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側(cè)影

文壇佳話：周先生與錢先生的交往

說到周先生和錢鍾書先生的交往，那還得從1947年說起。當(dāng)時錢先生的名著《談藝錄》交由開明書店出版。王伯祥、葉圣陶兩先生閱過后便發(fā)排了。校樣出來后指定由周先生和華元龍兩人負責(zé)校對。周先生不僅仔細校對，見原書無目錄，不便讀者檢索，遂編了一個目錄，請錢先生審定。結(jié)果，錢先生直接采用了。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目錄，對《談藝錄》這樣的大作不讀懂、不讀通，焉能立目。故錢先生在該書序中寫道：“周君并為標(biāo)立目次，以便翻檢。底下短書，重累良友浪拋心力，尤所感愧。”書出版后，錢先生又在送給他的那本書上題道：“校書者非如觀世音之具千手千眼不可。此作蒙振甫道兄讎勘，得免于大舛錯，拜賜多矣。七月十日翻檢一過后，正若干字，申論若干處，未敢謂毫發(fā)無憾也。即過錄于此冊上以貽，振甫匡我之所未逮。幸甚幸甚。”從此，兩位先生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有趣的是，時隔三十七年后，即1984年中華書局出版《談藝錄》增訂本時，周先生又做了該書的責(zé)任編輯。錢先生特在“引言”中指出：“審定全稿者為周君振甫。當(dāng)時原書付印，君實理董之，余始得與定交。三十五年間，人物浪淘，著述薪積。何意陳編，未遭棄置，切磋拂拭，尤仰故人。誦‘卬須我友’之句，欣慨交心矣。”該書出版后，錢先生在送給他的那一本上又題道：“此書訂正，實出振甫道兄督誘。余敬謝不敏，而君強聒不舍。余戲謂：諺云‘烈女怕纏夫’者，非耶？識此以為他日乞分謗之券。”原來該書的增訂和出版也與周先生的從旁敦促有一定的關(guān)系。

而在此前由中華書局出版的錢先生的皇皇巨著《管錐編》也與周先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約在1975年，錢先生寫出了該書的初稿，擬聽聽意見后再加修改。錢先生當(dāng)時就想到了周先生。約好見面后，錢先生即拿出手稿交與周先生，請他帶回去看看，提提意見。周先生回去后便對稿中的中文部分進行了仔細認真的研讀，并幫助核對了稿中的部分引文。在此基礎(chǔ)上，他除了將發(fā)現(xiàn)的一些問題直接標(biāo)示在稿件上以外，又另紙寫了一份“補充意見”，并再次為該書編了一個細目。他謙虛地將自己所提的意見稱之為“不賢識小”罷了。那么，這“不賢識小”到底是些什么呢？筆者在撰文前曾有幸翻閱過當(dāng)年周先生對《管錐編》原稿閱后寫的一份“意見”，即上面說過的他另紙寫的“補充意見”。該“意見”皆為周先生用蠅頭小字寫于16開稿紙上，竟厚厚成冊。上面記下了他在仔細研讀書稿后就其中的一些條目提出的一些意見或建議。該“意見”在該書發(fā)稿前曾送錢先生本人閱過，錢先生對這些意見十分重視，遂在周先生所提每條意見旁邊批上自己的意見。這真是一份十分珍貴的出版史料，拿在手上感到沉甸甸的。下面便披露其中的幾則，以見兩位大師的睿智和高誼。

對《管錐編》中《周易正義·系辭》“知幾”條，周先生寫了如下的意見：

幾：孔疏：“幾者離無入有，是有初之微。”入有是已入于有，特是有之微者。有是已成形，有之微者是未成形而微露端倪，易被忽視而還是可見的。注：“幾者去無入有，理而無形，不可以名尋，不可以形睹者也。唯神也……故能朗然玄照，鑒于未形也。合抱之木，起于微末，吉兇之彰，始于微兆。”這里說幾是無形不可見，既是無形而不見未形，那么還是屬于無，沒有去無入有。既說“去無入有”，又說“無形”不可見，是否矛盾。既然無形不可見，又說“合抱之木起于微末”，木的微末是有而非無，是可見而非不可見。《易》：“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還是可見的。無形不可見之說是否不確。疏：“幾，微也，是已動之微，動謂心動事動。初動之時，其理未著，唯纖維而已。若其已著之后，則心事顯露，不得為幾；若未動之前，又寂然頓無，兼亦不得稱幾也。”照此說來看引的詩，“‘江動將崩未崩石’，石之將崩已著，特尚未崩耳，不得為幾也。”將崩未崩，似即“初動之時，其理未著，唯纖維而已。”詩人從未著的纖維中看到將動，是否就是幾。“盤馬彎弓惜不發(fā)”，雖發(fā)之理未著，唯發(fā)之纖維而已，是否就是幾。又將動未動與引而不發(fā)，與“雪含欲下不下意，梅作將開未開色”，實際相同，一作非幾，一作幾，不好理解，倘均作幾，就好懂了。

周先生對這一條做了如此縝密而精確的辨析和論述，非有一定學(xué)識不能為也，真不能不令人嘆服。錢先生閱了這條意見后在下面批道：

此評《注》、《疏》之矛盾，精密極矣！非謂之“大鳴”不可。已增入并借大名增重，不敢掠美也。

對于周先生的意見，錢先生不僅十分尊重，而且還直接增入自己的著述中，并寫明為“周君振甫謂韓注多語病”云云。

對《列子·張湛注》中“黃帝”神游條，周先生指出：

列子御風(fēng)，《莊子》列蘇三家所說似三種而非一。《莊子》云：“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郭象注：“非風(fēng)則不得行，斯必有待也，唯無所乘者為無待耳”，比無所不乘者低一等。注稱“得風(fēng)仙之道”。列稱：“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注：“神凝形廢，無待于外。”莊以列御寇為有待，而列以為無待；莊注以列為得風(fēng)仙之道，而列以彼超于得風(fēng)仙之道。蘇稱：“子獨不見夫眾人乎？貧者……為履……屐，富者……為輻……服，因物之自然以致千里，此與吾初無異也，而何謂不同乎？茍非其理，……”蘇認為列子御風(fēng)同乎穿鞋步行乘車行遠。而莊則以列得風(fēng)仙之道可以飛行，不同乎步行及乘車，步行乘車之理不同乎御風(fēng)之理。如蘇說，茍非其理則折趾毀體，以步行乘車之理說御風(fēng)，即以常人之理看風(fēng)仙，則被風(fēng)刮到云霄而入坎井非死亡不止，此蘇之所謂理不可通于莊之風(fēng)仙之理者一。列書中則已由有待而入于無待，“形奚所倚，足奚所履”，不必有所倚所履而無不逍遙，則已超風(fēng)仙而入至人之域，已非風(fēng)仙之理所能限，而蘇方以之同于穿履乘車之理，此蘇說不同于列者二。蘇混常人之理與風(fēng)仙之理與至入之理而同之，此其說或不可通歟？常人之理唯物的，風(fēng)仙之理與至人之理唯心的，是混唯物與唯心而一之矣。

錢先生看過這一條后，又在旁邊批道：

此又公之精思妙解，已又增入“周君振甫曰”一節(jié)。

當(dāng)然，有些意見，錢先生即便不完全同意，也都一一作了具體說明。

如對《毛詩正義·七月》“傷春”詩條，周先生提出：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余冠英先生注：“是說怕被公子強迫帶回家去。”本書引《箋》：“始有與公子同歸之志，欲嫁焉。”女與公子地位懸殊，“欲嫁”之說與今日讀者之理解抵觸，以“傷悲”為“思男”，亦同樣抵觸。此處是否可先批《傳》《箋》之誤，然后轉(zhuǎn)入《正義》言時令感人之說亦有可取，與下文相貫。

對于周先生的這一意見，錢先生作了如下說明：此意見前次閱稿時已言之，弟非飾非拒諫也，以余公之解乃“張茂先我所不解”也。“怕被迫……”殆如《三笑》中之王飛虎搶親耶？詩中無有也。“殆”可通“悼”耶？古之小學(xué)經(jīng)傳未見也。“地位懸殊”則不“欲嫁”耶？封建時代女子而得入高門，婢妾而為后妃者，史不絕書，戲曲小說不絕寫，至今世鄉(xiāng)間女郎欲嫁都市高干者當(dāng)比之也。鄭、孔之注未必當(dāng)，但謂之不切實際不可也。余解欲抬高勞動婦女，用心甚美，然不啻欲抬高王安石、李贄而稱之為“法家”矣。下文又曰：“為公子裳”，“為公子裘”，則此女雖“怕”而終“被迫”乎？見曹植《美女篇》便知采桑女郎正亦名貴也。

上舉數(shù)例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通過這些，我們正可以見出兩位大師對于學(xué)術(shù)研究的一絲不茍。特別是作為責(zé)任編輯的周先生，他對于一部書稿，不僅認真仔細閱讀，而且?guī)椭髡吆藢σ馁Y料，將發(fā)現(xiàn)的問題和自己的認識無保留地提供給作者，為提高書稿質(zhì)量盡了力，做出了貢獻。這絕不是任何一個責(zé)任編輯都能做得到的。無怪乎錢先生指名要讓周先生做《管錐編》的責(zé)任編輯。這不僅僅是出于友誼，更重要的還是出于了解和信任。錢先生對于周先生所提意見，不僅逐條批閱，酌選入正文，而且還在該書“序言”中寫道：“命筆之時，數(shù)請益于周君振甫，小叩輒發(fā)大鳴，實歸不負虛往，良朋嘉惠，并志簡端。”表現(xiàn)了作者對編輯工作的感激和敬重之情。

更為有趣的是，周先生在編校《管錐編》的同時，正趕上他的舊作《詩詞例話》在修訂補充當(dāng)中，他見錢先生稿中有關(guān)詩詞的論述極為精要，對自己頗有啟發(fā)，便將這些材料摘錄下來補充到自己的書中，并說明：此次修訂補充采用了錢先生《管錐編》手稿中的一些內(nèi)容。之后，他把《詩詞例話》增訂稿送錢先生指正。錢先生不僅同意他采錄自己稿中的內(nèi)容，而且指出書中“形象思維”一節(jié)尚有不足，于是將自己所著《馮注玉生詩集詮評》中論《錦瑟》詩未刊稿抄給他，以作為對“形象思維”一節(jié)的補充。結(jié)果，《詩詞例話》面世后，錢先生的《管錐編》尚未刊行。香港一家大學(xué)有人看到周著中引用了錢著《管錐編》的內(nèi)容，即將這些內(nèi)容一一抄出，在校刊上專文發(fā)表。同時，臺灣亦翻印了《詩詞例話》，并摘印了有關(guān)錢文的內(nèi)容，后又傳入美國等地。海內(nèi)外讀者這才了解到錢先生還有這樣一部大作即將出版，于是爭相傳說，企盼早日面世。這也可說是當(dāng)時文壇中的一段佳話。

和王世襄先生一起吃飯

2001年11月的下旬，我那時正在幫王世襄先生和他的老伴袁荃猷先生做一點編輯方面的事，在一個禮拜之內(nèi)，我接連兩次去接二老到一家排版公司看為他們的新書設(shè)計的版式。每次看完之后，都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王先生一定要請我們吃飯，于是我們便來到樓下的一家挺大的飯館。我們坐下后，王老便拿起菜譜，一邊翻看一邊點了如下的菜：

糟熘魚片軟炸里脊過油肉菊花魚蔥燒海參烏魚蛋湯

烤鴨一只

我們都知道王老是著名的美食家，雖然我以前也和他一起吃過飯，但那都是別人請客，用不著自己點菜。而這回卻不同，是他請我們，從他點菜的熟練程度一望可知。更不同的還在后面。先上的是烤鴨，他先卷了一卷，吃了后沒說什么。接著上的是軟炸里脊，他吃了一口說：“現(xiàn)在的豬肉沒有原來豬肉的味了。”小姐又端上了糟熘魚片，他夾了一塊放到嘴里品嘗后說：“倒是放了糟，只是糟的質(zhì)量不算太好，有的飯館連糟都不放。再就是鹽多了點，味道不太對。”

就這樣，每道菜上來后，王老都先嘗過，發(fā)表完意見后，再請大家吃。我們一吃，果然覺得他說的是對的。以前這些菜我們也都吃過，沒覺得什么不對。這回經(jīng)他老人家這么一指點，確實發(fā)現(xiàn)了問題。

當(dāng)嘗過蔥燒海參后，他說：“這菜用的海參是一般的低檔參，所以價錢不貴，要是用好參得一百多塊呢。”過油肉端上來后，我問：“這應(yīng)該是山西菜吧？”他說：“是的。”他吃過后說：“放的配料不對，應(yīng)該底下鋪海參。”袁先生在旁邊說：“能放海參嗎？那菜價就該貴多了。可惜你們和暢安（王老的字）認識得晚了，要是倒退十年，他會親自下廚給你們燒一桌好菜。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做菜，都是吃他做的菜。我只能做主食，米飯、烙餅、饅頭什么的。現(xiàn)在我才開始學(xué)做菜，因為他老了，做不動菜了。我可學(xué)不會他那樣做菜，只能做些簡單的，他也只能將就著吃。”

說著又端上來了菊花魚，王老一看就說：“汁不夠，番茄醬放少了，顏色不對，魚炸得也不夠焦。”我們一嘗，果然口感和味道都欠缺些。

飯后，王老還十分感慨地說：“現(xiàn)在做菜用的料都已大不如前了，雞、鴨、魚、肉都不像從前那樣香了，調(diào)料也都不夠地道了。”

因為事情還沒有做完，在送二老回去的路上，我們又約好五天后的上午再來接他們。到了日子，我們又去了那家公司，把上次沒看的都看了，時間又到了中午。我們忙搶先說這回該我們請您二老了。哪知，王老一聽便擺出一副不容分說的樣子，“哪能叫你們請呢？還得由我來。”

我們不同意。袁先生在旁邊說道：“你們別爭了，就聽王世襄的。你們不愿意讓他著急吧？讓他著急，再急出點好歹來。再說上次回去以后，他就說了，下回還去樓下那家吃，他連點什么菜都想好了。他這回要囑咐服務(wù)員，哪道菜應(yīng)該怎樣做。他說上次沒指點，菜就沒做好。所以你們就別同他爭了。”聽了這話，我們只好從命了。

下樓，進了餐廳，剛一落座，王老便拿起菜譜，稍一瀏覽，便把服務(wù)員叫到跟前，一邊指著菜譜說，還一邊比劃著。過了一會兒，菜都點好了。看得出他老人家這次真是有備而來。他對我們說：“上回菜點多了，吃不了。這回我只點了下面這幾道菜：

蔥爆羊肉糟熘魚片糖醋白菜冬菇豆腐清蒸鯇魚白菜

豆腐湯烤鴨一只

“我剛才已就有的菜應(yīng)該怎樣做，放什么，不放什么，多放少放等交代給服務(wù)員，并讓她轉(zhuǎn)告大廚了。等一會兒，我們來嘗嘗，看看比上回如何。”先端上來的菜是蔥爆羊肉，王老拿起筷子夾了一片嘗了嘗，說：“炒得還不錯，你們嘗嘗。”我們一吃，果然不錯，又嫩又夠味。王老見狀，不無得意地說：“看來指點一下就是有效果。”

這時，小姐又端上了第二道菜：糟熘魚片。我們忙讓王老先嘗，他嘗過后對我們說：“上次也點了這道菜，雖然擱了糟，但不夠味，偏甜。所以我剛才囑咐小姐轉(zhuǎn)告大師傅一定要多擱點兒糟，少加一點糖。你們嘗嘗這次的味道如何？”我們趕緊一人吃了一塊，果然味道濃郁，可謂糟香滿口，比上次好多了。“我要是再來指點一二次，就會更好了。”

上的第三道菜是糖醋白菜，王老一看就對小姐說：“這菜用料不對。糖醋白菜只能用靠近菜心的白菜幫，既不能用外面的老菜幫，也不能用白菜葉子。”接著夾起一塊嘗了嘗，說：“醋味不夠，光剩下甜味了。”我們一嘗，確實如此。

又端上的是冬菇豆腐，豆腐里擱了醬油，紅紅的。他嘗后說：“這道菜我沒指點什么，燒出來果然不行。看來指點和不指點還真大不一樣。”

我忙問道：“您年輕時還學(xué)過做菜啊？”

“這些菜不算什么。年輕時我父親請客，都是我做菜，整桌整桌的菜都由我來做，比這要復(fù)雜多了。”王老剛說完，小姐又端上了白菜豆腐湯。他喝了一口，“這湯可比上次那烏魚蛋湯好多了，又清爽，又好喝，價格又便宜多了。”

這時，烤鴨上來了。他說：“這里的鴨子烤得還不錯，確是一片一片片下來的，皮也還算焦，而且比大店要便宜許多。”

最后上的是清蒸鯇魚。他說：“上次要的是菊花魚，做得不好，魚肉炸得不焦，汁也不夠濃，番茄醬放少了。這次改為清蒸，看看究竟怎樣？”說完嘗了一口，馬上說：“有點兒老了。”又叫過來服務(wù)員說：“清蒸鯇魚應(yīng)該是整條的。過去做這道菜并不把魚一劈兩半，還橫著切成一段一段的。那時只是把魚從中切一刀，不切斷，劈著擺放在盤子里上蒸鍋。現(xiàn)在你們給切成兩片不算，還又切成一段一段的，這樣去蒸，魚能不老嗎？既然切成這樣了，就應(yīng)該少蒸兩三分鐘，才能恰到好處啊。”聽他這么一說，我嘗了一塊，果然魚肉是發(fā)緊，有點老了。

其實，吃到這里，我們都已經(jīng)吃好了。王老見狀，又說道：“要是我再來吃兩次，給他們再指點指點，這里的菜還能做得更好些。”說這話時，他老人家的臉上不無得意之色。雖然他那時已是八十六七的老人了，但依然是那樣的率真和自信。

我和學(xué)界的一些老先生吃過不少次的飯，但和王老這樣的美食家吃飯還是頭一次。他談做菜就像談做學(xué)問，和他吃飯，不僅能大飽口福，還能廣見聞，長學(xué)問。真希望能還有機會再和他老人家一起吃飯。那可是物質(zhì)、精神雙豐收啊！

講了這么多，光談吃飯了。其實王老的學(xué)問大了。他彈古箏、做家具、養(yǎng)鷹、養(yǎng)狗、養(yǎng)鴿子、斗蛐蛐。走進他的房間，你不時能聽到蛐蛐那悅耳的鳴聲。他的興趣廣博，且樣樣通，樣樣精。幾乎他玩的每一個領(lǐng)域，都有專著問世。有一次他對我說：“唐代史料中涉及鷹的就得有一百萬字，只可惜我現(xiàn)在老了，整理不動了。”說到年輕時愛玩，他對我講：“上大學(xué)（燕京大學(xué)）時，就因為好玩，所以洪煨蓮先生曾批評過我：玩物喪志。1945年我到了李莊，想投奔史語所，傅斯年見我后問：‘你是哪畢業(yè)的？’其實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我回答是燕京大學(xué)。他聽后說：‘我們這里只要清華和北大的。’于是我只得出來改投同在李莊的營造學(xué)社，幸虧梁思成先生接納了我。”

其實，王老的“玩”跟一般人的玩是大不一樣的，他的“玩”不僅僅是為了娛樂，更主要的是為了研究。就如同他講做菜一樣，不僅僅是為了好吃，更是為了繼承和宏揚我國悠久的飲食文化。只可惜像他這樣會玩、會吃的人太少了。

（選自《大師的側(cè)影》/張世林 編/中華書局/2009年10月版）

掌故之二

萬歷皇帝愛財如命

明神宗朱翊鈞，即萬歷皇帝，被稱為我國歷史上最貪財?shù)幕实邸榱诉_到斂財?shù)哪康模氤隽嗽S多荒唐的點子。例如，他常常找出各種借口，命令政府部門向他進貢錢財。有一次，一個妃子生了女兒，他就要求戶部向他獻上白銀十萬兩以示慶祝。公主出嫁，則要討取數(shù)十萬兩銀子作為嫁妝，若是皇子娶妻就要獻得更多。

他還大力提倡官吏們向他“進奉”，并用進獻財物的多少來衡量大臣們的忠心。誰進奉的錢多，就委以重任。當(dāng)時，有個叫張鯨的太監(jiān)犯了欺君大罪，但張鯨很機靈，及時向萬歷皇帝獻上一大批金銀珠寶，最后不但沒治罪，皇帝還升了他的官！萬歷皇帝除了索要進奉外，還喜歡用克扣俸祿的辦法來懲罰官員，稍微有點兒罪過的就抄家。而且，他還把抄來的家產(chǎn)全部歸為己有，他曾經(jīng)對身邊的太監(jiān)說，用這個辦法撈錢比從國庫里支取更容易！

萬歷三十年（1602年），萬歷皇帝得了一場重病，臥床不起，他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而自己平日的做法也遭到不少大臣的非議，想給自己留個好名聲，于是下了一道遺詔，停止向官員們索要俸祿。不料，遺詔剛剛公布，他的病就奇跡般地好了，誰知，他走下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追回遺詔。

（選自《歷史其實很好玩》/朱新月 著/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