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
(首都經貿大學勞動經濟學院 北京 100070)

“蘋果三件套”代指蘋果公司生產的iphone手機、ipad平板電腦和imac book筆記本電腦,在不久之前成了新聞熱門詞匯,緣由是越來越多的大學生不顧實際需要大量要求父母購買蘋果產品。蘋果公司的這些產品市場定位是有一定經濟基礎的中高端白領階層,對于沒有收入的大學生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但在現實情況下,學生階層顯然成了“蘋果三件套”的主要消費人群,不能不說是一個有趣的社會現象,所以從慣習—場域視角進行研究也具有一定的社會學意義。
社會科學的對象,從本質上說,就是社會歷史性活動同時在行動者的身體中和行動者所遭遇的客觀對象中的實現方式,這兩種實現方式之間的關系,就是慣習與場域之間的一種雙向的模糊關系。慣習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它來自于社會歷史,又寄居在行動者的身體之中;而場域是客觀力量關系的系統,它也是社會的產物。
慣習—場域理論是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的重要思想,也是社會學實踐研究中進行分析的基本單位。布迪厄認為:“所謂慣習,就是知覺、評價和行動的分類圖式構成的系統,它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又可以置換,它來自于社會制度,又寄居在身體之中(或者說生物性的個體里);而場域,是客觀關系的系統,它也是社會制度的產物,但體現在事物中,或體現在具有類似于物理對象那樣的現實性的機制中。”
在布迪厄看來,慣習和場域之間的關聯有兩種作用方式。“一方面,這是種制約關系:場域形塑著慣習,慣習成了某個場域固有的必然屬性體現在身體上的產物。另一方面,這又是種知識的關系,或者說是認知建構的關系。慣習有助于把場域建構成一個充滿意義的世界,一個被賦予了感覺和價值,值得你去投入、去盡力的世界”。
當代社會是一個典型的消費社會。在消費社會中,商品及其形象可能會成為一個巨大的“符號載體”,這種符號在某種程度上象征著人們的身份或社會經濟地位。在奢侈品消費中,人們追求的核心價值已不是商品本身,而是依附在商品使用價值之外的“符號象征價值”。因此,奢侈品消費場域所起的可能不僅僅是一種享受功能,而是一種標志、一種身份、一種溝通體系和交換結構。一條信息的意義和社會效力只是在一個既定的場域(假設為奢侈品消費場域)中被決定的,而這個既定場域又處于一個與其他場域相關聯的等級關系網絡中。這充分說明在奢侈品消費場域中特定的消費慣習、場域中權力關系的對比、場域形成的文化的重要性,我們將從慣習和場域理論分析蘋果產品消費關系的發展。
個人情況對個人的行為有著廣泛的影響,同時布迪厄的實踐理論還強調行動者的慣習和場域對行動的影響。場域制約著個體的活動,個體的活動會受到所在場域的影響。據此,提出我們的研究假設:大學生的蘋果產品擁有情況對個人身份、價值和意義的體現有影響。如前所述,我們所設定的是“奢侈品消費場域”,在此場域內,是否擁有蘋果產品及擁有的數量對于個人身份社會地位的體現存在顯著差異。
在筆者看來,“慣習—場域”理論更多地是作為對結構主義和個人目的論的回應,是一種相對于兩者的第三方視角。“慣習—場域”理論的一個特點是必須把慣習和場域結合在一起看,拆分這兩個名詞各自摸索本身就有違布迪厄的初衷。在他看來,場域是一些結構空間,高度分化的社會是由大量具有相對自主性的社會小世界構成。這些小世界就是具有自身邏輯和必然性的空間,因此,只有從關系的角度才能準確把握個人在場域結構中的準確位置,才能理解個人在場域中的各種行為和策略。慣習與此相對,是在場域中逐步形成的行為方式。慣習只有在確定的結構關聯中,才能產生出某種話語或實踐活動。相同的慣習在不同的場域結構中可能會產生出不同的甚至是相對的結果。“慣習—場域”理論想要表達的,是社會行動者既不是受外在因素決定的機械客體,也不是只受內在驅動的理性主體的這一特性。
下面,本文將結合具體案例,運用“慣習—場域”理論,分析大學生的一些盲目消費“蘋果三件套”的行為。
案例一:搜狐新聞曾出現此訊息:前日,記者在中關村某電子賣場看到如此一幕:一家蘋果產品銷售店門前,一名女孩兒懷抱一臺ipad,一臉慍色。而不遠處,一名中年女子蹲在墻角,手捏紙巾,低頭不時抽泣。銷售人員告訴記者,這名女孩兒將去外地上大學,過來買數碼產品,“她上來就要買iPhone4s、iPad3和mac book這‘蘋果三件套’,而且都得是高配,超過2萬元支出讓母親覺得有些吃不消”。剛說完,女孩兒大喊一聲:“不給我買,就讓我在大學丟臉去吧。”說完便扔下母親,揚長而去。
案例二:女生A是本人在校外培訓課程上認識的同學,她可以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科技盲”,對于手機只懂得打電話和發短信,iphone所能提供的其他智能化應用都一概不知且不感興趣,本人曾向其詢問,以她僅僅是發短信和打電話的需求,一般手機完全可以滿足,買iphone豈不是太過浪費,她的回答是“身邊的人都買,肯定有它的道理”。
案例三:隨著蘋果手機的熱賣,iphone的標配耳機也在淘寶上熱賣,這其中有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現象:相對于幾千的iphone,一副耳機只要100多,一些買不起手機的消費者,通過買一副iphone耳機戴在耳朵上出門,冒充擁有iphone。
按照布迪厄的觀點,場域是一個網絡,一個不斷構建的結構。進一步說,他認為每一個場域都是一個獨特的空間,一個獨特的圈層,同樣也是一個具有各自不同規則的游戲。在他看來,場域不是一個死的結構,不是空的場所,而是一個游戲空間。那些相信并追求其所能提供獎勵的個體參加了這種游戲。按照布迪厄的這種理解和解釋,我們嘗試用“奢侈品消費場域”的概念來解釋蘋果三件套的盲目消費。
具體而言,在“奢侈品消費場域”當中,是否擁有蘋果三件套及擁有的數量將不同的人置于各種具有不同的社會意義的地位上的關鍵。在這一場域中,具有區分作用的位置既是客觀的,同時又是一種建構。有蘋果產品的人占據一定的位置,而沒有的人則被排斥到另外一些位置。在這里,有沒有蘋果產品以及擁有數量的多少,不僅僅成了一種身份的標志,而且往往是個人意義和價值的體現。
回顧前面的三個例子,在案例一中,新生因為沒有蘋果產品而覺得“丟人”,可以看到,在這一邏輯里,沒有此類產品,那就是失敗的象征。相反在有了蘋果三件套之后,就能讓她感到不丟人。在第二個例子中,女生A遇到了類似的情況,顯然,她購買蘋果手機完全是因為身邊的朋友,我們可以想象,在她的社交圈子里,有沒有蘋果產品不僅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而且成為了一種判斷一個人是否是異類的標準。如果你問一個處于這種場域中的人為什么要購買蘋果產品,他們的回答多半不是為什么要買的理由,而是不得不買的理由:比如女生A談到的“身邊的人都買”,潛臺詞即使如果不買即有可能遭到排斥,一般不會直接得到買蘋果產品有什么好處的回答。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果你有,那你就是正常的,如果你沒有,得到的回應好一點的是“不懂潮流”、“沒有品位”,差一點的甚至會遭到歧視。這不禁讓人想起了農村中普遍存在的男孩生育偏好,在這一類似的“生育場域”中,男孩成為獲得場域中有利位置的至關重要的工具,擁有男孩才有在其中立足的資本。
布迪厄還分析了場域的另一個特點,他認為每一個場域都構成一個敞開的游戲空間。場域不斷改變著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的形態,具有自己全新的邏輯規則。在案例三中,只購買蘋果耳機的消費者,顯然想參與這場名為“奢侈品消費場域”的游戲但沒有足夠資本購買iphone,為了增加在游戲中的籌碼,以求資本和權力有利于自己的再分配,才選擇了插戴蘋果耳機以冒充擁有蘋果產品的人,這就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游戲規則,也改變了這一場域的部分邏輯,使得蘋果的消費往越來越不理性的方向發展。
如果說“場域”的概念著重描述的是社會的客觀性結構的話,那么“慣習”的概念則偏重于強調行動者自身的方面,布迪厄把慣習看做是一種社會化了的主觀性,看作是一種經由社會化而獲得的生物性個人的“集體化”。即身處場域之中并被游戲規則內化的人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或者說是游戲規則內化的行動,是身處特定場域中的行動者知道自己如何遵循規則和巧妙地變通游戲規則,以達到角色扮演。隨著個人不斷地接觸某些社會狀況,個人就逐步被灌輸進一整套性情傾向。這種性情傾向較為持久,將場域中的一些特征必然化。
回到案例二中,女生A對于本人的詢問根本沒有從自己需求方面回答,而是從周圍環境的角度思考,一方面如前所說,是由于在其社交圈里擁有蘋果產品已經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在這一“奢侈品消費場域”中,“擁有蘋果”產品成為了一套不斷被灌輸的性情傾向。這樣一來,身處這個場域之中并被這套性情傾向內化的人想要成功扮演角色,必須知道自己該怎么去做。女生A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回答的不合邏輯之處,這正是一種“慣習”形成和內化的過程。
布迪厄認為每一個場域都是一個獨特的空間,一個獨特的圈層,同樣也是一個具有各自不同規則的游戲,案例一呈現了在奢侈品消費場域中具有區分作用位置的客觀和建構性。在這當中,有沒有蘋果產品以及擁有的數量的多少,不僅僅成了一種身份的標志,而且往往是個人的意義和價值的體現。案例二展示了隨著個人不斷地接觸某些社會狀況,個人就逐步被灌輸進一整套性情傾向,也就是慣習不斷形成和內化的過程。而場域不斷改變著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的形態的特點也在案例三中得到解讀,買蘋果配件冒充蘋果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一場域的部分邏輯,使得蘋果的消費往越來越不理性的方面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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