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發琨的跳菜夢

王永虹

皮膚黝黑，身材瘦小，談吐幽默，這是生活中魯發琨留給大家的第一印象。但當他和自己的弟子——南澗職業技術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的學生，出現在舞臺上或宴席間的時候，時而幽默詼諧、時而激情澎湃、時而舒展大方的傾情表演，瘦小的他全身充滿了活力，成為南澗縣用牙齒和獨特技巧穩穩托起一張擺滿菜蔬的桌子，在春晚舞臺上輕松自如表演上菜特技的第一人。

2013年7月，魯發琨和他的弟子們攜帶《跳菜》節目，橫跨歐亞大陸，參加在德國舉行的中國藝術節。向世界展示中國民族文化風采，尤其是年輕一代民間藝術人才的風貌。

成長快樂

1978年9月魯發琨出生在南澗彝族自治縣小灣東鎮新民村委會白沙井村一個彝族農民家庭里。父母都喜歡打歌和跳菜。在年幼時，父母常常把他們姊妹幾個哄睡后，偷偷溜到村里的廣場上打歌。從睡夢中醒來的魯發琨看不著父母，只要到村里的打歌場上準能找到。

在感受著打歌給父母生活帶來的無窮樂趣中，魯發琨慢慢長大了。在父母用民間文藝為他營造的氛圍中，看著打歌場優哉游哉的父輩們，魯發琨漸漸愛上了打歌、跳菜。那時村里只要有人家辦事，總是可以看到父親為大家表演跳菜的身影，雖然沒有漂亮的服裝，精致的道具，但是父親動作舒展、靈巧，表情自然，人與菜盤合一。魯發琨怎么看都覺得好看。從小就認定別人怎么跳都沒有父親跳得好看。

九歲那年。魯發琨進入新民小學學習，閑暇時間他和小伙伴們常常把過家家和跳菜當做最喜愛的游戲。他們用一塊石塊做盤子，踩著偷看父母打歌時學會的“十六步”，跺腳、轉身，再跺腳、再轉身。手舞足蹈開心極了，有時甚至忘記了還要到田地里去割豬草。那時，魯發琨就覺得跳菜非常好看而且很好玩，希望長大后也像父親一樣到人家辦喜事的地方跳菜，讓村里的人看看他們跳菜時候的風采。

在新民小學順利完成小學階段的學習，魯發琨考入新民中學上初中。看到周圍學校里教師很受老百姓的尊重，魯發琨的父母希望他畢業時報考師范學校，將來也做個教師。第一年，已經被南澗一中錄取的他選擇了放棄，第二年父母再次要求他補習，然后報考師范學校，由于考試成績和師范學校的錄取分數有差距，魯發琨再次和師范學校失之交臂。做教師的夢在現實的岸邊擱淺了。魯發琨選擇了到南澗一中上高中，那時，他是村里第一個高中生。

高中階段，魯發琨努力學習。但是由于基礎較差，高考時還是名落孫山，沒有能夠進入大學的殿堂深造。再繼續補習，對貧困農村家庭而言，補習費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此魯發琨只好放棄繼續學習的打算。1999年9月，魯發琨的父親變賣了家里的牛羊。又向親戚借了一些錢。湊了8000多元錢，讓魯發琨帶著這些錢，魯發琨信心滿滿，南下深圳尋找機會。

到了深圳才發現，朋友介紹的所謂工作。竟然是做傳銷。魯發琨既不接受洗腦，又不提交組織要求的培訓費用。在與傳銷組織經過一個多星期斗智斗勇的拉鋸戰之后。魯發琨從深圳灰溜溜地返回到家鄉南澗。

返回家鄉的魯發琨這時才明白。外面的世界看來好像充滿機會和誘惑。但是也充滿了艱難和辛酸。只要稍不留神。就會掉到別人為你準備好的陷阱里去。從南澗縣城回到了山里的老家，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后，四處找工作還是無門。走投無路的他。只好向身為羅伯克茶場廠長的伯父李正林求助。2000年春天，伯父將他招進羅伯克茶場做了一名做茶工人。

跳菜情緣

進入茶場工作后。每天在云霧繚繞的羅伯克茶場工作，記記賬、稱茶葉，時時感受“霧鎖茶山，云開萬壑。茶香濃郁”的神奇魅力。不時還可以和采茶姑娘對對山歌，熱心各種公益活動的李正林廠長，通過開展文體活動豐富職工的業余生活，魯發琨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2001年年初，羅伯克茶場組建了茶場文藝隊，邀請縣文工隊的老師到場里進行輔導，并且與茶場工人聯歡。兒時就酷愛民族民間文藝的魯發琨在活動中嶄露出來的才干。受到了阿本枝和其他幾位輔導老師的青睞。在他們的幫助和指導之下，魯發琨不僅成為了羅伯克茶場文藝隊的骨干力量，而且還成為南澗跳菜藝術團組織各類演出活動中不可或缺的演員。

2001年8月，南澗舉行首屆跳菜藝術節時。魯發琨順理成章地第一場參加了跳菜演出，與第一代跳菜藝人何昌元、李懷忠等同臺獻藝。在這一次與高手過招的演出中。魯發琨震撼了。在上一代演員的身上，他深深感受到南澗跳菜藝術的無窮魅力。當時魯發琨就暗下決心，以后不管怎么艱難，不管想什么辦法。都要努力在堅持學習和弘揚南澗跳菜藝術的道路上走下去。

同是羅伯克茶場工人的母親也非常支持兒子的想法。只要需要外出參加演出活動。母親都會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兒子的關心和支持。常常從不多的收入中拿出錢來給魯發琨。如果手里沒有錢哪怕預支工資也要給他一點錢。每次到外地演出，給魯發琨的第一個電話總是母親打的。2003年，為了支持魯發琨參加大理三月街的文藝演出。母親預支出了200元錢給魯發琨，那時母親一天的工錢也就10多元錢。

從參加南澗縣首屆跳菜藝術節第一次登臺演出。到2002年2月參加“南澗跳菜在農家”拍攝。魯發琨在弘揚和傳承南澗跳菜藝術的道路上越走越好。隨后，他還參加了第二屆中國國際旅游節大理分會場古城游演：參加了2003年1月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2003年春節文藝聯歡晚會”南澗跳菜的節目錄制。

2005年初。魯發琨離開羅伯克茶場。并與相戀多年的愛人完婚。將傳承跳菜藝術的舞臺從羅伯克搬到老家白沙井。同年8月，魯發琨參加第七屆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民間文藝表演。并榮獲金獎；2006年12月參加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情·魅力大理”歌舞晚會的跳菜表演：10月赴北京參加了由中央電視臺、中國音樂家協會、中國舞蹈家協會主辦的“CCTV-2006中國民族民間盛典”《彝族“跳菜”》文藝演出；2007年三月街參演節目《愛玩愛笑才來呢》獲新創節目獎、《嚕度勒》獲金獎，并參加第二屆（張家港）長江流域民間藝術節鄉村文化藝術節。

2008年大理三月街期間，魯發琨授徒百余人，參加跳菜演出達50余場；2009年三月街文藝演出南澗縣組織100人的跳菜方隊參加，這一次南澗縣打破常規，將參加演出的隊員鎖定在南澗職中的100名學生身上。編導阿本枝將100名學生分4個小組，分別由羅榮春、何德臣、魯發琨、字鳳高負責組織排練，在其他輔導老師忙著挑學生的時候。魯發琨別出心裁將16步打歌分為四個步驟。前八步為第一個步驟，九、十為第二步驟，十一為第三步驟，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為第四步驟，組織學生按四個步驟進行排練，不超過10分鐘，25名學生就掌握了16步的基本步伐，這種用心組織的訓練方式，讓這些學生成為三月街文藝表演隊伍中最亮麗的風景。

2008年6月南澗跳菜進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9年6月南澗跳菜受邀參加四川成都國際非遺產節演出。4月份成都國際非遺產節演出之前，開幕式總導演劉世英、導演廖姝親自到魯發琨家考察跳菜在民間傳承情況。當時天下著雨。魯發琨和他的徒弟們自然真實的展示感動了兩位成都專家，一再稱贊南澗跳菜在民間的傳承“很實在、很難得、很真實”，離開時，總導演劉世英深情對魯發琨說：“我在成都等你。”

其實除了參加縣里組織的大型活動帶徒弟外，2009年，魯發琨還在家里無償舉辦了三期跳菜培訓班，培訓來自小灣東鎮老黑處、龍門、阿苦底等村組的60多名跳菜愛好者。這些人帶著行李和糧食到他家潛心學藝，自己家里住不下，魯發琨還將妹妹家房子借給學員居住。魯發琨妻子吳鳳蘭和妹妹每天忙碌著為學員備辦伙食。這一忙就是20多天，魯發琨什么都不圖。就為這些學員能夠從心里稱呼他一聲“魯老師”。為了南澗跳菜藝術能夠在民間不斷的發揚光大。現在，他當年帶的許多學員成為南澗跳菜傳承的骨干力量，活躍在南澗城鄉弘揚跳菜藝術的舞臺上。魯發琨的夢之舟再次揚帆啟航。

美麗蛻變

2009年9月份。南澗職中聘請魯發琨擔任短期培訓教師，兩個月的培訓結束后，南澗職業技術高級中學牽手南澗縣文體局、南澗跳菜藝術團聯合舉辦跳菜藝術班，特聘魯發琨為南澗縣職業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班主任。并負責在全校各專業班級中傳授跳菜藝術。從此，魯發琨開始了由一名跳菜藝人到一名職校教師的美麗蛻變。夢之舟駛向了理想的彼岸。

2010年3月，承載著幾代南澗跳菜藝人希望和夢想的跳菜藝術班順利開班了。沒有教室，學校將三樓的兩間房中間的間隔墻打開。改造成為教室：沒有專業課的教師，跳菜藝術團的老師們當仁不讓的承擔起教師的職責：沒有專業教材。跳菜藝術團的老師自己編寫。自己抄錄，許多同學就是沖著南澗跳菜藝術這塊金字招牌到職中來的。除了基礎課的學習外。跳菜藝術班還開設了剪紙、綜藝、民族聲樂、形體訓練、原生態音樂等專業課程，讓學生能夠較為系統地學習民族民間歌舞。到目前，短短三年多時間。南澗職業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學生先后共招收培訓學員160多名。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在南澗跳菜藝術團搭建的平臺上。南澗跳菜藝術班學生在魯發琨的帶領下，張開理想的翅膀，在南澗民族民間文化的天空中翱翔，先后參加了“金虎杯”全國彝族歌、舞、樂大賽，“二月八”南詔祭祖節、2010年中國（大理）國際綠色低碳技術高峰論壇、山東衛視“中華達人”才藝大比拼，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行魅力大理”，“春節大廟會”等大型演出活動，拓寬了視野。增強了技能，激發了他們傳承和弘揚南澗跳菜藝術的信心。

南澗職業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這棵幼苗在文化和教育部門齊心協力的呵護中茁壯成長，社會和藝術影響力日益擴大。2012年6月魯發琨組織本班學生精心編導的《彝家跳菜》節目，代表云南省赴天津參加全國民族地區職業院校教學成果展演大賽。榮獲現場循環演出大賽“金獎”。他本人也獲“優秀編導獎”。2013年2月，該節目在廈門參加全國第四屆中小學文藝展演大賽中榮獲“一等獎”。2013年7月赴德國。參加在柏林舉辦的德國“中國文化節”。

“托盤、跺腳、扭肩，排練要和正式演出一樣，要嚴肅認真，注意表情……”每節訓練課。魯發琨都這樣要求學生。

在跳菜藝術班學生的眼睛中。魯發琨既是良師，也是益友，更像父母。上課的時候對學生的要求很嚴，一絲不茍，休息的時候和學生打成一片，學生遇到困難和問題，他比誰都著急。現就職于深圳匯霖歌舞團的羅萬宏曾經因為與同學打架引起糾紛，差點被學校開除，是魯發琨親自跟對方家長做了溝通工作，才順利化解了危機，成就了今天的羅萬宏。與筆者在電話中交談時，羅萬宏說，他在匯霖歌舞團帶著三個班的學生。每月的演出和上課純收入有4000多元。沒有魯老師。就沒有今天的自己，是魯老師成就了他。

“手很酸。有想放棄的念頭，但是看看其他的現代舞，又感覺很自豪，感覺自己所跳的舞，在展示自己的同時，也將南澗的傳統文化展示傳播給更多的人。”參加全國第四屆中小學生藝術展演歸來后陸建成這樣表達自己心情。“能夠參加演出并獲一等獎，感到非常自豪。在天津的時候，中國舞協主席白淑湘看了我們的表演后，連聲說好。

“當初一進校的時候。看到學校門口停的車輛，首先想到的是先學車算了，后來文體局領導到學校選演員，自己被選中了，才找到了方向，現在感覺自己很幸運。作為彝族，父親只會打歌不會表演跳菜。我陸建成感覺自己很幸運，不僅學會了跳菜，還通過跳菜認識了外面的世界。如果沒有跳菜藝術班，就沒有自己的今天。”

為夢堅守

作為特聘教師，每月只有1500元的工資，加200元的班主任津貼。還要與家人分開在縣城居住。連維持基本生活都困難。面對一群處在青春期的孩子。24小時手機必須保持開機狀態，沒有演出時還要面對漫漫長夜，難言的孤獨。其實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每每看到同齡人攜妻帶子外出休閑時，魯發琨總會想起遠在老家辛勤勞作，膝下孤單的妻子：想起妻子對他說，村里好多人家都蓋新房，國家還補助12000元。要么我們也把房子蓋一下……想到這些魯發琨總會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這幾年魯發琨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跳菜藝術班學生的培訓演出以及節目的編排上，別說經濟上給妻子支持，就連外出演出時還得向妻子和母親伸手，更別說好好陪陪妻子看看病，早日圓妻子和母親的建房夢了。

魯發琨說自從2001年開始參加跳菜文化藝術活動以來。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母親和妻子。

回憶起三年前剛開始辦班的往事，魯發琨說，那時有的學員到了學校該專業學習，但家長認為來南澗縣職業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就是唱唱調子，沒有什么發展前途，硬是把孩子領回家了，那時真有些山窮水盡的感覺。是學校領導、老師以及社會各界的支持讓他們一直堅持下來，特別是跳菜藝術班到深圳、北京就業的學生相互鼓勵，以及在去年他身患疾病，躺在醫院病床上無法動彈時，同學們對他不離不棄，猶如家人般鼓勵、幫助和支持，讓他一直堅持至今。

2010年開班至今，魯發琨已經和跳菜藝術班同學一起走過三個寒暑，跳菜藝術班已有40多人從事與跳菜相關的工作，學員遍布北京、深圳等大城市。2011年簽約深圳匯霖歌舞團邊實習邊演出的陳遠彪。目前月薪已經達4500元。北京朝陽區的野生菌王國、云南人家、民族村、天龍八部影視城等都有魯發琨跳菜班的學員。

目前。鶴慶新華村正在和學校洽談招聘20名跳菜班學生的事。魯發琨說，目前，跳菜班學生的就業前景非常好。學生學習傳承跳菜文化藝術的積極性也很高。許多學生家長也非常支持自己的孩子到這里來學習。與開班時相比，南澗職業高級中學跳菜藝術班有了長足發展，開始走進陽光明媚的春天。

編輯手記：

如今，跳菜表演藝術已經是南澗一個響當當的品牌，從拼命上學想出人頭地，到考試落榜；從外出打工想掙錢養家到拒絕做害人害己的傳銷工作。一路艱辛，一路風雨，一路走來，他一直在心中堅守著自己對跳菜藝術的夢想。返回家鄉的魯發琨到伯父的羅伯克茶場當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由此再次與跳菜藝術結緣。在阿本枝和其他老師的指導幫助下，魯發琨逐步成長為一名跳菜藝術的骨干、跳菜表演藝術的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