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工業遺址主流保護模式優勢及劣勢研究

武漢是全國有影響的工業基地之一。在經歷了清末洋務運動、民國時期民族工業大發展、新中國歷年建設后，這個靈秀江城已成為中國工業化發展的縮影，為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留下了鮮明的印跡。武漢市政府和眾多企業秉承武漢精神，發揚“追求卓越，敢為人先”優良傳統，建立了張之洞與漢陽鐵廠博物館、武漢近代工業博物館、硚口民族工業博物館、武鋼博物館等專題性工業博物館。博物館作為遺產保護的專業機構、主流的保護模式對工業遺產保護能發揮重要作用，但基于工業遺存以現址、原貌保護為宜的特殊性要求，博物館保護模式有著明顯的優勢和劣勢。

一、世界近現代工業遺產保護的博物館模式

目前，工業遺產博物館以館藏基本內容作為分類依據。從博物館館址區域、館舍建筑性質以及陳列展示方式來看，工業遺產博物館又分為“傳統工業博物館”與“遺址性工業博物館”兩種。前者屬于傳統的科學技術與工業史類博物館，后者則是20世紀后期興起的新型工業遺址博物館。

（一）傳統工業博物館

傳統工業博物館最早產生于19世紀50年代，有“工業革命博物館”之稱的倫敦科學博物館可以說是最早的一座。150多年來，新科技與最新成果絡繹不絕地充實科技與技術（或工業）博物館。張之洞與漢陽鐵廠博物館、武漢近代工業博物館、硚口民族工業博物館、武鋼博物館均屬此類博物館。

中國在剛改革開放以前，建設的博物館以社會歷史類為主，紅色博物館數不勝數，而以科學技術與工業史主題的博物館不受重視。改革開放以后，隨著黨和政府的工作重心全面轉向經濟建設，科學技術在社會中的地位上升，科學技術與工業史的博物館建設才開始受到關注。但是傳統工業博物館收藏與展示的工業遺存都是將其從原來的工廠搬到了博物館，脫離了其原來的生產環境，工業遺物雖在博物館中得到了保護，但在展示中卻成為孤立的碎片，沒有原來的真實場景，難以給觀眾帶來完整的歷史感。與遺址性工業博物館相比存在明顯的不足。

（二）遺址性工業博物館

這是一種大型的露天工業遺址博物館，它對工業遺產地采取的一種整體性保護措施，既保護了工業遺產，又修復了生態環境，將整個工業遺址建設成為工業遺產旅游景觀區。因而在旅游業，往往又稱其為“工業景觀公園”。它是在工業遺址基礎上建立的城市公共游憩空間，在保護與展示工業遺存的同時，滿足游客歷史文化體驗和休閑游憩的雙重需求。它將工業時代的建筑、構筑物等不可移動遺產納入保護和展示范圍，又承擔對工業遺存、工藝技術以及工業時代社會文化記憶的陳列和教育的功能。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后，在發達國家保護工業遺產熱潮中新建的博物館，主要都是建在工業遺產地的工業遺址博物館，并且數量快速增長，在數量占比上大大超過了傳統工業博物館。以英國“鐵橋峽”工業景觀和德國魯爾“關稅同盟礦區”為代表的大型露天工業遺址博物館的誕生，標志著“遺址性”工業博物館走向了發展的高峰，成為當前工業遺產博物館發展的主流。現在全世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 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40多處工業遺產中，有多處被整體性保護的近現代工業遺產地，都已建設為大型露天工業遺址博物館。工業遺址博物館的大量出現是工業遺產保護運動與博物館結合的產物，但武漢地區目前沒有此類博物館。但湖北省黃石市有五座這樣的博物館，如銅綠山古礦冶遺址、大冶鐵礦露采遺址、漢冶萍煤鐵廠礦舊址、華新水泥工業遺址、源華煤礦遺址等。其中湖北黃石國家礦山公園的工業遺跡有“亞洲第一天坑”的露天鐵礦（至今仍在開采）、“井下探幽”和礦業博覽園等。“井下探幽”是一個廢棄的礦井，觀眾可下井參觀當年礦工的工作現場。礦業博覽園陳列展示大冶鐵礦不同時期的采礦機械設備，其中包括蘇制爬犁機、美國50B重型礦用汽車、日本大功率產運機及國產礦用汽車、壓輪鉆、坦克吊等。

二、博物館模式下武漢市保護工業遺產的優勢與弱勢

（一）博物館模式下武漢市保護工業遺產的優勢

工業遺產的保護與教育作用比較突出。武漢是中國近代工業的發祥地，工業遺產頗為豐富。從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利用角度看，博物館模式是一種較為理想的模式，它既能很好地保護工業遺產，又能發揮其社會教育作用。以“張之洞與漢陽鐵廠博物館”為例，該館是武鋼漢陽鋼廠為適應山水園林城建設，弘揚歷史優秀文化創辦的。該館是目前國內關于張之洞與“漢陽造”的唯一專題館。2005年被市委、市政府命名為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館內有專業的保管人員，可對工業遺產實施科學保護與管理，這將保證工業遺產比其他保護模式的受到更好的“待遇”。其次，張之洞與漢陽鐵廠博物館有這方面的專家對工業遺產進行科學研究，分析其歷史的、科學的、技術的、社會的等各方面的價值，將工業遺產所攜帶的信息通過陳列展示向公眾傳播。從而對工業遺產內涵的解讀也將超過其他的任何保護模式。博物館作為文化遺產保護的專門機構，還可以通過舉辦專題講座、與觀眾互動等多種形式，讓觀眾了解和直接體驗工業遺產內涵的方方面面，也體現了其教育作用。

建設與保護的成本低。工業遺址博物館模式相比較于其它新建的博物館，可能是成本最低的。工業遺址博物館的展品和藏品主要都是工業機械設備、工業制品以及相關的構建物、建筑等，以金屬質與石質等物品為多，相比較于社會歷史類、藝術類藏品，工業遺址博物館在藏品保護的環境要求方面要寬松一些，遺產保護的費用相對也就降低了。我們采訪時硚口民族工業博物館講解員曾開玩笑說：“我們館里面沒什么值錢的，要說值錢的就是那些民國時期的地契了。”

那些地契擱現在也是廢紙一張啊！而在露天工業遺址博物館，一些大型工業設施都是在原地露天展示的，主要的保護措施就是除銹防銹，保護的技術條件要求并不十分復雜，因而所需耗費的代價也不高。

再者，遺址性工業博物館幾乎無需新建設量，只要對舊工業建筑進行清理后，內部稍作改造，增加一些輔助設施（譬如樓梯、燈光之類等以便于陳列展示與觀眾參觀）即可。由于博物館館舍是利用原來的工業建筑遺產，無需重新建造博物館建筑，這將節省一大筆開支。許多實例證明，工業建筑的建筑壽命往往比它的實際使用壽命要長得多，一些保持著很好建筑結構的舊工業建筑被改造利用為博物館以后，依然能夠獲得較長的使用壽命，并不亞于新博物館建筑。其次，工業遺址博物館主要采用原狀陳列，工廠車間中原有的機械設備等就是其主要展品。遺址性博物館的最大特點就是原汁原味地保留著工業遺存，完整地呈現出原來的工作場景，而不是通過模擬的手段復原場景，從而更多地反映了陳列展示的原真性、歷史感。由于省去了建造新建筑的那段時間，博物館就可以在內部改造完成后較快地進入現場的陳列設計制作工程，這就縮短了博物館的建設周期。在“時間就是金錢”的經濟社會，縮短了建設周期，也就意味著減少了建設開支，從而也就降低了建設成本。據漢陽鋼廠負責人透露，此前雙方已有合作意向，萬科有意向為重建博物館投資，并已請美國設計師為新館設計了方案，據此方案新館占地約30畝，總投資接近一個億。

（二）博物館模式下武漢市保護工業遺產的弱勢

建設工業遺址博物館有一定的條件。建設工業遺址博物館的前提條件是保留下來的工業遺存其整體狀況應該基本良好，能滿足建立博物館的要求。張之洞與民族工業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除了工業建筑遺產保留基本完好之外，還應保留著一定的工業構筑物、工業機械設備等，這樣才能支撐起工業遺址博物館展現該企業的歷史發展面貌。”建設傳統工業博物館，主要需要見證工業生產發展的物件，包括各種機械設備、生產制造品等；而建設遺址性工業博物館，除了上述物品之外，還需要有工業遺址、工業建筑遺產以及見證工業生產組織與工人生活方面的物質與非物質遺存等。從某個角度來說，工業遺址保護要能夠見證國家的歷史變遷和工業化進程，比如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的武重、武鋼一批“武”字頭的企業，廠內的機器設備都應該留下來。

武漢地區由于缺乏保護工業遺產意識，在許多企業在搬遷或倒閉時，紛紛將生產機器設備等作變賣處理，或搬遷至異地使用，有的甚至被廢棄。洋務運動時期張之洞興建的湖北煉鐵廠、湖北槍炮廠、湖北織布局、湖北紡紗局、湖北繅絲局、湖北制麻局早已不復存在；葉澄衷、宋煒臣合資興辦的既濟水電公司是現今武漢市自來水公司的前身；民族工業發展黃金時期榮氏兄弟興建的“申四福五” 被拆現在已成廢墟；蘇聯援助中國時期興建的武漢重型機床廠原址地皮以35.02億賣給復地東湖國際，武漢鍋爐廠原址則作為百瑞景中央生活區。武漢近代工業遺址因為戰爭原因被破壞了不少，保存下來的本來就不多，等到保護措施出來的時候，可能已經晚了。目前武漢還沒有一處完整的工業遺址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大多數人對于近代工業遺址的保護意識還沒有覺醒，這些遺址沒等到保護措施實行就被破壞掉了。因而武漢工業遺址保護現狀堪憂。今天當我們認識到工業遺產的價值，需要對其實施保護時，許多工業機器設備、生產制品等物件早已消聲匿跡，這就給工業遺址博物館建設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經濟盈利水平有限。遺產保護的理想模式是既保護了遺產，同時又獲得很好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與工業遺產保護的其他模式相比較，工業遺址博物館保護模式直接產生的經濟收益很少。博物館模式對遺產保護的作用是社會公認的，但在經濟效益方面不如其它商業保護模式。博物館作為社會公共文化機構之一，屬于社會公益事業，不以營利為目的。這一機構的性質決定了博物館必須將社會效益放在第一位，經濟效益為其次。在我國，博物館的運行經費主要依靠國家的公共財政撥款來維持，企業主辦的工業遺址博物館有所屬企業提供經費。大多數博物館主要以服務性收入與出售紀念品等形式獲得經濟收益，工業遺址博物館也不例外。

工業遺產旅游是一項重要的經濟來源。比如漢陽鋼廠正規劃將張之洞與漢陽鐵廠博物館擴建成工業博物館，打造鋼鐵文化長廊，在生產車間籌建古代冶煉遺跡展，利用現有廠房車間建造反映古代及現代冶煉生產的實景博物館，來開發工業旅游。但博物館的經濟收入不能完全依托于旅游業。首先，國內有的工業遺產博物館已實行免費開放，根本就沒有門票收入。其次，旅游分旺季和淡季，這種不穩定性直接引起博物館的經濟收入變化，也影響到博物館其他活動的展開。雖然博物館可通過開展各種延伸服務項目獲得一些經濟收入，但大多數博物館在這方面的收入都不足以補足博物館的營運成本。因此，工業遺產保護的博物館模式在經濟方面，對政府與企業的經費投入帶來較大的壓力。在調查過程中，一位硚口民族工業博物館工作人員告訴我們：“目前我們館不收門票，主要經濟來源就是區政府每年撥下來的款項。我們的工資也是區政府給的。”而工業遺產保護的創意產業園區模式，例如位于漢陽區龜山北路的“漢陽造”文化創意產業園將工業建筑遺產改造為商業酒店、公寓、辦公樓等，再如武重原址的地皮以35.2億元拍賣給復地東湖湖國際，可以有更多的、直接的經濟收入，相比于博物館模式，其經濟效益要高得多。

我們對工業遺產保護的博物館模式的優劣勢有了足夠的認識。要根據工業遺產地工業遺存的現狀，結合城市的產業結構調整與整體發展需要，確定適合實際的工業遺產保護與再利用模式。既立足于現實，又為未來發展留出空間，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這樣興建的博物館才能尊重歷史，同時滿足現代社會、經濟與城市建設發展的綜合需求，使逐漸褪去的工業歷史重新煥發出青春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