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芳
摘 要: 金庸小說是當代最為暢銷的漢語文學作品,其作品均以古代社會為背景展開。本文對金庸小說的歷史意識進行了理性的分析,從“講史演義”開始,將金庸小說分為三類,從其武俠小說本體觀、創作觀、鑒賞觀等方面就其對鑒賞武俠小說的指導意義進行了論述。
關鍵詞: 歷史意識 本體觀 創作觀 鑒賞觀
一、金庸及其小說的歷史意識
和世上其他人一樣,金庸一生中做過無數選擇。他當初立志外交,后來辦報,寫社評和小說。接受過國際上許多大學和學術機構的榮譽頭銜,但晚年最重要的職務之一,卻是接受浙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之聘,并準備招收歷史學的博士研究生,開設的專業課是隋唐史和中西交通史。小說當然不等同歷史,但是小說家自有自己的歷史意識,尤其在中國這樣一個擁有悠久“講史演義”文學傳統的語境中,是難能可貴的。
從講史演義的角度大體而言,金庸的小說作品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依史敷衍,即以歷史走向和人物關系作為大框架,虛構主要人物,故事穿插其間,如早期的《書劍恩仇錄》、《碧血劍》和晚期的《鹿鼎記》描述明清時代的作品。
第二類是以史點染,即以虛構人物故事為主,而以歷史的大框架作為背景,如中期的《神雕俠侶》、《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這一類描述宋遼金元時代的作品,其中郭靖等人守襄陽,是貫穿于《神雕俠侶》和《射雕英雄傳》的重大事件。
第三類則著意虛化歷史背景,如《笑傲江湖》及《俠客行》等作品,一樣有作家的強烈的歷史關懷在焉。作為當代最暢銷的漢語文學作品,金庸小說雖然不以“歷史小說”的面目出現,但是它的歷史意識和社會演進觀念,仍然會對讀者或大或小地產生影響。因此金庸封筆以來專注于修訂當初連載發表的作品,并作了大量更改,尤其著重對史實和史觀采取了更為慎重而非放縱的方式。
二、金庸小說的本體觀
(一)金庸對武俠小說的認識
作為文學的一種形式,武俠小說與其他文學形式是平等的,沒有高低、優劣、雅俗之分。金庸在早年接受采訪時就強調:“……不管是武俠小說,愛情小說,偵探小說或什么小說,只要是好的小說就是好的小說,它是用什么形式來表現那完全沒有關系。武俠小說寫得好的,有文學意義的,就是好的小說,其他任何小說也如此。畢竟,武俠小說中的武俠,只是它的形式而已。”可見,在金庸看來,武俠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類型,和其他各種文學類型,尤其是和其他小說類型相比,是完全平等的,沒有高低、好壞之分。
(二)武俠小說本質即是表現情感
對于文學的本質問題,金庸在早期小說《神雕俠侶》后記中就曾有回答。他說:“我個人覺得,在小說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會意義具有更大的重要性”,因為,無論社會如何變遷,時代如何發展,“父母子女兄弟間的親情、純真的友誼、正義感、仁善、樂于助人,為社會獻身等等感情與品德,相信今后還是長期為人們所贊美,這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論、經濟制度、社會改革、宗教信仰所能代替的”。所以,對金庸而言,寫武俠小說就是為了揭示人的情感,而且“希望寫得真實、寫得深刻,把一般人都不太注意到的情感都發掘出來、表現出來”。
(三)武俠小說最重要的娛樂功能
娛樂性是金庸在武俠小說本體認識上又一始終堅持的觀念。他一直強調:“武俠小說本身在傳統上一直都是娛樂性的”,“武俠小說是真正的群眾小說”,即使在現代,“我個人以為,武俠小說仍舊是消遣性的娛樂作品”,“武俠小說的趣味性是很重要的,否則讀者就不看,它的目的也達不到了”。金庸關于武俠小說本體的認識,無論是對于武俠小說文類本身還是對于金庸的武俠小說創作,都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三、金庸小說的創作觀
以合理、客觀的武俠小說本體認識為前提,本著創作出既好看又耐看、既具娛樂功能又使人感動的武俠小說的創作追求,于自己的武俠小說創作,金庸也有自覺而清醒的認識。
(一)人物創作以性格為核心
金庸在創作之初就說:“我一直希望做到,武功可以事實上不可能,人的性格總應當是可能的……世事遇合變幻,窮通成敗,雖有關機緣氣運,只有幸與不幸之別,但歸根結底,總是由人本來性格而定。”在2002年的新版《金庸作品集》“新序”中,金庸依然認為:“小說是寫給人看的。小說的內容是人……基本上,武俠小說與別的小說一樣,也是寫人,只不過環境是古代的,主要人物是有武功的,情節偏重于激烈的斗爭。”而且,既然是寫人,就應當寫出人物性格的真實性、復雜性,所以“我寫的角色也不是好人、壞人相當分明的,壞人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壞人身上也會有好的成分,好人身上也有壞的成分”。可見,在金庸看來,塑造人物是武俠小說創作的核心,而要塑造人物,就必須寫出人物完整、真實、復雜的性格。
(二)情節設置與人物性格相適應
金庸認為:“武俠小說基本上就是描寫沖突的,像兩種力量的沖突,兩種觀念的沖突,或是命運與人之間的沖突。‘誤會也是一種沖突。人類社會基本上是充滿沖突的,許多小說、戲劇也描寫它,武俠小說只是更適合描寫沖突罷了。”所以,武俠小說的“情節偏重于激烈的斗爭”。也因此,“武俠小說的故事不免有過分的離奇和巧合”,但是,小說家注重情節的曲折跌宕并不意味著可以任意而為。所以金庸同時認為:“故事的作用,主要只在陪襯人物的性格。有時想到一些情節的發展,明明覺得很不錯,再想想人物的性格可能配不上去,就只好犧牲這些情節,以免影響了人物的個性。”因為“人有怎么樣的性格,才會發生怎么樣的事情”。例如“楊過和小龍女一離一合,其事甚奇,似乎歸于天意和巧合,其實卻歸因于兩人本身的性格,兩人若非鐘情如此之深,決不會一一躍入谷中;小龍女若非天性淡泊,難以在谷底長時獨居;楊過如不是生具至性,也定然不會十六年如一日,至死不悔”。
(三)武功創設形象可以合理想象
對于自己小說中的武功描寫,金庸也有比較明確的考慮。其一,產生想象化。“大多數小說里面的招式,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看看當時角色需要一個什么樣的動作,就在成語里面,或者詩詞與四書五經里面,找一個適合的句子來做那招式的名字。有時找不到適合的,就自己作四個字配上去”。其二,名稱形象化。無論給武功起什么名字,“總之那招式的名字,必須形象化,就可以了……就是你根據那名字,可以大致把動作想象出來”。其三,境界哲學化。“中國古代一般哲學家都認為,人生到了最高的境界,就是淡忘,天人合一,人與物,融成一體。所謂‘無為而治其實也是這種理想的境界之一。這是一種很可愛的境界,所以寫武俠小說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希望主角的武功,也是如此了”。
四、金庸小說的鑒賞觀
相對于本體觀、創作觀,金庸直接談武俠小說鑒賞的文字就更少。不過,細加梳理,與本體觀和創作觀相適應,亦可看出金庸關于武俠小說鑒賞方面的大致認識。
(一)不以文學作品類型論成敗
金庸認為:“武俠小說也和其他文學作品一樣,有好的,也有不少壞的作品。我們不能很籠統地、一概而論地說武俠小說好還是不好,或是說愛情小說好還是不好,只能說某作者的某一部小說寫得好不好。好的小說就是好的小說,和它是不是武俠小說沒有關系。問題是一部作品是否能夠感動人,有沒有意義,而不是在于它是不是用武俠的方法來表現。”即,武俠小說作品的好壞“要從小說本身的價值來判斷”,而不能從它是不是武俠小說來判斷、評價。
(二)致力于傳播正確的價值觀念和道德觀念
金庸認為:“小說中有人物,就有價值觀念或道德觀念。武俠小說本身是很微妙的,它也是一種大眾型的產物,要接觸千千萬萬人,如果故意或不知不覺地傳播一種對整個社會善良風俗有害的觀念,我希望能避免。雖然它屬于美的范疇,但是事實上它是對人有影響的,因此作者要考慮到武俠小說是有千千萬萬人讀的。”即從評判的角度講,是否傳播了正確的價值觀念和道德觀念也是非常重要的價值尺度。
金庸小說是當代最為暢銷的漢語文學作品,其作品均借助古代社會作為背景展開,充滿了歷史意識。對于武俠小說,金庸是有自己清醒而自覺的認識的。金庸的與其武俠小說本體觀、創作觀相適應的鑒賞觀,對如何鑒賞武俠小說具有比較重要的指導意義。金庸小說所以能成為武俠小說集大成者,與此有關。梳理出它們,不僅對研究金庸小說本身有極大的意義,而且有助于武俠小說的理論建設。
參考文獻:
[1]《金庸的中國歷史觀——在北京大學的講演》.焦小云記錄.《明報月刊》,1994.12.
[2]金庸.《金庸作品集》“新序”,2002.
[3]崔文印,凌金蘭.《周紹良先生新開九秩紀念文集》.中華書局,1997.
[4]《明教與大明帝國》.《清華學報》1941年輯入《吳晗史學論文集》,人民出版社.
[5]《射雕英雄傳后記》.金庸三聯版廣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