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美好空間”

殷麗萍

正在埋頭新能源汽車的中國企業，盲目相信商業模式本身邏輯性的企業，都不妨從這家以色列明星汽車企業的隕落中思考一二。

純白、蔚藍，是美好空間（Better Place）企業形象的主題色彩，這家以色列的電動車企業在創立之初立志保護環境，為人類帶來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它也的確曾以美奐美輪的換電站產品風靡一時，其商業模式甚至令人熱血澎湃。

但是，正是這樣一家看似完美的企業，卻遭遇破產命運。2013年5月26日，美好空間中國區的官方微博留下了這樣一句話：“Today is very sad and difficult for all of us-the Better Team.（對于美好空間團隊的所有人來說，今天是個傷心和困難的日子）”。雖然美好空間粉的官方網站至今仍未下線，但首頁上“革新科技，簡單創思”的標語卻仿佛一句悼詞，讓人無限感慨。

它究竟因何遺失？

創業國度的旗幟

美好空間之父是被人譽為“連環創業者”的夏嘉曦（Shai Agassi）。這位40歲的美裔猶太人曾和父親創立了多家軟件公司，在空降全球第三大軟件公司SAP時竟然炒了自己老爸的魷魚。離開SAP之后，夏嘉曦開始投身于自己十分熱衷的替代能源和環保產業。2007年，夏嘉曦發出豪言壯語，聲稱自己要改寫整個電動汽車行業的游戲規則，同年，美好空間誕生。

美好空間曾在Youtube上放過一段視頻廣告：一輛行駛在沙漠公路上的汽車，駛入一個“加油站”時，屏幕顯示出電池開始充電；而在另外一個類似洗車房的工作間，電池被機器手自動更換。之后，汽車飛速奔向公路的盡頭。

夏嘉曦的想法是，建立一套像手機運營商一樣無處不在的電池充電網絡。“我們首次把汽車電池理解成基礎充電網絡的一部分，就像手機運營商的SIM卡一樣，它不屬于你的汽車，而是汽車電力運營商發放給車主的存儲卡。”

美好空間的運營模式是建立一整套電動車充電、換電更換站體系和技術，讓電動車通過更換電池的方式，突破電池續航里程和慢充瓶頸，從而使電動車能夠更快普及。在這種模式中，電池和車身從物理和財務上都分開，消費者只購買不包括電池的電動汽車，然后成為美好空間的會員，使用美好空間提供的電池、充電樁、換電池站、駕駛支持系統和全天候服務。這得到了資本市場的認可和青睞，包括Israel Corp、通用電氣、恒生銀行、歐洲投資銀行、摩根斯坦利以及Vantage Point Capital Partners 在內的投資者，在美好空間身上投入了8.5億美元。

美好空間精心選擇了以色列作為試驗場，并一度成為以色列“創業國度”的旗幟。以色列國土面積不大，公路網狀況良好，主要城市間隔小于150公里，九成以上車主每天行駛里程少于70公里。此外，以色列石油完全依賴進口，汽油價格昂貴，市場對新能源汽車有一定需求。

以色列政府也為美好空間大開綠燈。由于地理位置和政治原因，以色列早在1960年代已將發展利用可替代能源、減少化石燃料依存度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美好空間因此得到了以色列政府的全力支持。近幾年，凡有外國領導人、企業家到以色列訪問、考察，美好空間是他們必去的“景點”之一。同時，以色列總統、總理等各級官員均將其視為以色列創新智慧的典范，在各種場合反復宣講，有志使以色列成為全球第一個“電動汽車輪上的國家”。

夏嘉曦當年曾在博客上寫道：“上帝用了3億年給我們的星球填充了足夠的能源和電力，它們蘊藏在美麗的大自然里。我們不能試圖在短短的300天以內，花費300兆美元，或者動用30萬士兵挽救能源的枯竭和全球變暖。我們作為人類需要開始認真思考地球面臨的問題和人類的明天。不要浪費時間在討論中，我們需要真實的改變。”

他是個擁有科學情結的顛覆者，可惜這番驚天計劃卻被現實所終結。

顛覆者被終結

美好空間的目標是打造一個龐大的電動車充電站系統，但這一發展模式也決定了其從一開始就需要在大范圍內進行龐大的基礎設施投資，在全球電動汽車推廣長期舉步不前的情況下，美好空間的正常運營始終難以為繼。

2011年，僅有140輛美好空間的電動車上路，多數車主還是其公司員工；2012年情況略有起色，企業和私人預訂數量超過2000輛。但這一收益，與以色列全國成百上千個電樁、數十座電池更換站等基礎設施建設的巨大投入相比，無異于杯水車薪。

兩個“樣板工程”僅在以色列和丹麥兩個較小的地方建立起體驗中心。雖然美好空間還曾和雷諾—日產聯盟合作，承諾購買10萬輛雷諾電動車，但實際銷售僅有1000輛左右。由于電動車的發展配合失宜，導致美好空間的電動車換電站形同虛設。

此外，美好空間還直接遭遇對電池控制權的利益博弈。電動車關鍵環節在于電池，也是汽車廠家發展電動車的核心技術所在。而按照換電模式，美好空間和電網將直接控制對電動車電池的運營，也將獲得電池方面的利潤，因此受到汽車廠家的冷落。

美好空間曾和電動汽車領先者比亞迪有過接觸，但后者無意合作。而美好空間的合作者奇瑞，則更希望獨立掌握換電管理系統，因為如果更多的環節為美好空間所主導，也就意味著美好空間將拿走更多的利益。

另一方面，在行業起步的早期，很難具備發展換電模式的條件。電動車換電模式面臨著電池標準的統一，電池模塊的充分一致性等技術問題。在電動車產業的早期，充電模式總體上比換電模式更有優勢，也更容易推行，不受多方利益博弈的干擾；而一旦電動車能夠大規模普及，并且電池技術成熟之后，則換電模式將具有整合效應。這看似是又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悖論，但美好空間已經等不到提供更好答案的時候。

有前景，有好點子，有政策和投資支持，但美好空間模式選擇的時機并不適宜，也沒有充分考慮生態環境中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需要。這恐怕正是美好空間最終破產的原因。

環顧國內，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迅猛，國家明確“以純電驅動為新能源汽車發展和汽車工業轉型的主要戰略取向”。國內車展上，各大車企也都力推新能源汽車。雖然中國與以色列的汽車產業并不完全具有可比性，但美好空間這家明星企業的隕落，或許能為中國發展電動汽車和新能源產業提供一些警示。

責任編輯：焦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