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時尚——商業娛樂電影的真相

馮欣

20世紀二三十年代，“革命+戀愛”內容模式的小說幾乎是時尚青年最愛看的讀物。100年后，以“愛情+時尚”為主要元素的商業影片成為新潮青年的新寵。

過去的幾年中，在中小投資規模的商業娛樂片中，時尚元素幾乎是最重的砝碼。沒有這些東西，估計拍片的投資都會大打折扣。俊男美女、華麗服飾、令人垂涎的高端物質消費，再加上一些都市生存哲學，便可勾兌出一部色香味誘人的視聽快餐，甚至引發一股都市的時尚審美之風。不過，商業娛樂電影能否成功，影響因素很多，聲光色品質只占一小部分，尤其時尚愛情電影這種離不開飲食男女、日常生活的影片，弄不好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庸物。

時尚真能重新激活人們被重壓在現實之下的感官功能，以及日漸麻木的情感欲求嗎？《搖擺的婚約》中結婚6次的時尚專家杜尚說：“時尚，是一種生活態度，能喚醒人對愛的欲望。”雖然“感情大于時尚”，但時尚能引導人們“體驗生活的高潮”。片中的時尚雜志小編順佳說：“整個都市就是床，就是餐桌，城市在我們的身體下邊。”《與時尚同居》里面那個狡猾陰險的大牌時尚雜志主編Alex則說：“時尚就是要讓人羨慕。這個世界只迷戀年輕、性和權力。”

在這些影片中，時尚被過度闡釋，幾乎成為一種都市病，它給人帶來額外的精神壓力，像個裝點門面的大包袱。一旦與地位和成功掛鉤，時尚將會變得邪惡。《與時尚同居》及時反思了時尚的本性，被踢出高端時尚雜志的周小輝終于認識到：“高端時尚就像一道宅門，那里面很美，很高尚，很復雜，也很昂貴。普通人不在乎潮流，不在乎別人制定的‘品位，沒有階級，沒有三六九等，因為美是平等的。”被抽離出大眾日常生活的時尚，只是普通觀眾仰望的肥皂泡，只有回歸到生活當中，它才是生動活潑的。

但是，《與時尚同居》也犯了錯誤，好像只要把高端時尚的瓶子倒過來就完全在理了，影片的結尾呈現出的勝利感讓人覺得充滿漏洞和矛盾。周小輝的成功果然來了，來得還真有點順利。而他提倡的平民化時尚理念，在最后的時尚年度頒獎晚會上完全成為題外話，落套的愛情一路搶跑，給本身還欠點思考的主題描眉補妝，使得影片雖有想法卻終歸還是不夠飽滿。

再來說說人物。如今，有精神潔癖的人幾乎已經絕種。面對紛繁復雜的現實，只有盡可能地調適自我，才能夠適者生存。完美主義的自虐狂和自私自利的虐待狂都將受到譴責。都市中的奮斗和對失敗的反抗，需要耐久抗壓的毅力。而堅持做人的底線和保有樂觀健康的心態，恐怕是當下都市人自身修煉的目標。不至人格分裂，又不失做事的靈活，這樣的人物在都市電影中已經被“英雄化”，其代表就是《失戀33天》中的王小賤。王小賤直接將美國淘金時代西部片中的柔情鐵漢，轉化成當下中國都市理性工作、細心生活的小男人。幽默、可愛、直率、勤快還不失浪漫，除了有點兒小自戀外，簡直就是都市男人中的“高大全”。相比之下，《幸福額度》中的姜成盡管有著男人味十足的外形，但在骨子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遲鈍：以“自殘”的方式來挽留感情，還一廂情愿地認為愛情與相處時間的長度成正比。愛，與時間有關系嗎？所以，莫曉青最終離開沈濤回到姜成身邊的結局，就變得十分可疑。

女性人物則主要分為兩類：無心機、傻天真型和心機重、成熟性感型。前者以姚晨飾演的順佳（《搖擺的婚約》）為代表，這類都市“傻妞”往往天真得一塌糊涂，性格野蠻，自顧自地任性，而且什么都不會做，專等男朋友像爹伺候女兒一樣寵她；智商奇差，等被人賣了開始數鈔票的時候，才轉過彎兒來，所以其愛情命數通常就是“被人甩”。可是，編劇扮演的上帝卻會多愛她們一點兒，將“傻人有傻福”的靈簽插在她們的小辮兒上。所以這類女孩兒通常都會在被甩之后，會糊里糊涂地踩上“狗屎”—質量甚好的后備男青年，最后愛情完滿。可不，黃小仙不也才失戀了33天嗎？第二類則以徐靜蕾飾演的杜拉拉（《杜拉拉升職記》）為代表，智商高，個子也高，女強人性格，無論事業還是感情都能占到先機。在職場上，她們深思熟慮、步步為營，情場上雖然可能會遭遇點小挫折，但最后總能愛情、事業雙豐收。讓男人們如獲至寶的是她們，讓男人們最受傷的是她們，讓女性觀眾羨慕嫉妒恨的還是她們。可以說，有多少部都市愛情片，就有多少個這樣的幸運兒。但是現實當中，又有多少女孩兒是被上帝這樣量身打造的呢？其實這兩種類型的女性人物的情愛觀念基本上指向一致，在都市職場中闖蕩的婚齡女青年們，撥開誘惑的迷霧，最終還是投靠在傳統給女性的定位上，不論是否經濟獨立，女人最終還是要將自己托付給一個男人。

在這些故事中，真正令人欷歔的不是愛與不愛，而是都市人身上潛藏著的人格分裂。在險惡的都市中謀生，總會有兩種相反的聲音在人的內心撕扯糾纏，面對職場，相互利用、不擇手段成為人們可以理解的動作；而面對愛情，人們又都渴望真誠。一個人向左轉時是一個陰險小人，向右轉時還有可能成為一個圣徒嗎？傳統的道德觀念再也無法統領都市人心，交織在一起的諸多欲望始終令都市人處于靈魂游移不定的惶惑之中。唯一令人安慰的是，不論你選擇反抗還是妥協，都市都為人們展現出它巨大的包容性和寬容心。說白了，只要你不自殺，都市都會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