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本案與不得自證有罪權利的起源

摘要：1236年，宗教審判式的宣誓制度和糾問式的審判程序開始由教會引入英國，與英國已經確立的普通法審判程序展開了三個多世紀的斗爭。

關鍵詞：依據職權的宣誓；不得自證有罪權；教會法院；特權法庭；約翰·李爾本；1641年三年法案

中圖分類號：D93/9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3）36-0143-02

1637年英國發生的約翰·李爾本（John Lilburne）案的焦點是李爾本拒絕按照星室法庭的要求作“依據職權的宣誓”（Ex officio oath，“ex officio”是拉丁文，意為“依據職權的”）。因為詢問者是以他的職位為依據要求被告發誓而得名。

一、教會宗教審判中的宣誓程序與傳統審判程序中宣誓的區別

13世紀初之前，歐洲的訴訟程序中經常使用的證人誓證法（witness）、“申明無罪宣誓”（exculpatory oath）和宣誓采證法（compurgation）都要求當事人宣誓，用誓言證明自己的權利主張或對指控的否認陳述是真實的。[1]起初，發誓作證的證人是根據他們了解自己一方當事人的權利主張是真實的而發誓，后來他們變得僅僅是原告個人品質的證人了，只是根據他們相信自己當事人的誓言是真實的而發誓。由教皇英諾森三世領導，并由第四次拉特蘭宗教會議引入的宗教審判程序中“最可憎的特色”就是嫌疑犯被要求作的宣誓。這種誓言叫“de veritate dicenda”，即對可能提出的任何問題說真話。這種宣誓實際上是一種自證有罪的誓言。1698年法學家弗蘭西斯科·莫密烏斯（Franciscus Memmius）就指出了“依據職權的宣誓”與舊的、中世紀的發誓證明自己清白的方法之間的區別。舊的發誓程序最重要的特征是它的作用：它可以贏得一項有利于發誓者的判決，從而終止訴訟。[2]“依據職權的宣誓”卻只是開始了一次訴訟，并且導致了“三重困境”：被告發現自己要么不得不違背宗教誓言，如果保持沉默則是藐視法庭，如實作答則可能自證有罪。[3]

二、無罪宣誓在英格蘭確立的過程

雖然英國的普通法審判程序要比宗教審判程序進步得多，但是中世紀英國的法律體系非常復雜，普通法不是英格蘭唯一的法律。除普通法法院外，英國當時還存在教會法院。中世紀英國的教會法院具有廣泛的刑事司法管轄權，審理涉及宗教倫理很多類型的案件，包括異端、無神論、巫術、婚前性交、通奸、亂倫以及高利貸、誹謗罪、酗酒等。1236年教皇格里高利九世的使者紅衣主教奧托在英國頒布了一系列教會法令，要求全英格蘭的教會法院遵循教會法審判程序，其中就包括使用“依據職權的宣誓”。宗教審判制度逐漸在英格蘭的教會法院確立起來了。[4]1272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卜尼法斯重申：“任何時候當高級神職人員和教會法官調查應當受到懲罰的罪孽和荒淫行為時，應該迫使俗人發誓講真話。”任何妨礙發誓的人都應該被逐出教會和停止圣事。[5]后來從樞密院發展出來的特權法庭（Prerogative Courts）尤其是著名的“星室法庭”也同樣不適用普通法。宣誓成了特權法庭訴訟程序的核心，它“是以國王的名義要求的，只有國王有權利要求人們宣誓”。[6]1401年國會為了撲滅羅拉德派的異端，頒布了“關于應被燒死的異端”（De Haeretico Comburendo）的法令。法令規定為了禁止異端思想的傳播，授權主教們按照“教會法令”對囚犯進行起訴。這項法令使教會法院適用“依據職權的宣誓”有了法律根據。到1534年《關于應被燒死的異端法》被廢止以前，大約有五十人在英國被作為異端燒死。[7]

1570年，伊麗莎白一世在英國宗教改革中授權建立的最高教會法庭——“高等委任法庭”（the Court of High Commission）在使用糾問式審判程序上更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法官可以根據自己的“智慧、良知和判斷力”設計任何“合法的（審判）方式”；可以讓所有嫌疑人作宣誓之后對他們進行訊問。星室法庭和高等委任法庭作為專制王權最有力的工具，逐漸成為普通法學家和先進政治家斗爭最主要的矛頭所向，這種斗爭直到英國革命中才取得第一次勝利。[8]

三、李爾本案和“依據職權的宣誓”的廢除

1637年在英國革命的前夜，高等委任法庭的官員逮捕了一位年輕的清教徒——約翰·李爾本，原因是他未經批準從荷蘭向英國運送煽動性的書籍。他被送交星室法庭接受審判。李爾本否認自己曾經偷運過那些書籍（他很可能撒了個謊），但是他拒絕作“依據職權的宣誓”，認為星室法庭要求的宣誓是“和高等委任法庭宣誓相同的宣誓，據我所知既違背上帝的法律，也違背了‘這塊土地的法律’（law of the land，有人譯為“王法”）。”法庭認定李爾本犯了藐視法庭罪，判決對他罰款500英鎊，處以枷刑，監禁到他同意發誓為止，他還被判處在從監獄到執行枷刑處的街上接受鞭刑。

1638年4月18日，在從監獄到執行枷刑的地方之間的兩英里街道上，對李爾本執行了鞭刑。李爾本被綁在一輛馬車后面，腰以上赤裸著，每走幾步就被一根三股皮帶結成的打了很多結的皮帶抽一下。一個目擊者后來發誓說起碼鞭打了500下。李爾本的肩膀腫得和一條賣一便士的面包一樣大，背上的鞭痕比煙斗還要粗。圍觀的群眾大聲喊著鼓勵他的話。李爾本不顧身體上的痛楚，向同情自己的人們發表了演講，聽眾們聽得像著了迷一樣。與此同時，英國革命已經拉開了序幕。1640年長期國會開幕后六天，克倫威爾在他的首次演講中就要求釋放李爾本。幾天后李爾本和其他一些囚犯被釋放。1641年7月5日，國王查理一世很不情愿地簽署了下議院提出的《1641年三年法案》（Triennial Act 1641），徹底廢除高等委任法庭和星室法庭。法案引述《大憲章》再次確認普通法程序是涉及生命、自由和財產的案件中唯一的審判程序。任何人行使教會司法權進行罰款或者監禁，或者迫使任何人作“‘依據職權的宣誓’，從而使他或她將會或者可能受到起訴或者被迫作出犯下任何罪行的供述”都是一種刑事罪行。反對自證有罪的斗爭在英格蘭取得了初步的勝利。[9]而在歐洲大陸上，八十多年后的1725年，羅馬宗教會議才廢除了刑事案件被告發誓的程序。

四、無罪宣誓的廢除與不得自證有罪權利的起源

李爾本出獄后投身英國革命，成為英國革命中激進的“平等派”最著名的領袖。1649年由他和另外三人起草的第三次《英格蘭自由人民公約》第十六條第一次明確提出了不得自證有罪權利：“任何代表都沒有權力因為一個人或者一些人拒絕在刑事案件中回答針對自己的問題而對他進行懲罰或者導致對他的懲罰。”這種思想傳布到美洲之后，1789年被寫入了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

美國最高法院在里程碑式的米蘭達對亞利桑那案中曾經回顧說：“照亮這種權利（不得自證有罪權）起始和演進進程的最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也許就是對約翰·李爾本的審判了。”美國最高法院的評價充分說明了李爾本案在爭取不得自證有罪權利的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10]

參考文獻：

[1]程漢大.英國法制史[M].濟南：齊魯書社出版社，2001.

[2][4][5][6][7][8][9]Leonard Williams Levy.Origins of the Fifth Amendment[M].New York：Macmillan Pubishing Company.1986. 23-24，46，48，51，58-60，127，267-282.

[3][10]http：//en.wikipedia.org/wiki/Ex_officio_oa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