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茶館

罵 街

王金石

“誰偷了我家的桃，吃了腳上長大疔、長噎食，誰偷了我的桃，吃了養孩子沒屁股眼……”桂花坐在大街乘涼坐的石頭上，兩手扳著膝蓋，唱歌一樣變著花樣地罵。

別看街上平時冷冷清清，桂花這一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下就不知打哪冒出來了。人一多，桂花更來勁，索性越罵越難聽，不堪入耳了。人們聽了一會兒，終于明白桂花家丟了桃。沒偷桃的人自然就笑了，因為不用擔心長大疔、長噎食，養孩子也不會沒屁股眼。有人就過去勸桂花，丟就丟了，罵也找不回來了，把自己氣壞了，不值當的。雖然眾人勸，但桂花還是覺得不解氣，她便順手撿了一張硬紙片，寫了幾個“誰偷我的桃，死全家”，然后掛在了自己的桃樹上，這才回家去了。

也難怪桂花生氣，桂花在果脯廠上班，做包裝活計。今天下班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整整一夜沒合眼，又累又困。好在丈夫樂天沒有大男子主義，對自己知疼知熱，體貼入微。桂花想起丈夫，就高興，就幸福。打開門，屋地中央放著飯桌，飯桌上扣著一個飯盆，桂花知道飯盆子底下是丈夫樂天做好的飯菜。桂花匆匆洗了把臉，坐在桌前，掀開飯盆，呈現在眼前的是炒芹菜、炒青椒，還有兩個剝好的雞蛋。桂花端起碗扒了幾口飯，發現桌上還有一張紙條。放下飯碗，展開紙條，認出是丈夫樂天那幾筆字。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丈夫的字沒有寫好，可是桂花看明白了，意思是二福訂婚，他先去了，讓桂花下班別睡覺，吃了飯就過去幫忙。二福是娘家弟弟，都二十六了，婚姻終于有了眉目。當姐姐的自然高興，高興起來，困意就沒了。

吃完飯，桂花換了身干凈衣服，對著鏡子往臉上撲了一層粉，把薄薄的嘴唇涂得紅紅的，拔下幾根多余的眉毛，前后左右地照了個遍，確定哪哪都美，才從床上拿起包包，剛要走，突然覺得該給娘帶點啥東西，總不能空著手去吧。拿什么呢？桂花有些為難。雞蛋、糕點、方便面，娘都不缺。拿什么呢？桂花在屋里轉一會兒磨，左思右想，想起了后山坡那顆桃樹。桃樹是去年新嫁接的“久保”，樹碼是從京郊平谷大姑子姐那里剪來的。今年枝繁葉茂，結了不少桃。那桃個頂個粉里透紅，紅里透香，又圓又大，咬一口又甜又爽口，實在招人喜歡。桂花猜娘一準愛吃。

桂花提了籃子一溜小跑到了后山坡。完了，不知誰提前下了手，把“久保”桃摘了個凈光。老半天，桂花才緩過神來，火騰地頂上了腦門，氣得雙腿直打顫。

自己都舍不得嘗一口的桃子就這么沒了，桂花能不急？能不氣？能不罵？

去娘家的路上桂花盤算好了，不能就這么便宜了偷桃子的，回來接著罵，罵他個三天五天，十天八天，吃了桃也不能讓他好受。

桂花到娘家已經十點多了。女方還沒來，屋子里放好桌子，擺好了花生、瓜子，還有又圓又大的桃子。娘告訴她這桃又甜又脆，特別好吃。說著就拿起來一個硬塞給桂花，讓桂花嘗嘗。“娘，這桃是從哪買的？”“樂天拿來的。你不知道呀？”

娘發現桂花的臉色不對勁，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桂花咧咧嘴想笑，到底沒笑出來。她歪頭看了看正在看電視的丈夫樂天，心里生氣，摘桃咋不告訴我一聲。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在樂天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樂天疼得直咧嘴，瞪著眼睛看桂花，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桂花不住地在心里面求菩薩保佑，早晨罵大街的話統統都不算數。

英 雄

鄧耀華

隊伍路過小村時，順便停下來休整。

二牛的家就在小村里，二牛當兵后，一直南征北戰打鬼子，從沒回過家。二牛就給連長請了假，回去看家人。

其實，二牛家里，就只有二牛的娘一個人了。娘七十多歲了，老態龍鐘，走路顫顫抖抖的。二牛一看到娘，就跪下去，抱著娘的腿，哭道：“娘——兒子不孝啊。”

娘說：“傻兒子，看你說哪了，你在外邊打鬼子，有啥不孝的？”

二牛又說：“娘——兒子不孝啊！”

娘摸著二牛的頭，說：“兒呀，快起來，都恁大的人了，還哭個啥。”

二牛就站了起來，把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說：“娘得，兒子這幾年不在家，你一個人是怎么過的呀？”

娘說：“怎么過得？慢慢熬唄，這不是好好的嘛！”

二牛說：“娘，你老了，兒子要孝敬你，照顧你，讓你享享最后的福。”

二牛看罷娘，回到隊伍，找到連長說：“連長，俺娘老了，沒人照顧她，俺得在家里侍候她老人家，等她老人家百年后，俺再回隊伍里行不？”

連長說：“二牛，我知道你是孝子，但隊伍馬上要上前線了，你是老兵，會打仗，隊伍離不了你呀！”二牛是出名的神槍手，槍打得準，鬼子們早就對二牛聞風喪膽。

二牛說：“連長，俺求你了，俺娘她真的要人照顧，俺走了，俺娘怎么辦呢？”

連長說：“不行，你想臨陣脫逃，我斃了你。”

二牛說：“連長，俺跟你這么些年打鬼子，你看俺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嗎？俺娘沒多少日子了，俺得孝敬她幾天。”

連長說：“讓我來想想辦法吧！”

二牛說：“能有啥辦法？在小村，俺沒親沒故的，要是有辦法，俺也就不會求連長了。”

連長思索了一陣子，擺了擺頭，嘆了嘆氣。

二牛帶著哭腔說：“連長，俺得給俺娘送終啊！”

看著二牛的樣子，連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答應了。

晚上，二牛回到娘那里。二牛跟娘說：“娘，兒子這回不走了。”

娘一驚，問二牛：“兒子，咋了，你不去打鬼子了？”

二牛說：“娘，你老了，兒子留下來伺候你，等你百年后，兒子再回隊伍里打鬼子。”

聽了二牛的話，娘惱了，娘發脾氣了，娘說：“兒呀，你真是混球。”

二牛說：“娘，兒子不是混球，兒子是要孝敬你。”

娘說：“兒子，你這是孝敬娘？你這是在給娘丟臉哩！快回隊伍里去，要不，娘饒不了你。”

二牛說：“娘，你都這么老了，二牛咋舍得下你呀？”

娘說：“兒呀，娘再老，但娘的手腳都還能動，要是不能動了，娘就爬到井邊上，一頭扎井里，就了事了。”

二牛大叫一聲：“娘——，不，兒會孝敬你的。”

娘說：“兒子，你到底回不回隊伍上去？”

二牛說：“不回！”

娘說：“兒呀，你這樣，不是孝敬娘，是害娘啊！”

二牛說：“娘，兒子咋會害娘呢！”

娘曉得說不動二牛，娘知道自己的兒子打小就是一根筋，就依了，說：“好吧，兒子，那就留下吧，但娘有個要求。”

二牛問：“娘你有啥要求說吧，兒子一定答應你。”

娘說：“兒呀，答應娘，給娘養老送終后，沒啥牽掛了，就趕快回隊伍上去，多殺幾個鬼子，行不行？”

二牛說：“行，兒子聽娘的。”

娘笑了，娘說：“娘曉得兒子是個孝敬兒子，娘也曉得兒子不是個孬種。”

二牛使勁地朝娘點著頭。

第二天早晨，二牛去娘房屋里給娘送洗臉水，突然就傳出了撕人心肺的哭叫聲：“娘——你為啥要這樣呀——”

娘死了，是在夜里用褲腰帶自縊的。

隊伍官兵聞訊，無不痛哭流涕。全體官兵為二牛娘披麻帶孝。

娘下葬時，二牛大哭道：“娘——俺聽你的，去殺鬼子。”

官兵們也一起大哭道：“娘——你安息吧，俺們一起去殺鬼子。”

隊伍還給二牛娘立了碑，連長親手寫的碑文，只六個字：俺們的娘，英雄！

蔓延的火

殷賢華

張三睡醒的時候，天已大亮。張三有早起的習慣，這回睡過頭，原來是鬧鐘出了問題。雖然到公司上班的時間還很充足，不會遲到，但張三心里還是感到有一點不舒服，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壞掉的鬧鐘。

張三出得門來，來到街上，腦子里全是那只壞掉的鬧鐘。他的步子似乎比平時快了些。在轉過街角時，冷不防一口痰從一個店面吐出來，落在了他的肩上。

“哎呀，這位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吐痰的店老板慌忙道歉。

張三是個有涵養的人，要是在平時，可能這事就算了，可這回卻有一股火直竄腦門，他臉色發青，接連發問：“你沒有長眼睛嗎？你是這樣吐痰的嗎？”

“哎呀，這位大哥，對不起，我這幾天生病了，咳嗽，剛才沒有忍住！”店老板邊解釋，邊拿濕毛巾擦張三肩上的痰。

“我看你是腦袋有病，神經病！”張三罵了一通，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在地，走了。

店里的員工看著臉漲得通紅的店老板，竊竊私語。店老板是個有涵養的人，要是在平時，可能這沒什么。可剛挨了一通罵，正無處發泄，頓時一股火直竄腦門，吼道：“看什么看？養你們吃干飯呀？干活！”然后指著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員工：“你眼睛有問題，腦袋也有問題嗎？你負責的店慶宣傳展版怎么還沒有做好？”

眼鏡被罵得摸不著頭腦，昨天他才跟店老板做了匯報，廣告公司承諾一兩天內將宣傳展版做好運送過來，店老板聽了匯報后沒有說什么，因為離店慶還有整整一周時間，早著呢。沒想到今天店老板竟沖他發火，自己成了出氣筒！

懷著一肚子委屈，眼鏡氣呼呼地抓起電話，給廣告公司老總打電話：“喂，老總嗎？我們訂做的店慶宣傳展版今天就要到位，請盡快給我們運送過來！”

廣告公司老總驚訝地問：“不是說好明天再給你們送過去嗎？你們訂做的店慶宣傳展版剛做好，還沒有裝上車呢。公司的司機今天肚子疼，請了假，明天送過去，應該沒耽擱吧？”

眼鏡氣呼呼地責問：“還沒有裝上車？你們公司的職工是蝸牛嗎？我們今天就要貨，不送過來，今后生意沒得做了！”不等對方回答，眼鏡“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老總被一陣搶白，一時沒有回過神來，“這神經病！”他自言自語罵道。

老總給司機打電話：“光頭嗎？請你盡快回單位，有一批急貨需要你送一下，要快！”

光頭司機驚訝地問：“我不是給你請過假的嗎？我正在醫院輸液，怎么走呀？”

“運送過去只需要半小時時間，你工作完了再回醫院嘛！”老總不耐煩地回答。

光頭司機不高興了，說：“這不是扯淡嗎？哪有這樣看病的呀？”

老總一聽火了：“是你輸液重要還是公司重要？你聽不聽從公司安排？不聽，以后就別在公司工作了！”老總“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這神經病！”光頭司機氣憤地拔掉輸液的針頭。

光頭司機回到家，沒有理會老婆的詢問，拿上車鑰匙氣呼呼地來到車庫。他加足馬力將小卡車開上街，在街角轉彎處，將正趕往公司上班的張三撞飛。張三飛起來的一剎那，感覺耳朵里全是家里那只壞掉鬧鐘的響鈴聲……

那年暑假

戴玉祥

那年暑假，我悶在屋子里，像一只在灼熱的沙地上爬行的螞蟻，焦慮，煩躁。我是在等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可那家伙好像不愿出嫁的深院閨秀，讓我望眼欲穿。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我耐不住了，拿起釣竿，走出屋子，稀里糊涂地走了十幾里路，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是一方池塘，青碧透亮的池水，有菱秧點綴，有蜻蜓翩舞。站在一棵柳下，我撒下魚餌，接著將魚鉤順進水里。

不遠處，一塊青石板伸進水中。青石板上，一位姑娘在洗衣服。姑娘彎著身，后背裸露的部分，在陽光的照耀下，晃眼地白。姑娘可能是怕影響我釣魚，動作很輕很緩，靜靜的池面，微風漾起的小小漣漪聲，依稀可聞。

我把釣竿插在池邊，向姑娘走去。

我說，不影響你洗衣吧？

姑娘抬起臉蛋，莞爾一笑，說，不！說完之后，姑娘低下頭，繼續洗衣。只是，那動作，更輕更緩了。

我站了會兒，回到柳下。手握釣竿，目光卻總是往青石板上溜，往那晃眼的白上溜。心，怦怦跳；臉，辣辣熱。

姑娘洗好衣后，直起身，沖我淺笑下，離開青石板。

姑娘婀娜的背影，拽走了我的眼球。姑娘就住在池塘的北頭，門前的二棵梨樹間連著一條繩子，姑娘在那繩子上晾衣服。晾好衣服后，姑娘走進了一扇木門。就是那扇破舊的木門，擋住了我的眼球。

我愣在柳下，手中的釣竿仿佛越來越沉。我知道，今天不是來釣魚了，是為姑娘而來。我想到那扇破舊的木門里面去看看，看看姑娘在干什么。我這樣想著，想著，就是不敢付諸行動。我罵自己懦夫，膽小鬼，偽君子。但無論怎么罵，還是沒有勇氣到那扇破舊的木門里去看看。

我猶豫著。

姑娘出來了，向這邊走來。

我慌慌扭過臉，目光努力往魚浮上聚。可無論怎樣努力，我的目光，還是很不聽話，還是往姑娘身上溜。

我看見姑娘走上青石板，蹲下身子，把一頭黑發浸入池水里。

姑娘是來洗發呢。

盯著姑娘裸露的后背，我有些不能自已，輕輕靠過去，正尋借口時，姑娘開口了。姑娘說，幫忙舀瓢水澆頭發上淋淋，好嗎？我連忙說好好。至于后來舀了多少瓢水，著實記不清了，是姑娘銀鈴般地笑聲提醒了我。姑娘說，想澆死我哇！

我搓著手，不好意思地看著姑娘。

姑娘邊用毛巾擦著頭發邊向那扇破舊的木門走去。姑娘又走進那扇破舊的木門。

我回到柳下，舉起釣竿。直到現在，還沒有見到魚的影子，我不能就這樣空手而歸。

時間，從身邊跑過。池面上，翩舞的蜻蜓，好像也累了。我感覺到肚子的怒吼聲越來越響。

姑娘走過來，手里端著熱騰騰的飯菜。

姑娘來到我面前，把飯菜按到我手里。姑娘說，餓了吧？我點點頭，接著狼吞虎咽起來。

姑娘站在一邊，看著我，突然格格笑起來。

我嘴里噙著飯，問姑娘，笑嘛？

姑娘不搭理，只是笑。我也笑。笑聲里，我平息了肚子的怒吼聲。我抹抹嘴，告訴姑娘說，一定要釣到魚。姑娘不笑了。干嘛一定要釣到魚？姑娘不解。

我不做聲，也只是笑。

姑娘撲閃著大眼睛看我一會后，突然轉身，蹦跳著跑開了。我看見姑娘蹦跳時，旋起的藍花褂子下，那片晃眼的白。我眼球粘在那片晃眼的白上，隨著它，向那扇破舊的木門跑去。那扇可惡的木門啊，它又一次擋住了我的眼球。

我收回目光，目聚魚浮，決心靜下心來好好釣魚。吃了姑娘的飯菜，我在心里說，一定要釣好多好多的魚送給姑娘。我想象著姑娘接魚后的情景，她會不會邀我共進晚餐呢！這樣想著，便覺得釣魚的重要了。

太陽西斜，晚陽的碎光斜在柳下。我還是沒有見到魚的影子。我只好收起魚竿，還有十幾里的路要走，不敢耽擱。

我要向姑娘道別，謝謝她的飯菜，并告訴她，明天，我還會來的。但我沒有見到姑娘。我在那扇破舊的木門前站了很久，可那扇破舊的木門，卻掛著一把鐵鎖。

第二天，我又來到這個地方。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姑娘。

后來，我又來過幾次，每一次，都沒有見到姑娘，姑娘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我試圖打聽姑娘的下落，可我連姑娘的名兒都不知道。

再后來，我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報到的第三天，收到一封信。信上沒有地址，拆開后，才知道是姑娘寫的。姑娘在信上說，那晚我離開后，她一直跟蹤著我到家。說她知道我后來去過幾次她家，說她明白我的意思，說她很感謝我。說我的愛，給了她生活的勇氣。

原來，姑娘是位白血病患者。那間有著破舊木門的房子，是廢棄的屋子。姑娘是打算在那里走完人生時光的。

黑頭發

【美】比爾·霍姆 著 郭佳 譯

看著我在Barbarians酒店的大廳穿梭一整年后，前臺接電話的那位中國女孩終于無法克制自己，問我道，“你為什么長著黑頭發？”在中國這不算是個無理的問題。

我說：“這是我母親的過錯！罪不在我。對我的紅頭發我不負任何責任！”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看著我。我接著說，“那你的頭發為什么是黑的？”這個問題讓她感到力不從心。她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杏仁般白皙的臉頰變得像我的頭發一般紅。

人類的頭發是黑色的，不正常的人卻長著紅頭發。基于豐富的經驗讓她掌握著不容爭辯的證據，那便是：大部分人類都是黑頭發。看看中國的自行車交通：人類旋轉木馬般的黑頭發忽沉忽浮，忽起忽落，不時地還有紅色，棕色，或亞麻色甚至是灰白色的頭發出現。中國的染料幾乎至死不渝。

頭發科學告訴我們人類的頭皮上大約有125000個頭發卵泡。人口統計學家告訴我們中國有12億人口，至少還有1億華裔生活在世界各地。數學家告訴我們13億×125000=162，500，000，000，000個卵泡。這對于一個中等大小非凡的太陽系中的一顆小行星而言，黑頭發的數量是非常龐大的。還有日本人、馬來西亞人、波利尼亞人、非洲人、阿拉伯人，澳大利亞人和北美土著人、西藏人、蒙古人、泰國人、哈薩克族人、緬甸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阿富汗人、土耳其人、愛斯基摩人、卑格米人、夏威夷人、希臘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拉普人、大部分法國人、威爾士人、愛爾蘭人、猶太人、比利時人、斯拉夫人、很大一部分德國人、斯堪的納維亞人、英國人、芬蘭人、荷蘭人還有各種早先部落的人們，他們都長著黑發。因此大量的證據毫無爭論的證明：長著黑頭發的是人類，長著紅頭發的也許是人類，也許不是。

到達西安的幾個星期后我就開始從教了。一天下午我聽到一陣意外的敲門聲。是我的學生胡，他說，“下午5點，一位頗受歡迎的評論家兼詩人要做一場關于文革后詩歌的講座。你愿意來嗎？”

“非常愿意。他用英語講嗎？”

“當然使用中文。別擔心，我會給你當翻譯。這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

我們被安排到挨著講臺的位置上，只能看到觀眾主體的一半。大廳被裝扮過，一些學生甚至坐到了窗臺上。這是一所理工類的學校，沒有藝術或人類學方面的項目或學位。我對胡說我很驚訝有如此多的學生擠滿了報告大廳。

“這比鋼筋混凝土要有趣的多。”他說。

一位年輕的體態纖細的男士走上了講臺，放下煙灰缸和茶杯，開始他的講座。他討論了新經驗主義的中國作家們盡情地享受到自由的感覺，縱情于毛澤東去世后對于文學控制的解禁，以及沒有了無產階級圣徒的虛假英雄形象的新自由，創造性地用語言和夢來嘲弄所帶來的自由感。他流利地在我的左耳翻譯，我將我的雙手托在胡子下面，不時地向外看看那群全神貫注的學生，有些人還瘋狂的做著筆記。講座轉變成了一個警告：一些年輕作家在熱情中違反常識，將一些象征手法用得如此過分以至于違背了真理。

“比如說”他說，“一小部分作家在比喻句中使用了一些古怪的形容詞：綠色的愛、綠色的感覺、綠色的天空。有的時候是可以這樣用的，但必須得謹慎使用。一位作家形容一位女士的眼睛為綠色的眼睛，因此在描述中她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而是狼的眼睛。”我聽完后咯咯地笑了，目光慢慢的從主講人身上移開。我驚恐地意識到一半的觀眾都死死的盯著我，不是盯著我本人，而幾乎都盯著我綠色的眼睛。之后我向主講人表達了我的敬意，同時我們也互換了簽名的書籍。這是全世界作家的慣例，即使我們都讀不懂對方的語言。他為自己剛剛關于綠色眼睛的評論感到抱歉，“你也知道這是對于中國觀眾而言……”

“不提了”我說，“另外你可能是對的。我經常懷疑站在我母親身邊的都是一群狼。”

與中國學生旅行時，我們經常租一些便宜的宿舍風格的酒店房間，然后一伙人睡在一起。一天晚上，我正準備要睡覺，一個學生走來羞澀地問我能否拍拍我的肚子。

“當然。”我說，“事實上我很樂意將它賣給你，很便宜，也許兩分錢吧。你想要嗎？”

他咯咯地笑了，笑得有點尷尬，就好像拍著一塊放了25年的黃油和奶油。“這是個很棒的肚子，”他說，“我很喜歡它。”他體重大約有120磅，我都可以數得清他的肋骨。

與紅頭發和綠眼睛不同，不過，我們照樣也可以對肚子做些事情。中國做到了——把我的肚子收到了腰帶里。

這個星球上少數沒有黑頭發的人真應該少花點時間抱怨我們的壞運氣，繼續用其他方式嘗試著成為人類。

責任編輯：王雷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