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技術教育研究生學位制度的解構

□曹 曄

一、職業技術教育研究生教育的現狀

(一)全日制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研究生教育

粉碎“四人幫”后，我國1977年恢復高考制度，1978年恢復研究生招生制度。十一屆三中全會使全黨工作的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但十年文革對教育的破壞，導致經濟建設缺乏大量的技術技能人才，為此國家實施了加快中等教育結構調整、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戰略。然而，正如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中指出的“師資嚴重不足，是當前發展中等職業技術教育的突出矛盾。”有鑒于此，《決定》同時提出“要建立若干職業技術師范院校，有關大專院校、研究機構都要擔負培訓職業技術教育師資的任務，使專業師資有一個穩定的來源。”從1985年開始我國迅速建立一批獨立設置的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在許多普通高等院校設置了職業技術師范系、專業或班。而開展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需要大量懂得職業技術教育的師資，基于此，1987年華東師范大學首批招收2名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碩士研究生[1]，開始為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培養師資，此后一些院校也陸續招收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碩士研究生。2001年，華東師范大學第一個開始招收職業技術教育學博士生。2007年，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博士后流動站招收我國第一個職業技術教育學博士后。[2]至此，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學初步構建了一個碩士——博士——博士后的高層次人才培養體系。據國務院學位委員會2006年11月公布的第十次博士、碩士學位授予權單位來看，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學博士點已增加到10個，碩士點已增加到48個。[3]截止到2009年,據不完全統計,我國每年招收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研究生300人左右,博士研究生20人左右。[4]

進入新世紀，隨著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研究生畢業人數的增多和高等院校對新進教師普遍要求具有博士學位，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研究生教育發展面臨著一些新的困境。一是從生源來看，由于職業技術教育學本科專業很少，報考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的生源本科階段大多是英語、中文、教育技術、教育學、小學教育等人文社科類專業，工科類專業也有但極少。由于學生跨專業學習，缺乏理論基礎，極大地影響了人才培養質量。二是從培養目標來看，培養的是學術型人才，畢業生的對口單位是中高職院校。而中高職院校不設置職業技術教育學方面的課程，中等職業學校絕大多數沒有研究機構，部分高職院校雖設有高等職業教育研究所，但崗位數少、且需要具有豐富教學和科研實踐經驗的人，因此也難以吸收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畢業生就業。目前大多數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畢業生在中高職院校、本科高校從事學生輔導員或管理崗位工作，可以說培養目標與就業崗位存在嚴重錯位。

(二)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教育

為了貫徹《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精神，落實國務院批轉的教育部 《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2000年教育部和國家學位辦聯合下發了《關于開展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工作的通知》，確立了天津大學和同濟大學等全國13所高校開展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教育，其中9所院校是部屬院校。為了科學規范這項工作，2001年國務院學位辦印發了《關于制定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培養方案的指導意見》。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中進一步明確指出:鼓勵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相關專業學位、提高學歷層次，2004年教育部等七部委聯合頒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職業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見》中指出:要加強職業教育師資培養培訓基地建設，擴大專業教師培訓和在職攻讀碩士和博士學位的規模。在國家政策的引導下，越來越多的地方院校加入了培養隊伍行列。截止到目前，培養院校從最初的13家擴展到2012年的29家，專業數量2000年才19個，2011年達到最高49個專業，計劃招生人數由2000年的1170人擴大到2012年的2400人，可以說其發展趨勢強勁。

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學位制度(以下簡稱 “中職碩士”)目前存在著學位性質不明確等問題。從其設置的初衷來看，應該屬于專業學位，但國家專業學位目錄中卻沒有這一學位制度，致使培養學校在實踐中感到困惑。總的來看，在實踐中目前大致有以下幾種做法:一是授予學術性學位。由于早期采用聯考方式招生入學，經過培養之后以在職申請碩士學位的方式取得相應學術學位，在現行的學位制度中屬于以同等學歷申請碩士學位的范疇。[5]二是授予專業學位。考慮到中職碩士歸根到底是為職業教育服務的特點，學校在對學生授予學位時將它與教育碩士、工程碩士等專業碩士歸為一類。[6]還有的認為 “中職碩士”是一種特殊類型的學位，即“專業學位+學術學位”的融合學位教育，即在一定學術背景下的專業學位教育。[7]可見，這一學位制度客觀上存在迫切需要改革的要求。

二、職業院校對職業技術教育專業學位的需求

我國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經過多年努力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二者的招生人數分別占高中階段教育和高等教育招生人數的一半左右，培養了大批技術技能人才，對優化教育結構和人才結構發揮了重要作用。從1978年到2011年的30多年，職業教育累計為國家輸送了2億多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極大地提高了勞動者的素質。[8]為實現制造業大國向制造業強國、人力資源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轉變，“十一五”以來國家進一步加大了對職業院校的投入，基礎能力建設水平有了明顯改善，而支撐中高等職業院校發展的教師隊伍還比較薄弱。

從教師數量來看，根據教育部2011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告，中等職業學校專任教師數為88.19萬人，生師比為25∶1，遠遠高于2010年教育部頒布的《中等職業學校設置標準》提出的20:1的最低要求。2010年高職高專專任教師58.72萬人，生師比16.45∶1，基本符合國家規定。

從學歷層次來看，2010年中等職業學校專科及以下學歷教師占16.7%，具有碩士以上學位的教師占4%。其中，中等專業學校具有研究生學位的教師占5.96%，而職業高中具有研究生學位的教師僅為2.18%，相差1.7倍多。2010年全國普通高校具有博士學位教師比例占14.92%，碩士學位教師比例為34.5%，而高等職業院校的專任教師中具有碩士學位及其以上教師的比例為32.3%。

從質量來看，2011年高職院校“雙師型”教師所占比例達到35.35%，中等職業學校“雙師型”教師比例為23.7%，中高等職業院校“雙師型”教師比例雖有了一定的提高，但大多僅是取得了職業資格證書，離真正意義上的“雙師型”教師的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尤其是專業骨干教師和專業帶頭人嚴重短缺，極大地影響了職業學校人才培養質量。

從發展趨勢來看，按照《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與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的規劃，到2020年我國中等職業學校在校生比2009年還要增加170萬人，按照生師比20∶1的標準還需要增加34萬名教師；高職院校在校生增加200萬人，按照生師比18∶1的標準還需要增加11萬名教師。同時《規劃綱要》提出高等教育要分類改革，重點擴大應用型、復合型、技能型人才培養規模，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教育部正在積極準備推動地方高校轉型發展和促進應用技術大學(學院)類型高校辦出特色，這些舉措必然對試點學校的教師提出新的要求。

可見，我國中高等職業院校對高層次“雙師型”教師存在著巨大需求，2012年教育部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完善職業教育教師培養培訓制度的意見》也提出要加快推進研究生層次職業教育教師培養，要完善相關激勵機制，引導和支持職業院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博士學位。

而現實中如前所述，一方面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畢業生大量難以有效就業，而另一方面中高等職業院校需要大量的高層次“雙師型”教師卻難以滿足，致使現實中中高等職業院校大量引進普通高等院校各專業培養的研究生。這些研究生由于普遍缺乏對職業教育的認識，大多專業實踐能力不強，尤其是不掌握當前職業教育迫切需要的職業教育課程開發能力和專業教學方法，致使國家對新入職教師加大了崗后培訓的力度。“十一五”期間，國家培訓中等職業學校專業骨干教師3萬名，而“十二五”期間，國家計劃培訓中等職業學校專業骨干教師4萬名，處于不斷加大培訓力度的現狀，使中高等職業院校師資隊伍建設難以走出低水平均衡陷阱。可見，現有的職業教育研究生教育制度存在缺陷，需要重新定位、科學設計。

三、“職業技術教育”專業學位的制度設計

從我國研究生教育改革發展的趨勢來看，將進一步壓縮學術性人才培養規模，加大專業學位人才培養比例。教育部明確表示:到2015年碩士研究生學術型和專業型的比例調整到各占一半。目前理論和實踐都認識到職業技術教育學研究生學位制度改革的必要性，但對于如何改革學術界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是建議改為職業技術教育專業碩士，另一種觀點是與現行的教育碩士合并，在教育碩士下注明職業學校教師或職業教育方向。我們認為要有效取舍，需要站在高等教育分類改革和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以及職業教育自身發展規律的角度來系統地分析和設計。

相對于普通教育學來說，職業技術教育學是一個新興學科，目前雖納入教育學的二級學科，事實上，職業教育學比普通教育學復雜的多，職業教育是一種跨界教育，據此有人提出應把職業技術教育學列入一級學科。從目前教育碩士和中職碩士兩種教育來看，二者課程結構存在較大的差異。在專業設置上，教育碩士設立的專業有教育管理、現代教育技術、小學教育、科學技術教育、心理健康教育和學科教學6個專業，其中學科教學又設有12個專業方向；而中職碩士教育目前招生單位僅限于全國重點建設職業教育師資培養基地，開設的專業有39個，若從職業學校專業教師的需求來看，至少需要近百種專業。在開設的課程方面，教育碩士課程開設的課程比較簡單，大多是教育類課程；而中職碩士大多是專業課程。可見，二者沒有共性，如果把中職碩士合并到教育碩士必將弱化職業教育特色，可能產生非驢非馬的后果。

也有人認為，目前我國有許多專業學位，如工程專業學位、農業推廣專業學位，由于這些專業學位培養的是應用型人才，能夠解決職業學校所需的高層專業教師。但根據多年來許多職業學校教師從普通本科院校引進的本科畢業生來看，這些畢業生大多理論較強，實踐動手能力較差，更重要的缺乏教師教育的養成教育，后期需要大量的培訓。

從專業碩士的內涵來看，所謂專業碩士是針對某類或某種職業培養的人才，具有較強的職業性和實踐性，這也是國家學位辦對專業碩士不斷細分的原因，而且隨著專業碩士招生數量和在研究生教育中所占比例的增加，專業碩士類型還會進一步細分。

從全日制職業教育研究生培養來看，目前像教育學一樣只開設了職業技術教育學碩士研究生教育，從培養院校設立的研究方向來看，主要有職業教育管理、課程與教學論、高等職業教育、工業職業教育、農村職業教育、職業培訓、人力資源開發等方向，總體上來看，這些方向主要側重于管理類，如前所述這些研究方向與職業學校大量需要系統掌握職業教育知識和技能的專業課教師的需求不適應，即使是職業學校急需的職業教育課程和教學論方向，由于職業教育的課程開發必須懂得專業知識，它不像教育碩士，受教育者都具有高中階段數理化等學科(專業)教育背景，因此，對各學科進行課程開發和教學方法的研究不存在障礙；而職業教育研究生如果招收的學生本科階段不是學習農工商等專業的，在培養過程中就很難進行開展職業教育課程和專業教學方法的學習和實踐。

現實中職業學校大量需求的是既具有職業教育理論和知識，又掌握專業知識和技能的“雙師型”專業教師，是一種應用性和復合型人才，必須按專業碩士的要求進行培養。當前，我國高等教育正在進行分類改革，試辦應用技術大學(學院)，教育分類改革能否成功，教師是根本性因素，教育分類首先必須對教師進行分類，如果教師的類型和特色不鮮明，辦出特色鮮明的教育是很難的。這也是我國多年來強調培養應用性人才但實際效果并不理想的一個重要原因。

綜上所述，關于職業技術教育研究生教育，一方面仍保留職業技術教育學專業，并定位在全日制學術性學位，以便提高職業技術教育學的學科水平，服務于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建立，但招生量不能太大，主要設在該學科至少是省部級重點學科的院校等。另一方面，設立“職業技術教育”專業學位，并按職業學校專業教師的需求設置專業，學生既學習各專業的知識和技能，也學習職業教育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培養過程要加強與企業、職業學校的合作，把教師養成教育、教育教學能力訓練和專業實踐技能訓練有機地結合起來；教育形式既可以是全日制教育，也可以是在職教育，在職教育實際上就是目前的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教育，頒發的學位證書是專業學位證書。為了適應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發展應用技術大學(學院)和提高這一學位的社會地位，這一學位也可以叫“技術教育專業學位”。建議國家在專業學位中增設這一學位，而不要將它納入教育碩士學位體系內。

四、“職業技術教育”專業碩士的培養及畢業生就業去向

目前中職碩士不能滿足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的要求。從課程設置來看，按照2001年國務院學位辦頒發的《關于制定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培養方案的指導意見》的規定，教育類課程只規定“職業教育類課程不少于2學分，現代教育技術2學分。”實際上就是一門職業教育學課程和一門現代教育技術課程，培養的人才專業技術能力較強，但教育教學能力不足。從培養機構來看，目前僅僅局限于40多所全國重點建設職業教育師資培養培訓基地，而應該面向全國具有培養能力的院校，尤其是具有研究生培養資格的應用技術大學(學院)，以便更好地滿足職業學校各專業對高素質教師的需求。新設計的“職業技術教育”專業碩士的培養目標要求既具有較高的專業技術應用能力，又有較高的教育教學能力的“雙師型”教師，即“工程師(農藝師等)+教師”。由于培養目標的“雙師型”，學習內容的“雙專業”，學習年限比一般的專業碩士要長，設定為3年。全日制招生對象是各專業的本科畢業生或在本專業具有三年以上工作實踐經驗的同等學力者。課程包括專業類課程、職業教育類課程、實踐類課程。職業教育類課程主要包括職業技術教育學、職業技術教育心理學、職業技術教育課程開發和專業教學法等；實踐類課程既包括專業實踐，也包括教育教學實踐，實踐課程要加強與企業和職業學校的聯系。在教育教學過程中，要注重把專業能力轉化為教學和教師的養成教育，全日制學生企業實踐和職業學校教育教學實踐的年限不少于1年。畢業論文選題體現實踐導向以及應用性、先進性，結合學生在教育教學實踐中的體驗和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實際需要以及企業應用技術的需要來選題；論文或畢業設計內容要求在理論上和實踐上實現創新，要注意探討實際工作中需要解決的問題，解決職業教育改革發展或企業發展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研究成果體現實際應用價值。

全日制畢業生的去向主要是職業院校的專業課教師和教學管理人員。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和現代職業教育質量的不斷提高，目前大多數中等職業學校補充的新教師要求研究生學歷，近年來每年補充量大約在1.5萬人左右；高職院校也在不斷充實新教師。更為重要的，隨著我國現代企業培訓制度的逐步完善，企業需要大量的培訓師，職業技術教育專業碩士無疑是最好的人選。非全日制專業教育也具有巨大的需求，中高等職業院校大量的教師需要繼續提高學歷層次，目前中高職院校專任教師近150萬人，若按最低需求1/5近30萬教師提高學歷計算，每年需要接受研究生教育2萬人，需要15年的時間。當然，由于這一學位培養成本高，建議把其納入職業院校教師繼續教育的范疇，并給予受教育者一定的學費補貼。

需要指出的是，隨著我國高校分類管理的實施，將產生大批應用型本科院校等，教師的轉型必然提上議事日程，職業技術教育不僅需要專業碩士，也需要專業博士。服務國家特殊需求博士人才培養項目——“雙師型職教師資人才培養”項目于2012年獲得國家學位辦批準，標志著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專業博士項目的誕生，它的啟動為我國應用技術院校培養高層次教師隊伍創造了條件，國家應積極總結提高和推廣這一學位制度，為我國應用技術院校的發展提供強有力的人力支撐。

[1]錢景舫.職教有博士點啦[J].職教論壇，2002(07):1.

[2]劉榮才，章劍青，周麗.我國職業教育學碩士和博士學位點布局及研究現狀[J].中國職業技術育,2005(17):47-49.

[3]周明星,劉曉.我國職業教育學科建設:使命與方略[J].高等教育研究,2008(03):61－65.

[4]謝安邦,朱宇波.我國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特色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09(03):49-55.

[5]李軍.在全國中等職業學校教師在職攻讀碩士學位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01(05).

[6][7]劉詩能，姚樹偉.培養我們自己的碩士:目標與模式[J].職業技術教育，2005(18).

[8]袁貴仁.中國職業教育發展的道路——在第三屆國際職業教育技術教育大會上的主旨發言[J].職業技術教育，2012(15):6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