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研究

摘要：隨著我國機動車保有量快速增長，道路交通壓力進一步加大，各大城市紛紛出臺限行政策，限行使好意同乘由偶然發生，逐漸發展為十分普遍。由于現實生活中出現大量的好意同乘，不可避免的會發生交通事故而引發糾紛。如何平衡搭乘人和機動車駕駛人之間的利益，解決好意同乘侵權糾紛，我國法律對此沒有明確的規定，各地法院在審理此類案件時，由于法律空白，導致審判無統一的標準，并且我國法學界對這一問題也沒有形成明確的認識。因此，研究好意同乘侵權責任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關鍵詞：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第三者責任強制險

一、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的界定

搭乘人在好意同乘過程中因交通事故致害，因侵權人的不同而存在兩種不同的情形：一種是搭乘人與第三人之間外部侵權關系；另一種是搭乘人與機動車方之間的內部侵權關系。目前國內“外部侵權關系”的立法比較完善，“內部侵權關系”的處理規則，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尚未規定，因此，對于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筆者偏向于采用如下定義，即在好意同乘過程中，發生交通事故，致使搭乘人受到損害，機動車駕駛人對搭乘人所承擔的侵權責任。這種解釋，旨在解決好意同乘中的“內部侵權關系’’。

二、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

（一）國外關于好意同乘侵權責任歸責原則的立法現狀

1.美國的“汽車客人規則”

美國主要采用“汽車客人規則”來確定好意同乘中雙方當事人的民事責任。在美國，無償搭車人被稱為客人乘客。汽車客人作為無償搭車人，區別于有償乘坐人。客人成文法目的在于：一是設定了司機對無償搭車人所負的注意義務標準；二是保護司機免受不當的訴訟之累。

按照汽車客人規則，搭車人身份不同，車方應盡的注意義務也有很大的差異。對客人只需盡危險告知義務，如車技不熟、車況上的瑕疵等。如果他載的是客人，只有當他開車嚴重、輕率、有意、疏忽大意等重大過失時才對客人所受的傷害負責。

2.德國的立法動態

聯邦德國于1952年頒布的《道路交通法》規定，只要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機動車所有人無論是否有過失，應當承擔賠償責任，有免責情形除外。但該條規定的危險責任只涉及交易行為的有償客運。2002頒布的《第二損害賠償法規定修正法》擴大了受害人范圍，將受害人理解為在機動車內的同乘者，在機動車外的步行者，在其他車輛的搭乘者等。不論是有償還是無償，也不論是否營業運送.均為受害人。因此，當搭乘人由于搭乘行為而遭受損失時，德國的司法機關一般會判決駕駛人承擔完全的侵權責任。

3 .日本的機動車供用人責任

日本對好意同乘侵權行為在立法上，采無過錯責任原則。只要將汽車供運行之用者造成了他人人身傷害的交通事故，就要承擔賠償責任，有免責事由的除外，并且明確了“他人”的范圍可以包括好意同乘者。另外.關于汽車供運行之用者的責任范圍問題，日本法院認為，須根據運行支配和運行利益的歸屬判斷其是否成立。設定運行供用者的責任是基于報償責任和危險責任。因此，汽車供運行之用者的責任只是限定在依一般社會常識所能預見的范圍之內。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學者提出了好意同乘侵權糾紛中適用過失相抵規則，與德國對搭乘人責任的忽略相比，對責任的平衡可以發揮一定的效果。

（二）我國好關于意同乘侵權責任歸責原則的立法現狀

目前，我國對于好意同乘過程中發生事故后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認識上的分歧還比較大，人民法院在處理時也并不一致。目前學界主要有四種觀點：第一種為過錯責任，認為好意同乘的本質是助人為樂，但是，這并不表示良好的出發點就可以漠視對方的權益，因為法律并沒有規定可以降低無償服務者的注意義務。所以，無論雙方是否有償，造成他人人身損害或財產損失應承擔侵權責任。第二種觀點主張無過錯責任說。認為汽車屬于高速運輸工具，因此交通事故應歸入高度危險作業，使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同時，在好意人無過錯的情況下，適當減輕他的責任。持第三種觀點過錯推定原則的學者認為，如果搭乘者能夠證明其所受到的損害是由駕駛員所致，同時駕駛員又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那么，在法律上就應推定被告一方有過錯并應付侵權責任。第四種觀點主張適用公平責任。王利明教授主持起草的《民法典侵權行為編學者建議稿》即代表此種觀點，“有償搭乘他人的交通工具，發生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的，交通工具提供者應當承擔民事責任。無償搭乘他人的交通工具，發生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的，交通工具提供者應當給予適當的補償。”

（三）確立過錯歸責原則的辨析

筆者認為，無過錯責任原則對于好意人過于苛刻，有違權利義務對等的基本原則。西方國家之所以可以適用無過錯歸責原則，是因為他們擁有發達的責任保險制度，鑒于我國相關責任保險制度尚處于起步階段，適用無過錯帶來的將是好意的司機因為自己的善良承受了巨額的經濟賠償，因此無過錯責任在我國現階段不適用。而過錯推定原則只是對舉證責任作出了不同的分配，加重了機動車方的舉證責任，同樣是對好意人的不公平。持公平原則觀點的學者認為對好意同乘者的損害應當依據公平原則適當補償。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是補償而不是賠償，實質上還是認為好意同乘者應當自擔風險，只不過基于公平才給予其適當的補償而已，這是對搭乘者的不公平。因此，在我國相關責任保險制度建立健全前，我們可以借鑒國外的立法經驗，從實際出發公平合理的確定好意同乘侵權案件應適用過錯責任原則，從而為此類案件處理提供一個理論依據，同時平衡搭乘人與好意人的利益沖突，既保護受害人的權益，也對好意人的侵權責任承擔予以必要限制。

三、好意同乘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

（一）損害事實

在好意同乘中，搭乘人的損害可能包含人身損害、財產損害、精神損害。對好意同乘者的精神損害賠償額，可以通過對搭乘的前后經過及搭乘者的舉動進行判斷，從搭乘者與駕駛人之關系、同乘的目的綜合考慮，對精神損害賠償額酌情減免。

（二）加害行為

好意同乘中的損害事實是由特定加害行為造成的。這里的加害行為可能是由駕駛員本身的緣故造成的，例如：酒后駕駛、無證駕駛等；也可能是機動車自身的故障造成的，例如：剎車失靈、輪胎爆裂等。但是，無論是駕駛員原因還是機動車原因對搭乘人遭受的損失都是需要賠償的。

（三）因果關系

好意同乘的侵權案件中，要證明加害人的行為和損害事實之間存在著合理的因果關系，就要考慮到行車人對于行車所發生的危險能否預見，從而確定其責任范圍，行車人只對其能夠預見到的由于其過失引起的損害承擔責任。至于可預見到的范圍，具體應包括：（1）同乘人的人身和財產，只要同乘人是會遭致行車人過失行為危及到的可預見的成員即可。（2）損害結果的類型，行車人過失造成損害的情況下，只有當損害結果的類型與行車人所能預見到的損害類型同一或者相近時，損害才能獲得賠償。（3）行車人無需預見到事件或行為發生的確切或具體細節，只需要一般地預見到出現導致損害的結果的可能性，就足以使得行為人承擔侵權責任。

（四）主觀過錯

按照注意程度的不同，行車人的過失可以分為重大過失、一般過失和輕微過失：

在好意同乘中，搭乘人上車之后便與駕駛者建立了聯系，二人都有保障行車安全的義務。駕駛者是積極義務，即安全駕駛，搭車人是消極義務，即不影響駕駛員駕駛。因此，此時駕駛員只要具備平日里通常的技術、智力經驗和注意力即可，并不能要求行車人只要有輕微過失致使同乘人損害就要承擔賠償責任，這樣顯然對于行車人的要求過于苛刻。

關于過失的認定標準，筆者認為，判斷好意同乘中行車人的過失認定標準，應該采用主觀和客觀標準相結合的方式。因為客觀行為標準忽視了行為人自身的差異，因此，在審判實踐中采用客觀認定標準為主，主觀認定標準為輔可以更加合理的對好意同乘中的行車人的主觀過失做出判斷。

四、完善好意同乘侵權責任規定的建議

（一）減輕車方責任，引入賠償、補償限額制度

好意同乘實質是好意施惠行為的一種，車方允許他人無償搭乘，是一種善意的互助行為，法律對此應當給予鼓勵和肯定。酌情減輕的幅度，應當由最高法院在總結審判經驗的基礎上統一出臺具有可操作性的司法解釋，以避免各地法院在實際操作中差別過于懸殊。這種處理方式，實質上是出于對車方好意因素的考量和對社會效果的預測。當然，如果是由于車方的故意或者是重大過失而造成了損害，則不適用賠償責任限額制度。也就是說，補償、賠償責任限額制度的適用條件是車方僅有一般的過失。

（二）過失相抵規則的適用

《侵權責任法》第26條規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第27條規定：“損害是因受害人故意造成的，行為人不承擔責任。”根據法條規定并借鑒日本相關立法經驗，對于交通事故的損失是由好意同乘者故意造成的，機動車輛供給者不承擔賠償責任；如果好意同乘者存在重大過失或者一般過失，并且與機動車輛供給者的過失具有共同聯系而致損害發生的，應當按照過失相抵規則處理，根據雙方過失和原因力的比例，分擔損失。當然，何種情況下可認定好意同乘的運行人及同乘者存在過錯及過錯的程度，應充分考慮機動車的特有屬性，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三）完善的輔助手段

1.車上人員座位險的普及推廣

車上人員座位險，是指當保險車輛發生意外事故時，負責賠償司機或乘客人員傷亡造成的費用損失以及為減少損失而支付的必要合理費用的一種保險。它是交強險的一個商業附加險，投保與否由車輛所有人或管理人自由決定。在實踐中，車主投保座位險的積極性不高，但從有效防范風險的角度，宜在廣大車主中間推廣車上人員座位險，這也是解決好意同乘法律難題的一個捷徑。

2.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險的完善

筆者建議，擴大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保護范圍，將好意同乘中搭乘人納入到保護范圍，從根本上解決搭乘人的保護問題，如果肇事機動車未參加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或者機動車肇事后逃逸的，由道路交通事故社會救助基金先行墊付，救助基金管理機構有權向道路交通事故責任人追償。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能夠使交通事故的受害人及時得到救濟，緩解雙方矛盾，維護社會穩定。

3.利用商業險中的第三者責任險

第三者責任險，也稱三責險，是被保險人或者其允許的駕駛員在使用保險車輛過程中發生意外事故，導致第三者遭受財產損失和人身傷亡，依法由保險人承擔經濟責任，保險公司負責賠償。目前三責險并未將好意搭乘人納入其中。筆者建議，擴大三責險的保護范圍，將搭乘人納入其中，作為一種商業附加險，三責險可以作為交強險賠付不足的補充，對車輛提供人而言，大大減輕其負擔，對搭乘人而言，可以獲得相應賠償，大大降低了糾紛解決難度。

五、結語

我國好意同乘理論和制度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當前存在的突出問題是法律缺位。從根本上解決好意同乘問題應采取一系列長期性的、前瞻性措施。理論方面，應當在明確車方注意義務的基礎上，確立過錯責任原則和過錯認定的折衷標準。制度構建方面，應當引入車方補償賠償責任限額制度、適用過失相抵規則、完善機動車責任保險制度，最為關鍵的部分在于制定完善的以過錯為基點的責任認定規則。只有在構建系統理論和完善制度的基礎上，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好意同乘中的民事責任問題，使之由特殊的法律難題演變為一般的法律問題。（作者單位：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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