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詩人巴爾蒙特說:“我來到這個世間,是為了看看陽光。”
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這個世界。陽光遠在天邊或近在眼前,都是自我靈魂得以安居的領地。唯有如此,生命之樹方可向著陽光,根植大地,背負蒼天,任世俗風霜再冷,也不會冷徹心骨。
以文字為陽光,是我對世界的溫暖應答。
熱愛文學是一種生命的自覺,沉于文字的人,皆只緣天性的傾愛。即使拘囿于世俗的圍城,也會以文字為觸須,伸出圍城之外,向著陽光的方向,誘人的風景,在心底,也在天邊。如此,心遠境闊達,其間安樂,在文字之內,也在文字之外,只要隨正道而不偏,讓靈魂借以棲息。
其實,為文與為人一樣,自己溫暖了,文字也就溫暖了。文字一脈,正如生命之河涓涓而流,平靜之下洶涌澎湃,如獵獵長風,席卷而來,絕塵而往。倘若一個人沒有強大的內心所持,其文字境界必難以廣闊綿延,山水俱盛。
所以,為文者首貴性靈、情懷、思想,需言之有物,踏實、莊重、嚴謹,而不虛脫渺茫,不落套低俗。落字為文之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言之小,是你在自我圈子里任意暢游,切忌不可傷了別人眼目,就好;言之大,是說你一句之落,字字珍貴,雖不求得關乎歷史、關乎人文、關乎天地,但至少關乎祖先,一筆一劃,當為嚴肅,不可戲玩。
自古而今,人間正道,最是滄桑,心念所至,可正可邪。唯以一筆文心,沽取一脈清香,不為留痕,只為托遺響于清風明月,但醉文字的端莊。雖然,浮躁世俗的表象下,很多散文的魂被抽掉了,甚至連自我也沒有了,更缺乏一種平和心態、淡然風度、自由性靈,流于一種技術化寫作,娛樂或者惡俗。一個沒有真善美的文化格局是令人悲哀的。好在仍有良知、善意、正氣,如陽光一樣光明、溫暖、恒永,足以讓每個人在堂皇或不堪的角落里動容。
北島說:“寫作是一門手藝。與其他手藝不同的是,這是心靈的手藝,要正心誠意。”生命如羽,輕拿則輕,重放則重,如何輕重,唯在一心。這輕重之間尚有“欲輕”“欲重”,實難拿捏。我只以寧靜平和的文字,蘊善良溫暖,以清潔心靈,托沉重浮生,如羽。如此,我自得溫暖、輕靈,讀者也借此而溫暖、輕靈。
這個清清明明的日子,我坐在陽光里,安享文字給予的快樂和富有。這是一件溫暖的事,更是生命中豐盛的幸遇。小時候盼望自己長成一棵樹,如今才明白,人不能成為樹不是因為不能像樹一樣高大,而是缺失樹干凈、堅守、溫暖的靈魂。所以,先得學著好好做人,而后,學著做一棵向著陽光的樹。世界之大,任誰張牙舞爪耀武揚威,也不能大手一揮,便可天下第一。唯簡單、真實、樸素地活著,不妄想、不貪婪、不肆意損傷、不刻薄索取,方可留一抹痕跡,不失滄海一生。這是一種低于生命的姿態,卻在極低的深谷,望向深藍的天空,飛翔。
我想,以這樣的心境坦然行走,一肩擔挑日月,滿心蘊藏乾坤。
其實,人類不只在自然里,更需在自身中看到一切美好而有價值的東西,并使自我的靈魂得以清潔。我們每個人都需擁有清潔的靈魂,擁有一個清潔的世界,也得給世界留一個清潔的天地。
也許,我只是被大地哺育出的一個漢字,我的心還太小,容納不了生命的幸福和傷痛,我多么需要開闊的意境,使我一筆一劃地成長。所以,我甘愿沉醉在文學的清潔里,端莊成一個橫平豎直的漢字。這個漢字的每一筆畫,都是一個穿透塵埃的過程。穿過世俗的種種塵埃,也穿過年華的貧瘠與富饒。這樣的穿越里,可蜷縮于樸素的安然,也可明了繁華里的寧靜,過濾蕪雜,還一脈清流給自己。
成人的世界雜亂混沌,遠不如少年世界的明朗純粹。我不是少年,但時時與少年結伴,學習、生活、成長。這份職業的妙處,讓我保守一份清潔,此生為幸。所以,我只平靜為人,平凡為師,平常為文。我想,秉著這樣一顆素心,如秉著一只紅燭,踏向天涯,也不累。
此刻,從紙頁里抬頭,穿越時空,望到藍天盡頭。北方的天真藍,藍得純粹,仿佛這個世界溢滿了這澄澈的藍。擁有這樣的藍,目光會不自覺沉靜、高遠、遼闊;望向這樣的藍,心底像藏了一塊沉水香,從內里散發出悠遠的清香,靜心除穢,整個人由此溫和善意、含蓄內斂、沉著淡定。這樣的氣質,一旦成就,永不散去。擾擾紅塵,浮生如就寄,莫若做一截沉水香,暗斂芬芳,自艷一生。
倘若這些文字晚了季節,不夠成熟,則以待修正。
且以陽光為介,但醉文字的端莊,繼續我樸素綿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