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潔筆名如水,文字亦如水。
如水特別重視自己的這個“水”字。別稱如水,秉持“水”性,誓做“水一樣的女兒”。就連編纂自己文集,也以“水意”、“水印”、“水韻”、“水殤”、“水顏”、“水骨”等作欄目,可見其鐘情于水的程度了。
如水近年寫了不少隨筆,大抵可分三類,一讀書筆記,二山水游記,三生活隨筆。這至少說明她勤奮,刻苦,努力。這是一個人成就的基礎,是成功的一半。成功的另一半是智慧。
智慧在寫作上稱技巧,技法,創作的藝術手法。縱觀作者近年創作,她不僅深入研讀了我國具有悠久歷史的古代文化,也筆走當今,寫下了許多游歷文字,心靈隨筆。關于她的文字品性,梁長峨先生撰文稱之“秋水文章不染塵”。就她的開闊視野,我也稱過“三尺講臺觀天下”。今就她的文字意味,我再稱之“如水文字靜有聲”。
“靜”的本義指閑寧安靜,用在文字上就是溫潤。“靜為人,平凡為師,平常為文。且以文字為介,但醉文字的端莊,我將繼續我樸素綿長的生活。”這是如水的性情表白,足顯她為人為文的安靜。
如水的文字之靜,表現出下述四個特征。
一是無爭。她與人無爭,與世無爭。這點她較突出。如水從不介入是非,忍讓為懷,相忍為黨,淡然處世,包容天下,在以前的網絡管理上如此,在網上交流如此,在行文上亦如此。她一貫奉行一種不慍不火的處世之道,其文字也極顯安靜。
二是如常。“如常”就是平靜,淡定,幾十年如一日,表現為求凡,甘平。她不求顯赫,但求充實。“我的文字,只著眼于一種閱讀,一種走近,一種對生命溫度的貼近與疼惜。或許,也為了感慨文人只是文人的模樣,就已經足夠。”這是她的為文表白。“我是生活在自己心懷里的女子,看自己尚且不清晰,想要神游物外、穿越遠古時空,遙想、觀望、面對,看嫵媚的容顏,試傷痛的清淚,撿拾剛柔相濟的完美圓合與凄美破碎,就像是細數握在手心里的幸福與疼痛,為她們暗夜里零落的夢而長嘆,嘆惋她們不幸而又大幸的落差。”這是她的謙遜定位。如常是一種凡人難達的高境,也是個人能否潛心為文,作出成就的關鍵。因為只有恒久見真心,平淡見珍奇,質樸顯大氣。
三是溫潤。水是柔的,溫性的,如水的文字也溫潤。這是她的性情使然。如水有女性的溫良,也有母性的寬厚,這是她的儒道修煉所致。她寫古詩詞解析,豐子愷畫集拾貝,隨處見她文字的溫婉與明凈。《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是一種淡淡的描述,表現了一種心態的安靜。《雪,輕輕鞠躬,向你微笑》從容氣度,是一種柔韌的風骨,婉約的表達。《記得燃燒》簡約凝煉,意蘊豐厚,溫婉、悠閑和安靜。
四是安詳。安詳是生命的本質和高質,是為文的高境界。如水在寫“水印”文字中,表現出一種花的幽香,情的纏綿。盡管也有生活的無助和無奈,卻不乏柔軟里的堅強,幽怨里的堅信。難得的是,文章寫出了一種令人傷感的刺痛美,一種與人生不如意的力量角逐抗拒美,給人一種醉的感覺,在醉態中不乏隱忍和堅定。在我看來,寫到柔是一種境界,寫到香又是一種境界,而寫到醉更是一種難得而可觀的境界。《杏花雪》嘆時光,嘆人生,嘆命運,嘆風物,寫出了纏綿,寫出了溫婉,寫出了醉意。《一朵開在天堂的花》是寫路遙之漫想。把敘述形象化,把對象比擬化,把意蘊彌散化,營造出一種愁腸百結的情韻。她寫一處實景,是輕輕走近,不愿觸碰,而以靈魂相觸,去聯想,去鋪就,去對接。這種輕,這種淡,這種靜,給人一種特殊的韻調和情感律動。《清明柳》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通過緩緩敘說,寫出了逝去的時光的難忘與美好,回味與傷痛。《清明雨》的寫人是勾勒式,印象式,漫話式。她的情緒在路上,在落筆的一瞬,像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像點點梨花雨,飄飄灑灑,但有情感的主線,即圍繞題旨,騰挪縱橫,馳騁飛揚。
讀如水的這些溫性文字,要耐得住性子,在心神安定的時候讀,在沉靜的時候讀,才讀得進去。它與狂躁無關,也與浮躁無緣,考驗著你的細心和耐心,毅力和韌性。
“有聲”指一個人不安于自己的平靜,要鬧出點聲響或動靜。也指水的波浪或強勢。水這個東西,看起來柔軟,“弱勢”,它卻易碎,也易包容,兼納,讓你溶化,甚至消融,而成“無形”。所以對水你要小心,不可疏忽大意,更不要麻痹輕視,否則你會陷入深淵而不自拔。
如水長居塞北,世襲高原。從性情講,她秉持了北方人的堅韌,草原游牧民族的強悍,有著男兒一樣的意志,有著激流一樣的洶涌。這是地域所致,血性所致。縱觀她的許多系列,無不充滿強勁,有一種剛性,有一種堅韌不拔的精神,一種勢不可擋的引人向上的精神力量。
“陜北地理系列”之《另一個國度》寫黃陵,實質是遙望和遙想黃陵。黃陵我們兩番路過,只惜往返都錯過了觀賞時間,只好遺憾地集體遙拜。作者之豐盈聯想,似彌補了我們的不足。這篇在寫法上有如下特點:一是以遙拜入筆,更易使情理濃郁,給人一種神奇的幻覺;二是在聯想中融入地名歷史的介紹,這比常規的順寫更省筆力,也更易突出作者的主體情感;三是這種寫法雖為傳統,主簡介和復述,但因注重了個人情理的介入,就有了先聲奪人的氣勢,更易激發起我們的民族豪情,增添我們生活的信心力量。
《貼近一條河的心臟》寫大家同樣熟悉的黃河。作者選點于壺口,講壺口的含義及寓意,以及在黃河的心臟位置和作用。作者的心緒是大開大合的,并沒局限于眼前的一地一景,真乃天野蓋四方,時空洗萬物,歷史往事的風云總讓人不想輕碰眼前的一物。這種縱貫古今,融身思于歷史長河,并以一種特定的情思來切入,取崇敬、神往、激蕩之姿勢,我們不得不說是一種強勁筆力的綜合外現。雖同一風景可寫法多樣,作為單個的人我認為無法與人橫比就與己縱比吧,只要寫出自己心中的迥異也不錯。作者喻壺口是黃河的心臟,就是抓住了自己心中的迥異,寫出了壺口在黃河中的特殊地位及作用,所以在這點上可再強化,筆力更集中,充分地突出好這點,以免選點過多筆力分散帶來的枝蔓。
另一組如《筆架山的筆》、《米汁如脂》等都是以解詞釋義來入筆,挺抓人,多具文化散文的特征。此組文章的共性就是恣肆漫漶,暢達通透,知性理性文化性突出。總之她的這個系列文字情緒飽滿,有氣勢有聲勢,有風骨有體溫,有柔也有剛,充分顯示了她文字如水的洶涌澎湃。
其文聲勢也表面在一個“情”字上。她的散文聯想豐富,往往是“未成曲調先有情”,情感濃烈,充滿詩意。她常以詩意手法,把散文推至情感的高地。她的抒情特點,就是強大的貫注,貫注于一切描寫對象,用于一切語言,結構表達,以強大的“情場”和“情勢”,來推動文篇的游走和流動,包括內容的敘述,意蘊的揭示,營造出一種特定的情感氛圍,讓你陷入,卷入,落入,融入,去見領她的表達,去同享她的藝術豐采。她的山西平遙文字,黃河文字,無不見她熱血奮勇,思緒飛騰,智慧穿空,激起層層駭浪,張揚和噴薄著一種強大的精神,也充分調動了她的生活積累和藝術才情,使我們深受感染,產生了長久的思鳴。她寫草原,以詩意去觸碰風景,以綿長的情緒和質疑去梳理歷史,而傾心底之音。特別是她寫沙漠的文字,簡直就是激情在燃燒,讓她所見的荒涼,變成了胸中的團團烈火。這種多詠嘆調式,以激情的語言,高昂的氣勢,開闊的寫意,對所寫之景進行纏繞式解讀,以抒自己的獨見。
對其抒情有人疑之是否是過甚了,否則有淹沒或遮蔽一切敘述的可能。對此我作過一些觀察,結論是:她靠這些情,來激活自己的思維,來復活自己的思考,來推動自己的敘述,來梳理自己的感知,來發掘自己對歷史文化的探究。她靠這些“情”來沉淀,打撈,激起她對事物窮究的興趣,定格她對一些問題的認識。當然持此觀點者認為散文非寫普通的情感,而寫情感的深入體驗,實屬一種情感的典型化。此理論不錯,這自然是一種更高境界的要求了。當然順提作者也要注重虛實的對襯,除了習用的以虛來托實外,也可適時反而用之,一定避免大而無當的空闊。要處理好大與小的關系,要多輔實事,增強“升”之反拉的“沉”力。
老子曰“水利萬物而不爭”,又說“上善若水”,皆講水的品性,指水的包容和伸縮性。水安靜而溫潤,具有清麗的柔性,又有潛水深流和暗波涌動。作者名水,執于水,一切近已“水化”,這已引起我們足夠的關注。我們有理由相信并預祝作者再開新路,再收奇功,再展風韻!
欄目責編:魏建國 劉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