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志軍
三年前,深圳富士康曾發生了讓國人揪心的“N連跳”。今天,這個公司仍然不愿退出公眾的視線,只是各種令人痛心的戲碼換了演出場地而已。以下輯錄近期全國各地有關富士康的新聞:
《京華時報》2012年10月16日報道,煙臺富士康大規模招用“學生軍”,其中部分學生尚未滿16歲,也被要求加班和上夜班。在該報道中,山東商務職業學院一位系主任透露,所有煙臺市高職高專院校都被市里下了為富士康輸送學生的“死任務”,“推不掉”。
光明網2013年4月30日報道,從4月24日至27日,富士康河南鄭州工廠兩名員工相繼跳樓,其中一名男員工不治身亡。隨后有基層員工透露,富士康全部廠區關于靜音模式的標語和文件全部作廢。所謂的“靜音模式”是指從員工進入車間開始,不許說任何與工作無關的話,即便說也要控制音量。有三人以上參與的談話,必須在指定區域內進行,否則就可能被開除。
從表面上看,以上新聞中只有一條與職業教育有關。地方政府幫助富士康之類的企業招工早已不是新聞了,有些地方政府把為企業提供大量廉價勞動力作為招商引資的優勢條件之一向企業推薦。上述新聞中的煙臺富士康還主要在招募高職學生,所謂的“未滿16歲”可能是指五年制高職的學生。
實際上,這些新聞無不與職業教育密切相關。以下是《新京報》2012年12月5日的報道,“無論是太原富士康還是鄭州富士康航空港廠區的門外,掛著‘富士康招工字樣的中介與等活兒的小摩的一樣,尋常可見……只要有不穿富士康工衣的年輕人從公交車上下來,立馬會有一群人圍過來塞名片,或者問‘要不要進廠,名片上羅列著富士康招工的要求:學歷不限、年齡16~45歲、有本人二代身份證原件、胳膊上無文身和煙疤等”。這些描述以及富士康工作的特點都讓我們相信富士康對于普工的學歷、資格證書等并不會有非常嚴格的要求。盡管我從未去過富士康,但在其他企業的調研經歷告訴我,那些新入職的員工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中職或高職院校的畢業生。在長三角的某些制造類企業中,中高職畢業生已占新入職員工的六成至七成,其比例上升的主要原因是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增長速度下降了,新增勞動力成為企業新入職者的主力,而職業教育的規模決定了職業院校畢業生是新增勞動力的主要組成部分。雖然不敢肯定在煙臺、成都、太原、鄭州也是這種情況,但富士康中存在大量職業院校畢業生應是一個事實,那些正常上下班、默默抵制企業規定、斗毆或者跳樓的青年工人中有大量的職業院校畢業生存在。
如果把富士康看成中國工業化進程的某種象征,那么,也可以把在富士康中發生的悲喜劇看成是中國職業教育失敗的象征。其失敗不僅在于未能向企業提供有技能的青年,更在于未能教會它所培養的畢業生足夠的在現代化企業環境中生存的技巧。
就前者而言,富士康并不需要學校所培養的技能,就像上面的報道中所說“學歷不限、年齡16~45歲”的人都可以成為富士康的員工。職業教育卻一直宣稱要“使無業者有業”,富士康的例子告訴我們學校教的那些文化知識與技能似乎并不能給那些尋求工作的人們以更多的籌碼,從這一點來說職業教育相對它對社會的承諾當然是失敗的。失敗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首先可能是職業教育的質量不高,畢業生并未獲得足夠的讓企業滿意的技能;其次可能是職業教育所培養的技能與企業需求不匹配,造成企業無視職業教育的存在。在13名工人縱身一跳之后,富士康曾宣布要引進100萬臺機器人取代工人,其實質是降低對生產一線工人的技能要求,把生產過程進一步非技能化。這種情況下如果職業教育還停留在訓練動作技能上,顯然會造成嚴重的與企業需求脫節。
就后者而言,職業教育工作者一直在引用黃炎培的“使有業者樂業”,但幾乎沒有人認真思考過學校可以通過哪些手段教會學生享受工作。在這個問題上中國的職業學校與普通學校一樣都是偉大的虛幻制造者,都為學生制造出一個“美麗新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只要服從就有收益、只要付出就有收獲,人們無需考慮雇主的剝削、同事間的傾軋和社會的不公。這樣的畢業生進入企業環境后雖然有強烈的獲得平等與尊重的渴望,卻不知如何向老板表達訴求,不知如何與同事相處,不知如何正確形成集體的力量。
(作者單位:江蘇理工學院職業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