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水濤
一支探險隊進入一個黑暗幽深的山洞,看到一群色彩斑斕的蝴蝶,他們點上幾支小小的蠟燭,然后悄悄地離去。數日后再來,他們看到蝴蝶飛往山洞更為幽深之處。這是今年江蘇的高考作文,要求考生據此材料寫篇文章。
有專家第一時間在報刊發表對該作文題的解讀,說可以分別從蝴蝶、山洞、蠟燭三個角度敘述或議論。此說誠然不錯。然而,僅僅如此似乎不夠。以“蝴蝶”為例,倘由“莊生夢蝶”“梁祝化蝶”,談到“蝴蝶效應”及流行歌曲“兩只蝴蝶”, 甚至扯上云南大理的蝴蝶泉等等,雜七雜八地混搭在一起湊成一篇文章,似乎不切高考命題的要求。又如倘從“教師是一支燃燒的蠟燭”說開去,大談教育之重要,教師職業之神圣,以及犧牲自己、服務他人和社會的精神是何等的偉大等等,從“蠟燭”角度如此立論,似乎也為不妥。再以“洞穴”為例,如果從柏拉圖那個著名的關于“洞穴”的哲學故事,說到“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里那個堆滿金銀財寶的山洞,再扯到江蘇宜興風景區的地下溶洞等等,如此敷衍成文,似乎也不切合高考命題。
看來為文之道,關鍵不在書寫的角度,而在所寫的內容與命題材料的關聯度。無論從哪個角度表述,文章的立意都必須跟命題材料及所蘊含的意思有某種切合。正說、反說、合說、接著講、照著講均無不可,但獨獨不可以自說自話,攻其一點而不及其余地任意發揮開去。就文章寫作而言,怎么寫果然重要,寫什么也很重要。舉筆造文、謀篇布局的前提是審題立意,這是文章的一般要求。
報紙刊載了一些作文專家及中學教師的示范作文,大體都是從“保護自然”的角度立論,也有談及“謹小慎微”或“細節決定成敗”的文章,這些文章多少有些中學生作文的特色。諸如:少不了若干名人名言支撐文章的門面,必然地湊一些眾所周知的故事逸聞來增加文章的容量和分量,感情的抒發總不免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那“短短的篇幅、甜甜的語言、淺淺的哲理、淡淡的哀愁”被奉為行文的典范。
江蘇今年的高考作文命題,在受到普遍贊譽的同時,最大的質疑是,山洞里到底是蝴蝶還是蛾子?想那蝴蝶,總是生活在陽光下,飛舞于花叢間,何以有蝴蝶留戀于這幽深黑暗的山洞?于是有生物學家言之鑿鑿論證:此為蛾子。
其實是蛾子或是蝴蝶并不重要。《世說新語》寫人,《聊齋志異》說鬼,都是文學的筆調,凡爾納寫《海底兩萬里》時科學技術并無此水平。高考作文所要檢測的是學生閱讀文字材料時概括和提煉的水平,更重要的是駕馭語言文字進行書面表達的能力,而不是生物學的知識。況且人類所認識的常規物質只占宇宙總量的4%,另有23%的暗物質和73%的暗能量我們一無所知。所以,不必拘泥山洞中是否有蝴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之關系可以另做文章,不必較真于學生考場作文?!峨蹰w序》有一公案——“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一千古佳句意思并不難懂,但偏有人考證:“落霞”即是“飛蛾”,“上句說的是野鴨子飛逐蛾蟲食之,所以齊飛” 。以古人這種不解風雅的“飛蛾”說,觀照今天的“蛾子”說,倒也不失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