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上學

吳家翔

那些選擇讓孩子在家上學的父母們，都對目前中國的應試教育有著各種各樣的不滿，希望借助在家上學的教育方式給予孩子更多體制外的空間。但他們的選擇也面臨著嚴峻的問題：他們的孩子還能不能回到體制內正常升學

在中國，“在家上學”是近幾年才被大家熟知的一個詞語。然而在美國，2003年的時候就已經有110萬孩子在家上學，并且其中21%的學生擁有自己的導師。

目前，越來越多在家上學的案例出現在北京、上海、廣東、浙江、江蘇等地，這些孩子有的還在上幼兒園，有的已經是“九年義務教育”的適齡少年。這些在家上學的孩子，或是由父母在家教授課業，或與親戚朋友家的孩子集中在一個共同區域學習。

那些選擇讓孩子在家上學的父母們，都對目前中國的應試教育有著各種各樣的不滿，希望借助在家上學的教育方式給予孩子更多體制外的空間。

但他們的選擇也面臨著嚴峻的問題：他們的孩子還能不能回到體制內正常升學？

初春的早晨，天氣陰沉、霧霾彌漫的北京，11歲的王雯琦正在大紅門西路一個臨街的院子里跑步。這里是她爸爸王健開設的幼兒園，正是孩子們上課的時間，只有她一個人在院子里，王雯琦說這是她每天固定的戶外活動時間。但因為這天的PM2.5指數已經超過300，沒一會兒她就被王健叫回了室內。

幼兒園的孩子都在一、二樓。王雯琦有一間獨立的自習教室，在三樓朝南的方向，媽媽陪著她在這里完成每天的學習，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4年。

王雯琦6歲半開始上小學。頭一個學期，王健就感覺到學校安排的課程作業量很大，并且這些課程只是在訓練孩子應對考試的能力，對于孩子的德行和人生觀的樹立等方面并不注重，他認為，從傳道、授業、解惑這三個方面來說，學校一個都沒有做好。再加上孩子自己也感受到了學校里的一些不公平，并且對此表示出了反感，王健和妻子用一個學期的時間理清思路，準備教材和教學場地，也跟女兒透露了想要讓她在家上學的意向，一年級結束后，王健給女兒辦理了休學。

王雯琦平日里主要的學習內容包括國學經典、中醫和數學。王健很尊崇中國的傳統文化，在他的引導下，王雯琦從四歲就開始接觸國學知識，在女兒退學后的學習規劃中，國學也成為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王雯琦的書桌上擺著一本厚重的黃帝內經，目前她只是誦讀，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數學用的是韓國的才能數學教程，主要是自學，在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時，媽媽會給她答疑。她每天都要練習書法，周末還要在老師家里學習篆刻和中醫。

王健說，在這之前，王雯琦還學過太極拳、圍棋和古琴。在王健看來，女兒的教育體系當中，琴棋書畫都應當有所涉獵。

王健反對女兒過早地接觸電子產品。電視、網絡這些東西在王健看來都存在未知的風險。他記得一次朋友聚會時，餐桌上的每個朋友的孩子手里都有一個ipad，他對此十分不解。而朋友的回答則很統一：“省事兒?！庇辛诉@樣一個“玩具”，孩子們不會哭鬧，大人們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王健認為這種教育方式是不負責任的，他至今仍然不允許王雯琦上網，看電視也只是每個周末的晚上才可以進行的活動，并且是經他挑選出的優秀影片。王健認為，只有等孩子有了足夠的自控和是非分辨能力時，這些禁忌才可以放松。

因為這些限制，王雯琦毫不避諱地表示她更喜歡媽媽，因為媽媽對她更溫和，而爸爸對她的批評過多。在王健嚴肅教育女兒的時候，王雯琦會在背地里撇嘴表示反抗。

對于將來，王健表示，除了學習，她也會帶著女兒多出去走走，長長見識，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在他看來，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一樣重要。目前，他已經帶著女兒去過青島、云南、廈門、馬來西亞等地。他說隨著女兒慢慢長大，她會對未來有自己的判斷，比如要學什么樣的東西，是否出國，這些事情他們會一家人一起商量出個結果。

與王健相似，張喬峰與兒子張成午也選擇了“在家上學”，

2012年秋天，張喬峰和其他父母一樣，將兒子張成午送進了小學。但不久后，張成午就抱怨說他在學校不快樂。嚴厲的管束和極少的課外活動使得張成午每天回家時都情緒低落。

因為不忍心看兒子一直痛苦，北大畢業的張喬峰毅然辭去年薪30萬的工作，讓6歲的兒子退學，自己在家給孩子當起了保姆和老師。

張喬峰在回龍觀東亞上北中心租了一間80平米的兩居室，目前和3個孩子住在一起。除了他的兒子，另外兩個孩子都是家長主動送來要他帶的。他把客廳改造成教室和活動室，將其中一間臥室擺放了兩張木質高低床，這里就成了他們新的“校園”。

每天早晨8點之前，張喬峰督促孩子們起床，并帶著他們下樓鍛煉身體，孩子們會在小區的空地上晨跑，練習武術。晨練結束后，張喬峰要給孩子們準備早餐。之前他雇了一個阿姨專門給孩子們做飯，但在將近新年的時候，阿姨回了老家，他只好自己給孩子們做飯，鄰居會偶爾過來幫忙，讓他減輕一些負擔。

上午9點，孩子們開始一天的課程。每天早晨的第一節課是數學，張喬峰在上課的過程中很注重培養孩子們對學習方法的掌握以及應變能力的提高。第二節課是英語。他會一邊播放英語故事光盤教材，一邊給孩子們生動的講解單詞。孩子們跟著教材邊念邊唱，課堂氣氛很活躍。語文課上，張喬峰帶著孩子們讀自選教材。其間，孩子們會不時地對生字和文章的意思發問，而張喬峰也會適時就作者和時代背景等向孩子們做一定的解釋，遇見問題時，4個人會一起尋找答案。

孩子們并沒有被要求遵守課堂紀律，他們在課堂上坐姿隨意甚至懶散，有的孩子整個身體趴在課桌上或者地板上。相比學校里的學習強度，張喬峰給孩子們灌輸的課業內容甚至還不到一半。

有的家長覺得張喬峰的教育方式好像不是上課而是在玩，他們擔心孩子是否能學到足夠的知識。而張喬峰認為，他教的3個孩子，三四個月就可以達到小學三四年級的水平，他追求的是一種高效率的學習方式，當堂講的內容當堂就出題練習，孩子掌握很快，不用留作業。剩下的大量時間就可以課外活動，還可以帶他們閱讀、培養情操、認識社會。而現實中很多孩子根本沒時間閱讀，只是在應付考試。張喬峰覺得，做習題并不是越多越好，教會孩子們解決問題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之前有媒體對張喬峰進行過采訪，所以總有家長來電話咨詢，甚至帶著孩子上門觀摩他在家上學的教育方式。張喬峰說，鄰居們也都知道他在家給孩子們上學，嘴上也表示羨慕，有個別家長會在假期送孩子來他這里待一段時間，甚至幫他給孩子們做做飯。但如果真讓自己的孩子放棄正規的學校教育，他們還不敢。

張喬峰目前負責的兩名孩子在這里是整年托管，每個孩子的費用是每年6萬，包括房租、飯費、教材教具的購置，以及孩子參加興趣班、游園等活動的費用。張喬峰說，目前收取的這些費用對他來說只能是保本，而他自己的花銷則完全是吃老本。他不想為了掙錢影響教育質量，也不會拿孩子的成長開玩笑，因此他并不打算多招生。他表示，如果招生，他會選擇年齡在5-6歲的孩子，如果年紀太大，尤其是已經在學校里上過一段時間學的孩子，不太好管。

張喬峰和一個私立學校達成了協議，保留孩子們的學籍，學校舉行運動會等活動時，孩子們都可以參加，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在家接受教育。而孩子也會參加學校的期末考試等，成績計入學籍。這樣，孩子們如果有一天想要回到學校，就不會有太多困難。

張喬峰坦言，每個孩子都應該接受更適合自己的教育，而不是標準化的打造，他所做的只是一種嘗試，并不一定適合所有人。他認為在家上學至少需要幾個條件，家長至少受過高等教育，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對孩子的日?；顒幽芎侠戆才?，同時還要有經濟基礎及充足的時間。

張喬峰說，義務教育就像國家給的免費午餐，是怕你餓著。但對于有些家庭來說，理應給孩子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