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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緬路記憶

2013-04-29 00:00:00劉傅森
大理文化 2013年8期

滇緬公路輝煌之頁已經翻過去了?已經被歷史塵埃掩蓋了?已經被時代前進的大潮淹沒了?

現在我們沿原滇緬公路遺跡找到的,只是唱著時代高歌的、從上海到中緬國界瑞麗市的“滬瑞高速公路”,或是從昆明到瑞麗姐告大橋的“昆瑞高速公路”。雖然,高速公路的大部分路段,還是沿著原來滇緬公路的走向或路基修筑的,但已今非昔比,似是而非,歷史依稀,舊痕漸去漸遠了……

逃難

我對滇緬公路的記憶,首先要從逃難開始。

那是在1941年的下半年,我隨二哥到緬甸仰光省親。這次去省親還真不是時候。12月7日,日本偷襲了美國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戰爭,不久整個東南亞局勢急速惡化,緬甸告急,整個仰光亂成一鍋粥,人們的臉上涂滿了恐懼、茫然、無奈,惶惶不可終日。12月底,我隨家人從緬甸仰光搭乘一輛載貨的卡車逃難回國。

那時,我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還不知道什么是逃難。一路上睜大好奇的眼睛,看看沿途流水般的車流、人流。觀賞伊落瓦底江沿岸的熱帶風光,覺得挺新鮮、挺有趣。

從仰光出來,一路順風順水,來往的車輛雖多,而下緬甸是伊洛瓦底江大平原,公路沿著伊江東岸北上,瀝青路面,寬闊的雙行六車道,行車很快,四天行程便到了緬甸故都曼德勒(“瓦城”)。

緬甸以其第二大城市曼德勒為界,南邊叫南緬甸(下緬甸),是伊洛瓦底江大平原,屬熱帶氣候;北邊稱北緬甸(上緬甸),是高原山區,多山多森林,屬亞熱帶氣候。從曼德勒往東北方向走,就進入緬北山區通往中國的公路。這是當時從緬甸通往中國唯一的公路。公路比較寬敞,但從下緬甸公路的六車道變成了四車道,又有很長的一段公路是在原始森林中穿行,傍山坡道、彎道很多,車速被迫降低了,所有的車都走得較慢。往中國去的車子很多,每輛車上乘坐的人都很擁擠。按照老駕們的說法,貨車搭客,車廂就像“沙丁魚”罐頭,裝的盡是“沙丁魚”。這些“魚”是個挨個地硬擠上去,一輛準載三噸半的貨車車廂,下面還裝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雜物、貨物,上面至少還要擠著五十多條“魚”;有的車子連駕駛室的頂棚上,都擠坐著兩三條“黃魚”,四周空蕩蕩的,什么遮欄都沒有,非常危險。不過這是逃難,逃難就是逃命,能擠上車去往安全的地方就已屬萬幸了,誰還管危不危險,聽天南命吧!

從曼德勒北上往中國去的汽車雖然很多,不過公路是雙向分道的,車速雖慢了些,卻只擁不堵。一路上我見到別的卡車上的乘客,好像盡是中國人,很少見到緬甸人或是西方人。當時我心中有點疑惑:難道你老緬和洋人都不怕日本鬼子?后來我才知道,老緬們是相信了日本間諜在緬甸宣傳的那套花言巧語:大日本帝國軍隊是來幫助緬甸人趕走白人統治者的,是來解救緬甸人的,是來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和“王道樂土”的。當時連緬甸的老共(緬甸共產黨)都幫著日本人說話,歡迎日本軍隊進駐緬甸趕走英國殖民者。

說起日本間諜在緬甸的宣傳,我在仰光大金塔前的佛場上還真見識過。

那是1930年代。大批日本間諜就滲入緬甸了。日本間諜有的從商開洋行,有的從事醫務工作當醫生,大部分先后進入緬寺當了“和尚”。

有一天,我在仰光大金塔前的佛院廣場上,見到一隊披著袈裟的“和尚”結跏趺坐地上。他們將手中捧著的那個“化緣”的絳紫缸缽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然后雙掌合十,雙目微閉,對著大金塔禮佛誦經。按照東南亞佛教老百姓的習慣,善男信女都會陸續前來結善施緣。見到來的人差不多了,“和尚”們先是紋絲不動,微瞇著一縫眼簾,眼珠快速地朝左右兩邊脧視。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咕嚕咕嚕的含在嘴里念叨,誰也聽不明白他們念的是什么經藏。念得差不多了,“和尚”們從面前的缸缽中拿出一個生雞蛋,在缸缽的邊上輕輕敲開,將蛋體打進缽內,便向圍觀的善男信女們用婉轉動聽的緬語說:佛祖說,現今世道就像這個雞蛋,雞蛋白包圍著雞蛋黃,也就是西洋人包圍著、壓迫著我們東方人。這是對我佛大法的羞辱……結跏趺坐的“和尚”們聽見號令,便從自己的佛袋里掏出一雙竹筷。快速地將缸缽里的雞蛋打成一灘蛋汁。剛才講話的那個“和尚”又開口了:“佛祖說,黃種人要抱成團,把蛋白包著蛋黃的雞蛋打破、攪開、搗爛,整個雞蛋就變成黃色了,全世界都會成為黃種人的世界。善良的緬甸人根本不知道這是日本人的陰謀詭計,再因為這是大金塔緬寺里和尚說的話,確認為這是天意。是佛祖的旨意:理所當然地也就不會跟著中國人“逃難”,而且對迎接日本人作好了心理準備。

好了,閑話休講,書歸正傳。還是說說我逃難回國的事吧!

臘戍

我們從曼德勒北上,經過眉繆山上的重鎮——眉繆,在緬北原始森林中繞來繞去,顛簸了三天,終于到達滇緬公路的終點臘戍了。

我們到時天已擦黑。家人們帶著我找了一家竹樓小旅店先安排了住處,然后出街去找吃飯的地方。那時臘戍已有電燈,但燈光昏暗得有點像豆油燈,燈泡四周亮著一團快要熄滅的光暈,光暈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在擁擠不堪的街市上,找不到一家像樣的飯館,我們只好在街邊的一處云南籍的華僑飯攤上買上幾盤“蓋帽飯”,蹲在街邊胡亂吃了一頓。

當時臘戍的市區很小很小,就兩三條街。街很狹窄,遍地都是果皮紙屑和垃圾。沿街鋪門前擠滿了販賣各種商品、水果、食品的攤檔。那些賣燒烤和烤餅的攤檔生意十分火紅,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糊味兒,很嗆人的。攤檔上有廉價的新商品,但舊貨更多,還有許多華僑同胞在地攤上廉價叫賣自己舊衣物。街上擠擠嚷嚷的,大多數都是云南籍華僑同胞,也有不少“老嘎啦”(印度人、斯里蘭卡人、巴基斯坦人,孟加拉人、尼泊爾人、不丹人等,華人都把他們統稱為“老嘎啦”。這并非貶稱,東南亞次大陸上古代曾有過“戛拉國”),還有許多當地的緬人和穿著得花里胡哨的北緬民族,人們都各用各的語言指手畫腳大呼小叫地嚷嚷,也不知道他們叫嚷些什么。

我對臘戍的第一印象,簡直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山村集鎮。后來聽大人們說,這里是“新臘戍”,是滇緬公路的終點。滇緬公路到此可以接攏南下仰光、北上密支那的鐵路,是兩年前在這里才新建的新興城市。原來也有個臘戍,在距此3英里(1英里約合1.6公里)的北邊,當地人已把它改叫“老臘戍”了。

在這個滇緬公路終點的新臘戍,我們一住就是一個星期。因為從臘戍到中緬邊界緬甸一方的九谷全段公路被中印緬戰區司令部征用作為軍運專線,所有非軍用車輛禁止通行,我們當然就無法上路了。等了一個星期,才有消息傳來,說可以放行少量運送中國難民回國的車輛。得到這個消息,我們天不亮就趕到新臘戍的軍方路卡,等待查驗放行。

路卡前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等著過關。這些卡車里最顯眼的是美軍車隊、掛中國軍用牌照的中國資源委員會車隊。幾十上百輛滿載著軍用物資的十輪大卡緩緩地通過關卡,朝著正在艱苦抗戰的中國駛去。其他民用汽車則由守卡的英、美、中(日本侵略者發動了太平洋戰爭后,英、美、中成了同盟國。1947年緬甸獨立前,緬甸是英屬印度的一個省,緬甸省沒有自己獨立的軍隊。故當時守護滇緬公路的部隊都是英、美、中三方的同盟軍)三方武裝軍人一輛一輛地仔細檢查,確認搭載的全是中國僑民,才一一放行。這一檢查,又折騰了一上午,中午時分我們才真的算是啟程了。

“105邁”

從滇緬公路的終點臘戍往中國去的公路很難走。公路是為了抗日戰爭搶運美援軍用物資限期搶修出來的新公路,不少路段還是最原始的土石或砂石路面。從臘戍到中緬邊界的公路都是高山公路,彎多坡陡,技術不地道的駕駛師傅是不敢上路的,而且是來往的各類汽車多如過江之鯽,都擁擠著爭先恐后的朝前開,行車就常常擁堵,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車子也就無法開快了。

遇到堵車,路上就熱鬧了,老駕們一個個都像猛虎出山似地跳出駕駛室,雙眼血紅,兇神惡煞般指著擁堵在路上的車子,破口大罵,甚至和駕駛員大打出手,把一座座寧靜的大山和森林都吵翻了天。好在沿途還不時有護路巡邏的軍警來調解,維持、疏通著交通秩序。從臘戍往中國方向的公路明顯地狹窄多了,大概只有兩車道(5米左右)的寬度,來往車輛,尤其是大型卡車(順便說一句,我見過一種特大型的卡車,車輪的直徑就有3米左右,老駕要爬上兩米多高的鋼梯后才能跨進駕駛樓。)必須小心翼翼地緩慢駕駛,才可勉強會車。兩車相會時,車與車間的距離可以用“間不容發”來形容,太險、太懸了;公路最狹窄的地方只有3米左右,只容一輛大型卡車通過。最寬的地方也只有6、7米的樣子。但這些較寬的地方又常常停擺著一些路上拋錨待修,或是被拋棄的破爛車子。接近中國的這一段公路的路面倒還是鋪著柏油的,也還平整,但在上陡坡和拐彎的地方又大多是碎石或者“包谷”石頭鑲嵌的路面。因為坡陡彎急,路面又差,路邊常見到一輛輛沖出路面翻倒在地、四腳朝天,或是已經砸成一堆廢鋼鐵的汽車殘骸,太恐怖了!

從臘戍到九谷,大約是200多英里(350公里左右),大多是上緩坡的路,按當時的車況車速,正常行車兩天車程就到了。但車太多。加上是戰爭時期,沿途設了許多軍事檢查站和臨時設卡的檢查點,兩天車程常常要走上四、五天。其中,在距離中緬邊界105英里地方設的檢查站是最嚴厲的。人們都把此地叫做105邁(Mile英里)。看看這“105邁”的陣勢吧:距檢查站前300米就有前哨卡,幾十個全副美式武裝的英、美、中三國的憲兵守卡。進卡的路是由裝滿沙子的53加侖汽油桶i層疊加成墻,成三排錯立在公路兩邊,入卡的路就變成了S形,且只能容一輛汽車拐著急彎緩慢地通過。這是實實在在的“卡”!把一切車子都“卡”住了,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沖”不過這樣的關卡。車子緩慢地駛過兩道S形的卡路,才進入卡內檢查站,按照揮著紅綠旗的憲兵的命令停到指定地點,接著有七八個美軍工兵,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這里敲一下,那里又敲幾下,全車只要能敲打的地方決不放過,全車查了個遍。我真搞不清楚他們要查什么?接下來,全車人員,包括老駕都要下車接受檢查。這樣的檢查我是平生第一次見識,行李衣物一件件翻個底朝天,各人穿在身上的衣服口袋里所有東西,無論巨細都要拿出來一一翻來倒去的查驗,又有兩個憲兵來搜身,還有女憲兵檢查女乘客,我也是第一回見到。他們檢查后認為沒有什么可疑的物件,或違禁物品或槍械什么的。之后,他們很有禮貌地說了聲“I am sorry,go,go!”這第一關就算過了。第二關是查驗身份,我是孩子,會講中國話,又會一點英語,還會幾句緬語,一個英國憲兵用英語問了幾句,“你是哪國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之類的話,另一個中國憲兵用地道的云南話問“你給是云南人?你爹叫個哪樣名字?你跟哪個大人回國?你家大人叫哪樣名字?你咋個稱呼你家大人?”而且指定我必須用云南話回答。我回答完后,他又叫我指出我家大人是哪個?完成這些查驗后,我就算過關了。對大人的查驗就更嚴了,先是要查驗身份證明,我家的大人都持有《中華民國護照》或《中華民國華僑登記證》,一一檢驗,嚴格查對人與照片是否吻合,以及證件上的各個公章是否有偽造痕跡,若稍有差池,就要受到幾國的憲兵輪番盤問。然后,又再問一些中國話和緬甸語的問題,有時也會突然用日本話問幾個問題。檢查是不是日本間諜混了進來。我就見到檢查前面一輛車時,一個中等個子留著絡腮胡須的人。樣子有點像我想象中的“強盜”,一臉橫肉,兇神惡煞,說一口地道的北滿話,查驗都一一順利過關了,他已經快要走到他乘坐的那輛車旁,突然一位中國憲兵朝他大吼了一句什么日本話,那位絡腮胡子對這突然來的問話嚇住,條件反射:一個碰跟響地立正,用日本話大聲地答了句“哈咦!”立馬就被五、六個憲兵用沖鋒槍指著他的前胸后腦,五花大綁把他抓住了。我還小,哪見過如此真槍實彈抓捕日本間諜的場面,嚇得我膽戰心驚,一頭藏進大人的懷里。

畹町

我們從“105邁”北上又走了一整天,也就是走了105英里(168公里)總算到了九谷。謝天謝地,總算走完了從仰光到九谷南北直貫全緬、全長1200多英里(約合同2000公里)的公路。緬甸九谷,是緬甸的一個縣(現稱九谷市),與中國畹町隔河相望。我們到達時已經是深夜,什么都看不見,在九谷的一個竹棚小店住下,但明天就能回到祖國,一夜的激動,一夜心跳如打鼓,根本無法入睡。

第二天早起,見到鎮上就只有一條人行的大路(不是街,不能通過任何車輛),路兩邊都是簡陋的竹棚,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集鎮;九谷地勢居高臨下,俯視著河對邊的中國畹町重鎮。我們的車子從九谷朝北拐了一道大彎,下了一段不到300米的緩坡,過了一座不足20米長、4米寬的簡陋的木橋,便是中國了。本來,按我的想法,滇緬公路在中國一側的、邊防唯一通道的“畹町橋”,是中國的大門,應該有中國的重兵守衛,邊防重鎮的畹町更應該有重兵駐防。但我們過橋時卻沒有見到守橋衛兵,更沒有見到有軍隊駐守。真是奇怪啊!不設防的中國!

畹町河從東北邊的山巒中繞著九谷和畹町蜿蜒流過,畹町河也就成了一條天然的國界。其實,這條河流只是地理上叫做河,地圖上連一條細線都畫不上。畹町河是一條季節性的溝渠。溝也很淺,雨季時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兩米,水最深處也只齊腰而已;旱季時水流特別少,有的溝槽里都干涸得見底了,抬起腳一步就可以跨過國界。

從畹町鎮出發,向東北方的山坡上走了大約不到一公里,便見到“中華民國畹町海關”一幢兩層的辦公樓房。房頂上飄揚著中華民國國旗,海關前的公路上設有檢查站,由中國和美國的憲兵和中國武裝軍人(不見了英國兵)重兵把守著。汽車通關很慢,很嚴,比緬甸“105邁”的通關更嚴厲。我們通關后,便踏上了去往昆明的公路,一路上軍車車隊絡繹不絕,民用汽車常擠成一長串慢慢向前挪動;公路兩邊的路上,還有許多背著行李箱包的中緬兩國邊民正在倉惶往龍陵、保山和昆明方向逃難;也有在后車架上捆綁著行李什物或搭著老母親、或婦女或小孩,騎著單車奔命的……總之,公路上亂得一塌糊涂。而滇緬公路進入中國的這一段路變得更加狹窄起來,傍山彎道也多了許多,路面幾乎完全是碎石鋪設的土路,路況非常不好。車速就更慢了,慢得像一輛輛老牛破車,走走停停,剛剛起步又要停下。路邊到處可見警示牌上用中、英文寫著“軍車先行!”還有憲兵手執紅綠旗指揮著車流、人流,一個小時能前進20公里就很不錯了。

我們用了近六個小時才走進遮放。遮放鎮的路邊有許多“擺夷(傣族)”的小竹棚,“擺夷人”在竹棚里擺上小吃攤。我們就著路邊的一個攤擋胡亂地擼了一頓飯,飯倒是很香的,但那燒天燒地的辣椒,隔了三天還在燒著我的舌頭和肚子,讓我難受極了。那天晚上我們歇在龍陵縣,整個縣城只見幾點發著昏黃光點的豆油燈,到處昏天黑地,我什么都沒有見到,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高黎貢山

次日天還沒亮,老駕就催著要上路了,說今天的路特別不好走,要早些上路。我們就著拂曉上路了,因為是上坡路,車速較慢,從龍陵出來的公路都是凸凹不平的碎砂石路,我們坐在車廂上被顛來簸去。一路上只覺得越往坡頂走。風越大。刮在臉上有點像刀割一般生疼。大人把我的頭摟進她們懷里,一直到了坡頂,見到從東邊的大山上射出來的萬丈旭光,我才從親人的懷中伸出頭來。

我們車輪下的大山就是著名的高黎貢山。我還沒有看夠,車子就沿著傍山險路盤旋而下了。在大山的浪尖谷底上下來回顛簸。連續拐了好幾個彎,朝下俯瞰,瞧見一條細若游絲般的透亮絲線,蜿蜒飄逸在山箐深谷里……越往下走,漸漸地看清楚了,原來是一條大江!到了怒江邊,才知道我們是從多么高的高黎貢山山頂上下來的。真是的,不入深谷,不知地之厚;不上高山,不知天之高矣!

惠通橋

下到怒江邊,離“惠通橋”大概還有三、四公里,所有的汽車都停下來了,因為從昆明到畹町、臘戍拉戰略物資的軍車車隊從怒江東岸,經“惠通橋”向畹町、臘戍進發,西岸回保山方向的車必須停車讓他們先行。

滇緬公路是趕著時間搶修出來的,路面都很狹窄,一般就是5米左右,較寬的地方最多也就是7米左右,而有的傍山、傍江險道只有3、4米的樣子。當時又是戰爭非常時期,公路上以軍運為主,任何情況下都要讓軍車先行。且軍車上路都是幾十上百輛的車隊,非軍車必須停車等待軍車過完才能再行駛;有時,會有一輛民用車在路中間拋錨,阻擋住來往車輛,沿途維持交通秩序的軍人,會讓車上的乘客下來,大家奮力把車子推到路邊,讓出路來給軍車行駛;有時也有車子壞了。橫靠在瀕臨江邊的路上,仍然妨礙行車,維持交通秩序的軍人就會讓乘車的人下車,把車上的各種貨物卸下,干脆將空車推落江中。當然,最最緊要的原因是,當時應急限期搶修出來的鋼索橋梁“惠通橋”、“功果橋(后改名淦金橋)”橋面寬僅4米,載重量限制10噸,有些超載車還必須先把貨物卸下,空車先過,再把卸下的貨物用人力、小推車搬過橋去再裝載上汽車。這樣,車輛過橋只能過完一輛再過一輛,其它的車輛必須在兩岸橋頭堡前的公路邊順序停車等候。

輪到我們的車子過橋了。有兩位守橋的軍人先檢查了老駕的證件,又查看了駕駛室一遍,然后叫乘客通通下車,成單列縱隊拉開距離,步行過橋。等人過了橋后,空車才搖搖晃晃地過橋。當我們走上橋面時,一陣江風從南邊的大峽谷里猛烈地刮來,風在吊橋的無數條鋼索間打響了尖厲的唿哨。橋下的江水突然掀起了陣陣浪濤,整座吊橋也被江風刮得搖搖晃晃的。所有走在橋上的人都心驚膽戰。本能地互相牽起手來,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動著腳步,朝著東岸走去。

踏上東岸的土地,才覺得踏實了,不會被狂風吹落大江里了。我松開了和親人牽著的手,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才發現我的掌心和渾身上下還在冒著冷汗!好險呀!“惠通橋”用濤天的波浪,呼嘯的江風,搖晃的動律將我們接回了東岸!

沿著東岸的傍山傍江的險道,我們蜿蜒前進了十多公里。東岸的公路比起西岸高黎貢山的公路好走多了,路面較寬,會車時也不必先找寬容的路段;江邊的路也沒有像西邊那種在懸岸絕壁上鑿出來的路那么驚險。來回車流也就順暢多了,我們在東岸像老牛破車樣的喘著粗氣往坡上爬,爬了兩個小時才到了坡頭。回頭朝怒江俯看,仍是有如游絲般的一條白亮絲線,對岸的巍巍高黎貢山已隱隱陷落在絢麗的晚霞之中了。

老魯田

過了山頂上的一處埡口,風小了些,老駕停車休息,并且告訴大家,今天無論如何是趕不到保山城了,最多也只能走到“老魯田”了。這個地名有點怪,我問大人,含含糊糊地回答說是就一個小村子唄,恐怕是一家姓魯的田壩,也許就在保山壩子里吧。

車子又上上下下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天已黑到了,到“老魯田”啦!

順著一處坡道,擺開三五間最最簡陋的茅草屋,屋里或點著幾盞豆油燈,或燃著幾處“明子(富含樹脂的松樹柴片)”火,屋內屋外烏煙瘴氣的。“今晚就住這里了。明天五點上路,盡量趕到永平。”老駕說了。

上半夜,我昏昏沉沉睡去;下半夜,山風呼嘯,怎么都睡不著,大人用身體焐著我,仍然冷得無法入睡。我干脆爬起來窩在火塘邊,湊上幾根柴,用吹火筒把柴火吹燃,烤著火,胸前出汗,脊背冰涼地熬過了后半夜。

天還沒亮,老駕就來催:“快點,快點,走了”。大人們都忙亂起來,收拾衣物行裝,扶老攜幼,爬上車箱擠著坐下。上到車上的人相互打了照面。大聲告訴老駕;老師傅,人到齊了。車子頂著滿山的寒氣,沖著睇曉前的黑夜,朝著保山方向行駛。

天亮了,車子下坡時,大隊軍車開過來,我們乘坐的民用車只能停靠在路邊,讓軍車先行。這一停就停了半個多小時,前面的路上還不知道要停多少次,我是孩子,心中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停就停吧!但同車的大人們心頭還是火燒火燎,還能趕到永平嗎?

真是老天保佑,一路上行進很順利,到了保山城外,才中午時分。停車吃了一頓飯,其實早飯就沒有吃,兩頓并作一頓吃了。我二哥本來就在保山國立華僑中學讀書,到了保山,他下了車和大家道別回學校去了。

我和家人還要繼續往昆明走。公路兩邊都是汽車,車多人更多,大家都在招呼同行的親人,害怕自家的老人或婦女、小孩走失或是誤了車被落下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邊城。

在保山壩子的路上走了好一陣,是平路。好走,乘客們差不多都昏昏欲睡了。過了一陣,車子又上坡了。滇西真是高原,所到之處幾乎都是山,高聳入云的大山,無垠無涯的大山!除了縣城和大一點的鎮子是在一塊相對而言的平壩上外,幾乎都是大山和大山間的大江。

功果橋

下坡,車開得快了起來,“嗖嗖”的大風迎面而來,車上沉睡的人也都被大風刮醒了。大家睜開惺忪的眼睛,朝著坡下的一塊砂礫堆積的江灘上俯望……車上的大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怎么會橫七豎八停著那么多汽車?拋錨呀還是沒有汽油啦?前面應該就是瀾滄江上的“功果橋”,這樣亂七八糟的,咋個過橋呀……”

車子繼續下坡,走近了灘地,才看清楚了,不是幾十輛車,而是數百輛各式各樣的汽車。車廂里空無一人,好像是被人洗劫過似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掛在車箱邊上隨風飄搖著……人去哪里了?繼續走了一段路,看到三五成群,扶老攜幼,拎箱扛包,擠成一團一團、一伙一伙的人們,正朝著“功果橋’’走去。

我們的老駕真是好功夫,在亂七八糟的汽車縫隙中彎來拐去,硬是朝前走了幾百米的“路”,擠到了正在排隊等待過“功果橋”的車隊后面排上了隊。排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的車過橋了。

過了橋,也有一片砂礫灘。有的車停在灘頭上休息。我們的老駕把東顛西簸的車子開上砂礫灘上停下,跳出駕駛室來,兩只手臂高高舉起,大大地喘了一口粗氣,大吼一聲:“過來了!過來了!哈哈,各位中華同胞,下車休息半小時!”吼聲中飛揚著興高采烈,飛揚著一種勝利的喜悅!

大家方便回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這位老駕怎么會如此這般地興高采烈?

老駕說:“老天保佑啊!祖宗保佑啊!哈哈哈!剛才我們車子在功果橋的西邊上橋前接受檢查時,來檢查的那位大兵正巧是他的親戚,悄悄地遞話給我,說今晚七點準時封橋封車。”

順順利利過得橋來,還真是老天保佑呀!一看太陽,剛剛西垂,夕陽正緊咬著山脊梁,閃出一片悲壯的血色……

后來,我們的老駕還說,在“功果橋”西邊的灘上亂七八糟、橫七豎八的停放著許多車,那都是聽說封橋封車的消息,還聽說在緬甸的幾萬英軍逃跑了,小日本幾千人就打到彬文娜(緬甸中部的一個工業城市)了,怕小日本長驅直入打進中國來,更怕耽誤了時間過不了橋,大多數難民不約而同地拋車棄物爭先過橋了。

過了功果橋,車子明顯少了許多,但走路逃難的難民卻多了許多。過橋來的這一段路是在瀾滄江大峽谷中逆著瀾滄江往北走,路況雖還不錯,但峽谷里天氣多變。已是黃昏,吸收了一天太陽熱力的大峽谷,正在散發出熱騰騰的水蒸氣,車行其中,就如同在蒸籠中一樣,不一會功夫天又變了,大粒大粒的雨打得頭臉生疼。我們在車上,扯件衣服頂在頭上躲避驟雨的打擊。那些走在逃難路上的難民就慘了,扶老攜幼,背包扛箱,高一腳低一步地在泥濘中蹣跚而行。

“之”字路

好不容易,我們的車子離開了瀾滄江,爬上了一處叫“大栗樹”的半山村寨。過了大栗樹村,就遇到一個陡坡,坡很短,但陡得不得了,坐在車上的人明顯地朝車后傾斜,一個身子都壓在后面的人身上,大家的感覺都好像要被摔出車廂后遮攔板去了。還算好,坡陡,車就慢,車子喘著大口大口的粗氣,走“之”字形的路,慢慢往上爬。到了坡頂,叫做李子樹埡口,風很大,但只有松樹林,沒見到李子樹。原來,翻過山去有一個很小的村落叫“李子樹村”。

后來我才曉得,這個大栗樹——李子樹陡坡坡長最短、坡度最陡、路面最窄!也是后來聽說,路修到此地時,設計路線的工程技術人員到實地檢查,才發現這座大山瀕臨沘江,臨江一邊都是壁立千仞的陡壁,要改變設計路線就要繞過這座大山,工程浩大不說,完成筑路的限期也決不允許。只好硬著頭皮就在原設計線上,按公路設計允許的坡度極限指數修筑。

聽說,在滇緬公路完工后,許多路段、陡坡、急彎、險路、橋梁、涵洞等都有過這樣驚險的試驗,還有的老駕就在這樣的生死線上離我們遠去了。

鐵絲窩

天黑盡了,才到永平。

我從睡夢中醒來,但車子并沒有停下,仍然繼續走著。

“那要到哪里才停車歇夜呢?”我問大人。

家人告訴我:“老師傅說了,前面是一處叫“鐵絲窩”的山窩窩,公路要穿過那里的密林,密林深處的公路一拐彎就進入兩頭不見人的彎道上,土匪們就在那里放倒大樹,堵截過往車輛,殺人、越貨!那里的土匪是一整條滇緬公路上最最兇惡的,殺人不眨眼呀。大白天汽車不敢過,怕遇上土匪,要趁夜避開土匪悄悄地過去。”

我又問:“晚上的土匪就不搶人么?”

家人回答說:“晚上土匪們都各回各家啦。所以。必須趁晚上摸黑過去。”

老駕關掉大燈,只開著小燈,戰爭時期為了防備空襲,汽車的小燈玻璃都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小縫很弱的燈光。老駕又一把將檔掛在低速檔上,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說,大家沉住氣,不要大聲講話,上“鐵絲窩”了!其實,汽車上坡時的轟鳴聲就炸天炸地響,車上的人互相說話都聽不清,講幾句話土匪們就是順風耳?能聽得見么?老駕怕土匪都怕得自己糊弄自己了!不過我一聽到“上鐵絲窩”還真的是害怕得渾身發抖了。家人一把摟住我,我把頭埋進親人的懷里,但渾身還是不停地抖顫……

不知何時,車子猛然剎住,全車突然劇烈的震抖了幾下,我也被猛地震蕩了一下,還在懵頭塞耳的半醒狀態,頭腦里下意識的喊了聲“土匪!”完了完了,我一個小不點的娃娃,等著呲牙裂嘴的土匪來提我的腦袋,或是挨上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斃命的一刀……這一刀殺在哪里?心口還是肚子?手臂還是大腿?血淌得多嗎?很疼吧?恐怕是要疼得喊爹叫娘、死去活來……“醒醒,醒醒……”是親人溫馨的聲音。“到了,到北斗村了……”是老駕有點沙啞的嗓音。家人把我搖醒,下車后牽著我的手,昏天黑地地走進一家點著“明子”火的棚屋里,要了幾個地鋪床位,我一頭倒在一堆破爛發臭的棉絮里,睡了。

第二天,又是天不亮就上路了,車子義多了起來。公路周圍好像都是高山森林。從眾多的燈光柱里,又什么都看不清,只見條條灰色的光柱;我感覺吹過來的風里彌漫著濃郁的松樹特有的芬芳,夾雜著山茅野草、野花和艾草的腥澀,還夾雜著汽車嗆人的尾氣,還有陣陣寒冷的襲擊……先是讓我冷得一個勁地直打寒噤,又逼得我嗆咳了好一陣,心口像撕裂般地疼痛。我想,現在一定是走在傍山傍箐的公路上!

太平鋪

天朦朦亮,山箐深處飄逸著大團大團的迷霧晨嵐,進入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公路兩邊都有簡陋的土坯砌成的房屋,屋前有很粗糙的招牌,歪歪斜斜的大字:“吃飯!喝茶!加水!”,這招牌簡單明了,好極了。

車子不僅不減速,還加大馬力往山上爬,路邊的村名牌一閃而過,不過“黃連鋪”三個字還是看清楚了。有一輛從山上下來的車很霸道,不停也不減速,風風火火、橫沖直撞地向我們飛馳了而來,我們的車避讓不及,就被刮擦傷了,車上的人就像在生死線上闖了一回。車沒翻,人沒死,但三魂七魄飛上了天,個個臉都綠了!老駕下車來看看車廂,罵罵咧咧,但肇事的下坡車早已揚長而去,無奈,老駕一腳踹在前輪胎上,各自發泄著怨怒,然后開車門上車,再度啟程。

車過“太平鋪”,路兩旁停著許多上上下下的車,加水、加油、加氣、檢查機械,車上的人都是下車來活動活動坐僵了的筋骨肌肉,或是喝口茶水休息一會兒,或是方便方便、放松放松……此時,有村人提著提籮來賣茶葉蛋的,生意特好,一會兒就賣完了。一個沿公路的小小山村頓時人聲鼎沸,熱氣騰騰。

到山頂了。老駕下車說,大家休息一下,這是漾濞坡頂,我要先檢查一下剎車,這漾濞坡很長很陡。小心駛得萬年船。

趁著休息的空隙,我跑到坡頂的山丫口,想去看看老駕說的漾濞坡究竟有多長,又有多陡。丫口上的風極猛烈。把我刮得東歪西倒……穩住腳,往山下看,一道長坡在大山中盤旋而去,看不到頭。放眼遠處的群山,大山層層疊疊,如大海波濤,似云浪怒卷,浩浩蕩蕩,無垠無涯,無邊無際!

回到車旁,我問老駕師傅,山口那邊的山叫什么山?他笑笑回答,點蒼山,下午我們就可以到下關了。

漾濞江

下了河西村,就到漾濞江邊了。

江上架著的是鋼索拉橋,很像惠通橋和功果橋,只是橋稍稍短了些。車到西橋頭,幾位守橋的武裝憲兵把車攔下,命令除了老駕外的全體人員都下車,一一查驗了身份后讓大家排成單列縱隊步行過橋。橋身短,風不大,人走在橋上,并不覺得搖晃,平平穩穩地就到了東岸。在橋東頭等待車子過橋時,我抬頭朝四邊張望,四周都是莽莽大山,中間只有一小塊稍平的壩子就是縣城。一條江水從縣城的西邊繞了過來,沖開東邊的大山的攔拌,闖出一道河谷,大江東流而去……

車子在峽谷中迂回著上上下下,有時經過江邊的險路,有的路段還浸在江水中,車子經過,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有時又盤旋著上到一座山的山頂,周圍時而山花爛漫、芳草萋萋,時而峭壁懸崖、張牙舞爪……有時突然落入谷底,四面都是巍巍高山,車下江水咆嘯如雷,真是“不入深谷,不知地之厚也”!

也不知什么時候,見到谷底江水的從東邊卷著江濤涌過來的,我覺得很奇怪:從漾濞橋過來,我們是順著江水朝下走的+怎么現在卻是逆江而上了呢?難道這條江會從兩邊流?問大人,說我睡著了,沒有見到從西邊過來的漾濞江,以及從東邊涌下來的西洱河。在一處叫做“大合江”的地方會合成為一條江后,朝南邊流去了,現在我們是在西洱河大峽谷中逆著西洱河而上……

在西洱河大峽谷中逆河而上,一個多時辰,就到一處叫“天生橋”的山谷埡口。埡口的北邊是橫斷山脈南盡處,北邊是云嶺山脈的北盡頭,兩山夾峙中是洶涌澎湃的西洱河。在兩山對峙最狹窄處,有一塊兩尺寬一丈來長的青崗條石搭成的“橋”將兩山連接。從前沒有公路,這“天生橋”便是古代從南邊進入大理的唯一關隘通道,其險要處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入之勢。

重鎮下關

出了西洱河大峽谷埡口,天地豁然開朗,下了一小段緩坡就全是平坦的公路了。約莫走了一公里,見有一塊較寬的車場,停放著七、八輛汽車。停車場東邊有一幢青磚紅瓦的小洋房,門口掛著好些機關的牌子,其中就有“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下關檢查站”、“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下關西站”,另外還有七、八塊牌子,記不清是些什么機關的了,給我的印象,這里是我見過的最重要的關卡。

公路中間有一塊兩米見方的標識牌,赫然寫著:“下關西站停車檢查”。還有一個紅牌上寫著“STOP”。我們就在這里接受中國憲兵和武裝軍警更加嚴格的檢查。折騰了一個多鐘頭,平安放行,我們到了滇緬公路上最最重要的戰略重鎮、中心樞紐——下關(當時下關行政區劃屬風儀縣,全名“下關特別行政區”)。

那時候的下關也很小,滇緬公路從下關市區南邊徑直通過,去往昆明方向。公路北邊有街道通往市區。市內就兩條街道,進入市區的這條叫“仁民街”,從仁民街中段岔往西邊的那條街叫“振興街”。從振興街拐向西北,過一座古橋“黑龍橋”,上到“關迤”,就岔到往西藏去的“茶馬古道”去了。那時,大理不通公路,從下關到大理都是從點蒼山腳下的茶馬古道步行去的。解放后的1952—1953年興修“滇藏公路”時才修通了下關到大理的公路。在下關的兩條街上堆棧林立,堆棧內從滇緬公路上搶運過來的軍用物資堆積如山,等待著從這里轉運到昆明。

下關市區街上的行人也不多,更多的是中國軍人,還有一些開著吉普車兜風的美國軍人。入夜,狂風大作,行人更少,雖有電燈,昏黃的燈光在大風中搖搖晃晃,下關街頭只有武裝的軍警在巡邏。

長坡

從下關出來,大約走了近30公里,又上坡了。坡不算很陡,也不長,比起高黎貢山、怒山,比起漾濞坡,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了。但來往的車又驟然增多,而且大多是軍車車隊,我們民用車的車速都放慢了。又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老牛拉破車。到了坡頂,山丫口路邊晃過一塊古碑,碑面上的青苔下有三個古字“定西嶺”,我也弄不清楚它的意思,總與平定有點關系吧,那已是古時候的事了。拐過一個大彎,上了一道不長的陡坡,眼前一亮,一個很遼闊的壩子鋪在山下,青山綠水,阡陌縱橫,村落棋布,好一塊樂土!

這是“紅巖坡”,有標識牌說明,“紅巖坡坡長27公里”。在坡頭,有一個山村,叫后山村,老駕將車停下。檢查了輪胎,又查了機油和剎車,加了水,又上路了。一路上立著數不清的警示牌:“急彎危險”、“連續急彎小心開車”、“前面陡坡急彎多次翻車慢行”、“窄道禁止超車”、“下坡車讓上坡車先行”、“軍車先行”……再看看有的急彎,一邊是峭壁懸崖,一邊是壁立千仞的深箐,一個回頭彎接著就是陡坡,老駕只要稍一大意,就一定會像那些翻到崖下去的、支離破碎的汽車殘骸一樣,死無葬身之地……哎呀呀,想想都會暴起一身雞皮疙瘩。

下到坡腳,就行走在“定西嶺”上見到的那塊美麗壩子。聽說這里叫“彌渡縣”,但滇緬公路只是從縣城的邊上過,縣城還不通公路呢。

走了很長一段路,又上了一段較長的緩坡。到了一處叫做“清華洞”的站口,站口公路兩邊有簡陋的小飯館,有在門口掛著廢舊汽車輪胎作招牌的汽車修理店。我們的車子在清華洞停車,老駕跟修車店老板在買賣什么東西,笑著講價砍價,雙方還很和氣的。成交了,老板讓伙計提來一個較小的油桶,打開引擎蓋,又旋開了一處鐵管的蓋子,把油桶里很粘稠的油通過一個漏斗,倒進這根鐵管子里。老駕付了錢。我們又上路了。

后來我才知道,緬甸是當時世界上三大產油國之一,公路上都有汽油公司公開出售汽油和機油,而在中國,汽油和機油是當時國家嚴格控制的抗日戰略物資,只有黑市上才有少量偷著出售。我們的車子從仰光出來,自己帶了三桶53加侖汽油、5加侖機油。估計是可以用到昆明了,但一路山高坡大,走走停停,太耗油了。老駕說汽油勉強夠用,機油快用完了。只好出高價跟這些黑市老板買。

到了一處三岔箐邊,說這里是祥云、姚安、鎮南(現南華)三縣交界地,跨過箐去就上“天子廟坡”了。上到坡頂了,一塊標識牌立在靠山的路旁:“天子廟坡坡長32公里天子廟坡頂海拔2750公尺滇緬公路最高點”(民國時期,長度的計量單位是公尺、公分,不用“米”)。

我有點納悶,高黎貢山的松山坡頂還沒有天子廟坡頂高么?多管閑事,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在天子廟坡頂,我環顧四野,只見遠處的緩坡地帶灑落著幾處零散的小小村落,卻不見一座廟宇,天子廟何在?

下完天子廟坡,繞出轉來轉去的山箐,到了一處叫“沙橋”的“街子”。滿公路邊都停著各形各色的卡車。天已擦黑,大人找了個小店連吃帶住,飯后我倒頭便睡。也不知道睡在一間什么樣的屋子里。

過楚雄時天還沒亮,公路兩邊的店鋪還關門閉戶,門前卻擺滿了各樣賣早點的攤檔,攤子上點著濃煙滾滾的明子火作為照明,也見有過路的旅客正在吃早點。我們的車速很快,楚雄就一閃而過了。老駕說,早走,路上車子少,開快些,趕在今晚到昆明。

又是上高坡,這云南高原到處是山呀。上到頂,知道這叫“級山坡”,顧名思義,真是一級一級地上來的,但不是階梯而是長坡,是山形有如階梯,一級一級地往上串。老駕曾經聽說這級山坡也是土匪出沒之地,上坡就加大馬力往上沖,一路都不敢稍停一下。后來我問老駕,你就這么怕土、土匪嗎?他大笑,怕呀,我擔著一車人的身家性命。

下完級山坡,在一處小站停車吃飯,吃完飯就繞著一條深箐蜿蜒前進。這條箐子很深很深,上面一線天,路旁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我們時而跨過一座小小的木橋,把小河甩在車后;時而又攀爬上一處山崖,多見著了一塊藍天。經過大約三十多公里的深箐,出了箐口,就是祿豐縣境了。

到了“楊家莊”,另一道山坡下的站口。天近黃昏,趕不到昆明了。老駕說,摸黑走不安全,大家將就著在這里歇一夜吧。還是黑燈瞎火,吃罷飯,就睡覺,屋子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怪味全都冒了出來,睡了一夜,嗆了一夜。

還是天不亮就上路。從車子喘著粗氣晃來晃去的可以知道,這一定是道很陡峭回頭彎很多的坡路。爬到坡頭,天大亮了,到一處叫做“半邊街”的小村,停車休息。我問老駕師傅,剛才上坡的那段路叫什么路。

老駕說:“羊老哨坡”。

這名稱怪怪的。我記住了,一直到今天還牢記不忘。

昆明

在一處叫“草鋪”的村子,胡亂地擼了一頓飯,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快到昆明了,快到家了!前面雖然還有40多公里,在從仰光到昆明的3000公里中,40公里算得了什么。

昆明,云南的省會城市,又是滇緬公路的起點,戰爭時期,從西邊進昆明有三處關卡,“碧雞關”、“黑林鋪”、“西站”。三處都有重兵把守,檢查得特別嚴格。尤其是碧雞關,查出了不少混在難民中的日本間諜,查出了許多槍支彈藥,還查出了很多鴉片。

回到家了,平安歸來,見到了父母親和兄弟姐妹,高興極了。一看日歷,民國三十一年三月十日,從仰光出來竟然走了三個多月!我的學校開學上課已一周,在家里僅僅住了三天,就啟程去已經疏散到澄江縣的省立昆華中學報到上課。

再見了,永別了,這條讓我刻苦銘心的滇緬公路。我想也許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重走滇緬公路了。世事難料,幾年后我又重回仰光,重走滇緬公路;建國后,我竟定居在滇緬公路的中心重鎮——大理下關,知道滇緬公路更多更精彩的故事,這些,都是后事了,留待以后再說吧!

編輯手記:

當我們在經歷生命這個沒有回程的旅程時,總會和一些地方有緣,滇緬公路曾經輝煌一時,我們姑且不去討論它的歷史內涵,在這條飽經滄桑的道路上,很多逝去的美好時光都值得珍惜,關于她的點點滴滴曾經喚醒了無數人內心深處的情思,很多承載著歷史和人文風情的地方漸漸變了模樣,拋開曾經的年少。同劉傅森老師一起踏上從仰光回國的道路。去咀嚼專屬于那個苦澀年代刻骨銘心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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