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栗
一簾水幕騰空而起,以粉身碎骨作為代價,終于掙脫了雪線的禁錮。自此,蒼山有了美妙的歌喉,年復一年地唱,詠出碧綠的四季。
秋天的水本該柔情,一旦凌空便放棄了抑制,變成激昂的瀑布。水開始奔騰不息,一路上艱辛坎坷,身逢絕境卻又柳暗花明。這個過程體現著不屈,于是就被人攝錄下來,面對一幅關于水的圖片,欣賞者竟然心神不寧,內心的感受翻云覆雨。水和人一樣,也有激情,一旦形成噴發的狀態,它的本質就難以判斷。
凡是噴發著的激情,只要保持了與生命相同的長度,就會被視為信仰。如果只是短暫地閃現,并且帶有臆想的成分,通常都會被歸于情緒。圖片中的水跨越了時間,流過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生,所以它當屬前者。一簾水幕閱盡了人世的紛雜,那曲心歌撩撥著人的心緒,不覺中就成了人的往事。這樣的往事卻不是歲月的蹤影,更像一種昭示,讓人的思想拔節。
落葉把秋天染成暗紅,水卻仍沒回頭。既然已經決定要去遠方,心里就有了那份執著,就這么不停地落,不停地走。耐得住的是生來的孤獨,耐不住的是路途的寂寞,于是就發出些聲響來安慰自己。畢竟是從蒼山深處流來的,水的聲響簡單純凈,帶有任其自然的境界。這種境界已經離我們很遠了,聽到水鳴唱再生出些隔世之感,那也是不足為奇的事。
所謂大象無形,還有大音希聲,這應當就是水的形象和水的聲響。在很多時候,“大象”體現為一種凄清,像山頂上的冷月。看上去它很遙遠,稍一思量它便近了,時空里的故事和生命中的精彩飄然而至。在更多的時候,“大音”體現一種婉約,像水面上的霧絲。看上去它很寧靜,稍一凝神它便動了,沉睡的情感和內心的愿望漸漸醒來。
有人天生親水,也有人天生恐水,恐的是水的泛濫。這就牽扯了人與自然的關系。人的眼睛太容易看到亂象,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與自然作斗爭的意識曾在我們腦海里昂揚地挺立。其實自然向來就恩澤于人類,從山谷里吹來的風和從山谷里流來的水,都是自然對于人類的真情供給。好在我們已經進步了,除了那種幫助式的治理,理念上已經轉向了探求與和諧。
水聲又一次傳來,這一次沒在那幅攝影作品里,而在蒼山西坡的野地里。此時正值清秋,天高云淡之中,還是那個素時錦年。聽到溪水的鳴唱也就得到了一個結論,自然無需改造,她本來就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