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詩意,又視真正的詩人如麻風病人,唯恐躲閃不及。這種矛盾的心境一定預示著社會出了什么問題
在我生活的城市,我一直不明白這樣一件事,就是為何有一些優秀的詩人們帶著生活的窘迫,同時也帶著詩歌的巨大聲譽與使命從這里的公路向遠方撤離。是詩人們樂于周游還是想去尋求新鮮的詩意元素而選擇長途跋涉?
據我了解,長久以來,他們曾把這里視為自己生活的中心與精神故土,卻因為一種來自生命的反作用力而選擇自我放逐,選擇了更加枯燥或是更加潮濕的環境去生存。但是因為內心僅存的信仰,仍然堅持在異鄉寫著更加艱難的詩行。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用贊美藍天白云的詩情去贊美大地上通體潔白豐盈的蛆蟲。這時我就會聽見另一些買醉的詩人這樣說,這就是生活,嘿嘿,這就是生活。
詩人應該擁有怎樣的生活,正如那些調侃詩人的人群所說的那樣,應該有酒可以作詩;應該有美人可以風流;還應該有一些上流社會的背景讓他們可以依附,可以在閑來無事的時候吹吹牛,來證明自己還保存著一些文人的風骨。
如果真有這樣的風花雪月,誰還去擠破了門檻去當公務員,還不都忙著把古今中外的經典翻個爛,從娃娃到老漢,全民寫詩,來達到一個人最高的幸福指數。如果再有央視記者當面采訪,你幸福嗎?我想大家的回答只有一種:此刻我在寫詩。
事實恰恰相反,在我生活的這座城市里,以詩人自稱的恰恰都不是詩人,所以你根本不用從他們身上去考量詩歌帶給他們的經濟總量,這些得意的小文人都是吃飽了撐的,附庸風雅,把玩一種小情調而已。還有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被稱為詩人的人,他們的生活總是來自別處,如果僅靠被附加的詩人身份,你首先遭到的是可疑的生活蹤跡。所以,越是認真地去挖掘埋在詩歌深處的精神寶藏,就會遇到更多來自四周現實的黑暗。盡管詩人們做好了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的氣度,得到的往往不是贊賞,而是無情的譏諷。
到此,我不得不使用一種常識去質疑:城市怎么了,人群怎么了,生活又是怎么了?作為群體,我們不是用斗大的標語號召去建設詩意的宜居城市嗎,作為個人,不是一直羨慕自己的生活要充滿詩意嗎,為什么又從內心里反對詩意呢?
甚至要說某人是詩人,他會憤怒地站起來攥著拳頭反擊:你全家都是詩人。追求詩意,又視真正的詩人如麻風病人,唯恐躲閃不及。這種矛盾的心境一定預示著社會出了什么問題,一定有什么東西誤導了當前的公共領域。
我們還是說說今天的標題,一座城市與詩歌的對證關系,我們該使用怎樣的定律,反證或是辯證,歷史或是哲學,論證的方法多了去了,作為社會預言家的詩人們即使掌握著這個時代的咒語,也一定不愿看見一座城市的破產,更不愿看見自己生活的城市變成巨大的垃圾場與精神的廢墟。
歷史總是擅長懲罰那些不尊重自己的事物,也一定會懲罰這個無限擴張著肢體的冰冷怪物。而詩歌的功用此刻等同于零,你不能依靠詩歌來拯救一場恣意擴張的戰爭,所以詩人們才顯得無可奈何,才像候鳥一樣選擇屬于自己的季節。即使當地不養貨郎,你也不能因為絕望就活不下去,并且還要好好地堅持生活下去,挺住意味著一切,為自己僅存的精神領域把詩歌進行到底。
既然明白了無處可逃,在我多年的遷徙生活后,又索性回到了曾經撤離的這座小城,像跟一個不愛的女人復婚一樣,總有一顆精神的種子讓你固守終生。所以,我并不欣賞那些背井離鄉的詩人朋友,我總是從電話里對他們說,盡管這里有種種的不好,如有可能,還是回來吧!起碼從這里還能找到一種真實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