據顯示,45.8%的農民工認同自己的身份是“工人”,30.4%的農民工認同自己的身份是“農民”。這說明農民工對自己的身份認識模糊,還沒有形成群體性的自我統一認識。[6]所以,盡管農民工群體數量龐大,但實則猶如一袋分散的馬鈴薯,無法借助組織載體集中表達自己的培訓權益。
針對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面臨的困境,我們需要采取有力舉措,建構行之有效的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機制,充分保障農民工的培訓權益。
正如約翰·斯圖爾特·密爾所認為的那樣:“每個人,或任一個人,當他有能力并且習慣于維護自己的權利和利益時,他的這些權利和利益才不會被人忽視。”[7]如果農民工不能正確認識培訓權益表達和培訓權益實現的內在聯系,置身于與其他農民工培訓利益主體(政府、企業、職業技能培訓機構等)的利益博弈之外,那么,利益分配格局中“集體失語”的農民工,就很難有效維護自己的合法培訓權益。因此,應首先從思想認識上增強農民工的培訓權益表達意識。對此,我們應重點做好如下幾個方面的工作:一是通過宣傳教育,培育農民工正確的利益觀念。要讓農民工認識到,經濟權益只是農民工的社會權益之一,教育與培訓同樣是農民工應該享有的基本權益,且對教育與培訓權益的充分主張,能夠為其在更大范圍、更高層次上,行使政治參與、言論自由、經濟發展等社會權益,提供必要的教育前提。二是增強農民工的培訓權益表達意愿。沒有利益表達也就沒有利益溝通和協調一致的利益行動,作為弱勢群體的農民工,其培訓權益就可能因此不被公眾知曉和忽視,甚至遭受不法侵害。因此,應通過社會教育和農民工的自我教育,增強他們的培訓權益表達意愿。三是鼓勵農民工自主表達培訓權益。長期以來,農民工缺乏自主表達培訓權益的意識,習慣于等待政府、媒體、知識精英為自己代言。農民工要有效主張自己的培訓權益,就必須改變對政府和其他主體的過度依賴,樹立自主表達培訓權益的意識和觀念。
農民工自身是否掌握了一定的表達技巧,也是影響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一個重要因素。農民工培訓普遍存在培訓信息不暢、培訓需求供需失衡、培訓內容陳舊、培訓時間無保障、培訓經費不足等突出問題。這些問題的長期存在,實際上是對農民工培訓權益的一種隱性侵害。如果農民工沒有掌握一定的表達技巧,即便是對此有所認識,也無法進行有效表達。因此,農民工需要學習和掌握一定的表達技巧。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技巧的培養和提高,一方面,需要政府、企業、職業院校、社會培訓機構、社會團體等,為農民工提供相關的教育和培訓;另一方面,農民工自身也要加強學習,積極參與培訓權益表達實踐,在實踐中提高自身的表達能力。
利益表達的關鍵是利益表達渠道暢通。結合現實情況,暢通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渠道,其工作重點在于:一是充分利用現有的農民工利益表達渠道。依據法律規定和我國農民工培訓的政策精神,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政治協商會議制度、信訪制度和大眾傳媒等,都是農民工可以利用的合法的培訓權益表達渠道。我們應通過規范化、制度化建設,保障農民工能夠正常利用這些合法渠道充分表達自己的培訓權益。在此,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作為當代“無冕之王”的新聞媒體,具有信息傳播快、傳播直接、影響大等其他表達渠道不可比擬的優越性,應充分發揮其大眾傳媒利益表達的窗口作用,積極幫助農民工表達其培訓權益。二是積極開拓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新渠道。除現有這些渠道外,還應開拓其他農民工培訓權益的表達渠道。如可以通過“網絡民意”、“政府熱線”、“首長接訪日”等方式,豐富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機會與形式。
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曾經指出:“利益表達是要付出代價的,堅持持續不斷的利益表達,其耗費量很大,靠公民個人無力承擔。”[8]因此,必須發揮組織在利益表達中的重要作用。如果能夠提高農民工的組織化程度,形成群體力量集聚,就能顯著增強其表達效能。為此,我們應重點抓好如下工作,加強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組織建設:一是加強基層工會建設。農民工有權加入基層工會組織,基層工會有義務主動維護農民工的培訓權益。二是成立代表農民工利益的“農民工協會”。這樣使農民工可以通過自己的組織合法地表達自己的培訓權益。三是鼓勵社會中介組織積極參與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我國中介組織具有 “官民二重性”,“不僅可以憑借其處于一線、貼近民眾的優勢成為弱勢群體利益表達的渠道,讓弱勢群體有自己的聲音,而且能夠依靠其與政府機構的特殊關系表達和實現弱勢群體的利益,并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權利,充分發揮‘上情下達、下情上報’的社會功能。”[9]
制度是最重要的行動資源。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需要建立完善的制度保障機制。這主要包括:一是制定身份地位平等的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制度,讓外來農民工敢于表達自己的培訓權益。當前,有些城鎮視外來農民工為“城市過客”,把對外來農民工的培訓看作是基于同情其生活境遇的一種施舍,這就使一些外來農民工產生了“低人一等”的自卑心理,不敢表達自己本應享有的與城鎮居民同等的培訓權益。因此,我們必須以制度形式確立農民工對培訓權益表達的身份地位。二是建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資助制度。農民工是社會弱勢群體,既沒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也沒有多少可資利用的社會資源,但是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通常又需要承擔較高的直接的、間接的成本,而這也正是多數農民工不愿、不敢、不能主動進行培訓權益表達的重要原因。有鑒于此,應建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資助制度,對因表達培訓權益而利益受損的農民工給予相應的補償,以激勵所有農民工積極表達與維護自己的培訓權益。三是建立農民工培訓權益表達的司法援助制度。農民工因其實際困難,對侵害其培訓權益的事件,通常難以獨立進行司法訴訟,因此,應形成一系列配套的福利性的法律咨詢服務與法律援助體系,用“減、免、緩”等多種形式,為農民工提供有力的法律支援與幫助。對此,作為公共利益守護人的政府,當負起主要責任。
[1][8][美]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M].曹沛霖,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199.
[2][3]課題組.農民工培訓實態及其“十二五”時期的政策建議[J].改革,2010(09):76,79.
[4][美]曼瑟爾.奧爾森.集體行動的邏輯[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2.
[5]潘素芳,吳文華,石瑾.農民工教育的現狀及對策[J].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學報,2010(02):50.
[6]李尚旗.農民工利益表達機制存在的問題及其完善[J].山東社會科學,2010(08):124.
[7][美]羅伯特.達爾.論民主[M].李柏光等,譯.北京:商 務 印書館,1999:60.
[9]鄭海明,丁雷.社會轉型期弱勢群體的利益表達機制探析[J].山東社會科學,2007(02):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