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小兒子思杜,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十七日生。出生的時候,他上面有哥哥祖望和姐姐素斐,家里都叫他小三。他四歲那年,姐姐素斐就夭折了。
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二年間,胡適擔任中國駐美國大使。他把長子祖望接來了美國,在自己當年留學的康奈爾大學求學。幼子思杜留在國內。他一九四○年三月二十一日寫信給思杜說:
小三:
我剛寫信給媽媽,說,我頗想叫你到昆明去上學。你心上有何意見?我此時不能叫你來美國,因為一來我沒有錢,二來我要減輕身上的累贅,使我隨時可以辭職。
你是有心學社會科學的,我看國外的大學在社會科學方面,未必全比清華、北大好。所以我勸你今年夏天早早去昆明,跟著舅舅,預備考清華、北大。上海的大學太差,你應該明白。學社會科學的人,應該到內地去看看人民的生活實況。你二十年不曾離開家庭,是你最不幸的一點。你今年二十了(十八歲半)。應該決心脫離媽媽,去嘗嘗獨立自治的生活。你敢去嗎?你把意見告訴媽媽。決定之后,不宜遲疑,望早早作預備。
爸爸 廿九,三,廿一
可是,做媽媽的還是希望兩個兒子都到美國留學。她寫信來,胡適同意了,就讓思杜來美國了。他一九四一年四月十日給妻子的信中說:
我曾細細想過小三的問題。我從前所以不敢叫兩個孩子都出來,正是因為我要減輕家累,可以隨時要走就走。古人說,“無官一身輕”。我要倒過來說,“一身輕才可以無官”?,F在祖望還有一年半,可以畢業;假使我現在走了,我還可以給他留下一年半的學費用費。小三來了,至少有四年,我要走開,就得先替他籌畫一筆學費用費,那就不容易辦了,就得設法子去賣文章,或賣講演,替兒子籌備一點美金。所以我去年不敢叫他出來。
現在你們都說小三在上海的環境不好,我才決定叫他出來。我從現在起,要替他儲蓄一筆學費。凡我在外面講演或賣文字收入的錢,都存在這個儲蓄戶頭,作為小兒子求學的費用。
我想把小三送進一個中部的大學,讓他從第一年讀起。他若肯用功,加上三個暑假學校,也可以三年半畢業了。中部的生活程度比東部低些,用費可以節省一點。
就這樣,思杜于一九四一年五月到了美國,進了印第安那大學的海勿浮學院學歷史。在學校里,他可不是一個用功的學生。胡適一九四四年寫給趙元任的信中說到這個兒子:
小三七月六日就上課了。我叫他選一科愛讀的歷史課用全力去試試看,余力去學寫中國楷書,預備替我做抄手。
他這學期五門工課,四門全不及格。大概“正途出身”,他是沒有希望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人民解放軍已經完成了對北平的包圍。十五日,蔣介石派來專機,把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胡適從圍城中接到南京去。胡適這天的日記說:
昨晚十一點鐘,傅宜生(按:即傅作義)將軍自己打電話來說,總統(按:即蔣介石)有電話,要我南飛。飛機今早八點可到。我在電話上告訴他不能同他留守北平的歉意,他很能諒解。今天上午八點到勤政殿,但總部勸我們等待消息。直到下午兩點才起程,三點多到南苑機場。有兩機分載二十五人。我們的飛機一直飛南京,晚六點半到。有許多朋友來接。兒子思杜留在北平,沒有同行。
胡思杜沒有跟隨父母親一同到南京去,表明了他的政治選擇。他對于即將到來的新時代是持歡迎態度的。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因傅作義部接受和平改編,北平宣告解放。九月,胡思杜進了華北人民革命大學政治研究院學習,編在二班七組。學習了一年之后,提交了一篇思想總結畢業。一九五○年九月二十二日香港《大公報》以《對我父親——胡適的批判》為題,刊登了這篇思想總結的部分內容。
胡思杜在這篇文章里說,他的父親胡適,“是反動階級的忠臣,人民的敵人”。表示了要和父親劃清界線的態度:“今天,受了黨的教育,我再也不怕那座歷史的‘大山’,敢于認識它,也敢于推倒它,也敢于以歷史唯物主義的天秤來衡量他對人民的作用。……在他沒有回到人民的懷抱來以前,他總是人民的敵人,也是我自己的敵人。在決心背叛自己階級的今日,我感到了在父親問題上有劃分敵我的必要。”可是,政治認識歸政治認識,親子之情畢竟是親子之情。所以他在這份思想總結里還是坦率地承認:“我以為在思想上大致劃分了敵我,但是在感情上仍有許多不能明確割開的地方?!?/p>
一個曾經留學美國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達到這樣的認識高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真可以看做黨對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政策成功的一例吧。
一九五七年三月二十四日胡適日記:
收到小三從唐山寄來一信,是平寄的信,故經過五十日才到。
這是七年來第一封信。信是寫給“媽媽”的,信凡四頁。末后說,爸爸那邊,已另有信去了。但那封信至今沒有收到。大概是他先曾奉命寫信給我,信是呈上去了,他以為已寄出了,所以偷寫這封給媽媽。殊不知中共已改變計劃了,不要他出面寫信,另叫別人(如曹聚仁之流)寫信。
這也是他收到思杜最后一封信,因為不久之后大陸就要發生反右派斗爭了。
四月二十七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決定在全黨進行一次以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為主題,以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為內容的整風運動。并號召黨外人士來給共產黨提批評意見,幫助共產黨整風。這時胡思杜是唐山鐵道學院馬列主義教研組的講師,同時還是唐山鐵道學院中國民主同盟支部的秘書。他積極響應了這個號召,當《人民日報》記者來采訪的時候,他說了不少意見。
五月二十日的《人民日報》上,以《河北高等學校教授針對教育領導工作提出批評》為題,發表“本報訊”,內容大半是胡思杜一個人說的。報紙上刊出了他這樣一些意見:
唐山鐵道學院講師胡思杜談到高等學校領導中的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他說,三反以前,一些年長教師的資產階級思想肯定是十分嚴重的,三反中矛盾暴露了,幾年來經過許多政治運動,許多老教師的思想是進步了,而學校領導還是以老眼光看人。學校中盛行青年教師路線,而對有經驗的教師疏遠,脫離了基本群眾。而這些青年教師經驗不足,卻擔負教學改革的重責,后果實在可怕。曾經有一位機械系的教師根據部里發下的蘇聯教學大綱壓縮修改了,交給管教務的青年同志說,這已經超過學生負荷能力六分之一,希望他到部里去力爭縮減。結果這位青年同志不知教學甘苦,到部里開會的結果,不僅沒有減少六分之一,倒增加了百分之八,以致從一九五三年到現在年年精簡課程,多少學生鬧病。
胡思杜還談到唐山鐵道學院四個院長、副院長都是黨員,而且都是鐵道部派來的黨員。教師們曾提出一個教授當院長,提了兩年未批準。胡思杜認為鐵道部領導不了解知識分子的脾氣。他們希望有一個教授當院長,就如少數民族有他們自己人當自治區主席一樣。另外,在唐山鐵道學院中有一個非黨教務長與院長發生爭論,黨員院長就聲色俱厲地說:“你堅持,你得負責!”請問這樣一位非黨教授如何負責?一句話害得他一年多抬不起頭來。
胡思杜還提出黨員教師在高等學校中的作用問題。他說共產黨員在一切工作崗位上要起帶頭作用,而高等學校一般黨員教師在業務中的帶頭作用是不夠好的。他們業務水平不高,怎么在教學工作中起得了骨干作用。他又指出科學研究工作在高等學校停于呼口號階段,號召多,做得少,這與會議過多有關。最近他們學校工會調查了一位擔負社會工作等情況的教授的時間:社會活動占四分之一,教學,科學研究工作占四分之一,各種會議及行政工作占二分之一。這證明他有四分之三的時間“不務正業”,只有四分之一時間放在他應有的工作上面。胡思杜建議高等學校應有“三天無會日”。
胡思杜還認為唐山鐵道學院領導上對教師的情況若明若暗,了解不清楚,因之許多問題解決不了。院長(兼黨委書記)很少下到系里和教研組和教師談談心,也很少征求教師的意見,教學工作盲目性很大。他希望這次學校中能邊整風,邊下去,作艱苦的調查研究工作,摸摸教學工作究竟存在什么問題,教師思想有什么矛盾。他說過去既然欠了這筆賬,愈早還愈好。他希望黨委書記親自動手,不要僅僅依賴支部同志搞。一般支部同志多是年輕人,經驗少,對高級知識分子的復雜性掌握不了,在教學工作上又無實際體會。
胡思杜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不可能知道,一場反右派斗爭正在從容部署之中。五月十四日,中共中央秘密發出了《關于報道黨外人士對黨政各方面工作的批評的指示》,其中提出了這樣一個做法:
我們黨員對于黨外人士的錯誤的批評,特別是對于右傾分子的言論,目前不要反駁,以便使他們暢所欲言。我們各地的報紙應該繼續充分報道黨外人士的言論,特別是對于右傾分子、反共分子的言論,必須原樣地、不加粉飾地報道出來,使群眾明了他們的面目,這對于教育群眾、教育中間分子,有很大的好處。(轉引自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修訂本,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七年版,下卷)
刊登在五月二十日《人民日報》上的這一篇“本報訊”,就是執行這五月十四日《指示》的一個行動。當我們明白了這一點之后再來看這篇文章,就可以看出作者的深心了。標題上寫的是“河北高等學校教授……”,似乎是綜述全省的事,實際上除了唐山鐵道學院的胡思杜之外,只找了河北農學院的兩個教師作為陪襯。所謂河北全省也者,不過列舉了兩所學校的三位教師。再看全文一千八百字,農學院的兩位說的合計不過六百字,而胡思杜一人說的超過了一千字??梢哉f這一篇就是為了胡思杜發的,就是為劃他做右派分子做準備??磥?,是事先已經內定要劃胡適的兒子為右派分子,才布置這一次采訪的吧。
六月八日《人民日報》刊出題為《這是為什么?》的社論,宣告反擊資產階級右派斗爭開始,同一天,中共中央發出毛澤東起草的《關于組織力量準備反擊右派分子進攻的指示》,具體部署反右派斗爭。提出:
高等學校組織教授座談,向黨提意見,盡量使右派吐出一切毒素來,登在報上??梢宰屗麄兿驅W生講演,讓學生自由表示態度。最好讓反動的教授、講師、助教及學生大吐毒素,暢所欲言。
按照這個指示,新華社記者又來采訪胡思杜了。胡思杜不知是計,果然又大吐毒素。新華社唐山十四日訊:
人民日報最近開展了對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的斗爭以后,唐山鐵道學院有不少教授、講師都不同意這樣的做法,發表了許多奇怪論調。
唐山鐵道學院民盟秘書、馬列主義教研室講師胡思杜(胡適的兒子)對記者說:人民日報連續發表的四篇社論、頭條新聞,各報也轉載了,這樣做是脫離時間和脫離群眾的。整風開始才不過四十來天,人民日報編輯部不懂得運動發展的不平衡性,只看到北京、上海鳴起來了,我們這里十句話只說了二句,最多不過五、六句,還有四、五句話沒有講,而且這四、五句是更重要的話。他又引用一個老教授說的話:我這個鐵樹還未開花!我們耽心,人們又會用右派的法寶來壓我們。
他說:葛佩琦、王德周是反動言論,儲安平說的“黨天下”是胡說八道,但是儲安平、章乃器主要是思想毛病,應該像若干歷史決議中對王明的處理一樣,肯定其正確的一面。儲安平說的“黨天下”雖然影響極壞,但是否有值得黨吸取的地方?我看有合理的成分,應該注意“黨天下”這個趨勢。我們學院不是“黨天下”,卻有七、八成。四個院長是黨員,教研室秘書、系的助理也是黨員,黨員說了算,成了院長、秘書、助理專權專政,就連一個印刷廠也要搞一個只會摺講義的黨員當主任。十二個總理可不可以來個非黨人士的副總理,這是個問題,值得研究。
他又說:人民日報在第一版刊載了復旦大學的新聞,這樣會影響我們民盟的團結,大家感覺不出共同監督的味道。(見一九五七年六月十八日新華通訊社編《內部參考》)
有了這許多材料,足夠把胡思杜劃為右派分子了。新華社唐山八月十九日電訊《唐山鐵道學院斗爭孫竹生 使用卑鄙手段妄圖奪取學校領導權》中,說孫竹生的許多右派活動胡思杜都有份:
唐山鐵道學院師生員工,揭露了一個圖謀篡奪學院領導權的右派分子孫竹生。孫竹生是唐山鐵道學院機械系主任,學院民盟支部副主任委員。他披著專家和學者的外衣,在大放大鳴期間,向共產黨發起了猖狂的進攻。
五月下旬,在中共唐山市委召開的座談會上,孫竹生和唐山鐵道學院另一個右派分子胡思杜(胡適的兒子、講師)把整個座談會鬧得黑云亂翻,怪論百出。孫竹生惡毒的把黨形容成奴隸主一樣。他咒罵學院的黨是一個“獨夫”統治的宗派小集團,黨員是些唯唯諾諾的人。
孫竹生全部否定學院幾年來教學工作的成績和肅反運動的成就。他說:“唐院一切都落后了,把全國聞名的一流學校墮入三流,目前已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向盟員布置調查對學校“三反”、“肅反”有意見的人,號召他們向民盟提出來,民盟組織替他們“伸冤”、“報仇”。孫竹生利用部分師生對在唐山建校的不滿情緒,企圖煽動群眾搞大民主。并和其他右派分子一起,迫使院委會通過成立了排斥黨委領導的“建校促進委員會”,要求把學校遷到北京。
五月底,民盟支部召開了一個支委擴大會。根據孫竹生的建議,成立了“領導思想”、“黨群關系”(包括三反、肅反)、“遷校問題”、“體制問題”等四個小組,由孫竹生本人和右派分子胡思杜等分別負責,企圖搞垮學院里共產黨的領導。六月,孫竹生提出了他們關于學校體制問題的意見。他主張院委會可以考慮成立一個常設機構(他以后更正為常委會),決議不必經過院長批準,但可以允許院長有一次否決權。院委會還應受學校黨委會、各民主黨派、職工代表會和學生代表會的監督,對于不稱職的院長,這些監督機構(學生代表會除外)還可以建議上級把他罷免。孫竹生在提出這個反黨綱領的同時,一面公開咒罵黨委,一面密令民盟職工小組長林芷,盜竊了全院職工的職務、工資花名冊,狂妄的提出哪些人要撤職、降職、降薪的名單;并和他的心腹胡思杜擬訂了十一個教授分別負責教學工作和科學研究工作的人事安排計劃,準備攆走共產黨員,而他自己就要擔任他提出的所謂常設機構的頭頭。(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人民日報》)
八月二十九日《河北日報》以《我省各高等學校反右派斗爭獲得初步勝利》為題,發表“本報消息”,其中報道說:
唐山鐵道學院從開始到現在,召開過反右派斗爭的大小會議一百多次,有的大會參加人數達到了一千多人。他們首先揪出了向黨猖狂進攻的右派急先鋒胡思杜,接著,就拖出了披著專家外衣而密謀策劃向黨進攻的右派頭目孫竹生和王柢等。這些右派分子異口同聲否定學校幾年來的巨大成就,把學校說成“一團糟”,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他們罵黨委是“死水微瀾”不能領導學校,要實行“教授治?!?、“真理治?!保ⅰ霸簞瘴瘑T會”為學校最高領導;還挑撥青年教師與老年教師的團結以及黨與知識分子的關系,并聲言要搞“大民主”,作“你死我活”的斗爭,等等。這些反動氣焰曾囂張和狂妄一時?,F在,這個以孫竹生為首的右派聯盟在全院師生的連次反擊下,已經徹底攻破,他們出身于官僚資產階級家庭,一貫對黨對社會主義仇視的真面目,和企圖篡奪學校黨的領導權的陰謀,都被戳穿了。
…………
如唐山鐵道學院素稱“鐵樹不開花”的老教授史家宜,在斗爭中卻大膽地揭發出右派分子胡思杜、孫竹生等挑撥離間黨與知識分子關系的反動言論。
胡思杜完全沒有預料到頃刻之間這翻云覆雨的變化。他震驚了,這時,他未必能夠預料到右派分子將承受二十二年的屈辱和折磨,但是,他厭倦了,他回想起自己一生走過來的道路,想起了爸爸和媽媽,覺得只有一死才是解脫,就在九月二十一日懸梁自盡了。
過了很久,在美國的胡適才聽到了一點傳聞,但是他不敢(或者說不愿意)相信。他在一九五八年五月十二日寫給蘇雪林的復信說:
承問及小兒思杜的消息,至感,我猜想這個去年八月自殺的消息是一種惡意的謠言,故意在“五四”前夕放出。我在今年一月間尚得友人間接傳出思杜被送東北的消息。故我不信此謠言,當日即用長途電話告知內人,叫他不要輕信此消息。
真是可憐下父母心,連兒子存歿的確訊都沒法知道。他當然寧愿這是謠言。不過長時間毫無音信,也不能不使他想到兇多吉少了。在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一九六一年四月十三日條記有:“先生也談起‘思杜一九五八年上半年之后就沒有信來過,恐怕是不免了?!笨磥?,這時他已經想到了這并不是謠言。在不久之后的五月十四日,在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里又記有這樣一條,胡適和他談起思杜早年的一些事情。胡適說:
一九四六年坐船由美國回來的途中。那天是六月八日(?),是美國的父親節,我想起我的第二個兒子思杜,我打一個電報給他。父親節,兒子沒有電報給我,倒由我打電報給他,他在印第安那大學讀書的。誰知道他這個學期根本沒有上課,他把我匯給他的錢全部跑馬跑光了,還欠了一身的債。結果為了兩張支票的事,險些兒被警察找去了,后來由我的一位朋友把他救出來。他的兩個衣袋里全是當票,一張是我給他的一架打字機的當票。這個兒子五尺七寸高,比我高一寸,比大兒子高兩寸,肩膀很闊,背也厚——孟真的肩膀很闊,所以孟真特別喜歡他。后來他回來了,我也沒有責備他。
六月二十四日胡適寫給茅澤霖的信里也提到了這個淘氣的兒子,說:
我的一個兒子在一個大學里全部不及格,又在另一個大學里不及格,始終不畢業。
可見這時他在言談和書信中間,都流露出對思杜深深的思念之情。在胡頌平的這本書上,到了一九六二年一月九日還記錄了這樣一條:
先生談起男人的平均高度,說:“我在美國當學生時的身高五尺六?,F在標準是五尺七了。祖望比我低兩寸,思杜比我高兩寸。我的父親是很高大的,肩膀寬,背厚,思杜有點像祖父?!?/p>
可見他還在時不時想起這個失去了聯絡的兒子。不過這思念也不會很長久了,一個半月之后,一九六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他就以心臟病猝發逝世于臺北。
(選自《萬象》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