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聯解體雖是多方面問題合力的結果,但民族矛盾是蘇聯解體可謂非常重要因素。作為多民族的國家,長期以來,各類民族矛盾并存在于蘇聯這片土地上。可悲的是,列寧之后的蘇聯歷代領航者嚴重錯判了國內民族問題的長期性、普遍性與復雜性,在民族政策上犯下了一系列錯誤,直至民族矛盾不斷積壓,最終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沖垮了蘇聯國家的基石。
【關鍵詞】民族關系;蘇聯解體 ;斯大林體制
1991年底,世界上第一個且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蘇聯,在沒有戰爭和外敵入侵的情勢下自行解體,令世人震驚與沉思。蘇聯解體是政治、經濟、社會、民族等多種因素造成的,其中民族問題是重要的因素之一,這是不爭的事實。蘇聯的歷屆黨政領導在民族問題上幾乎都有相當嚴重的錯誤,尤其是在斯大林體制的左右下,蘇聯的領航者們在這一問題上先后走了不同的極端。一、沙俄時代俄羅斯民族主義的形成一般認為,民族主義產生于資產階級革命以后的西歐,而實質上任何一個民族在其認識深處都存在著民族主義情緒,并且常常會以各種形式加以表現出來。眾所周知,對外擴張是沙皇俄國的主要國策,在俄羅斯民族初步統一時,其為單一民族國家,且領土面積不足300萬平方公里。此后自1547年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稱沙皇、建立沙皇俄國起到1917年被推翻,在長達三百七十多年的征伐中,俄羅斯帝國憑借其強大的軍事力量先后迫使外高加索、中亞、波羅的海沿岸國家、西伯利亞遠東地區等臣服,使自身的領土橫跨歐亞大陸,瀕臨三大洋,達2000萬平方公里,帝國內大大小小民族總計120多個(另有一說為190多個①)。伴隨著沙皇俄國擴張腳步的不僅是帝國的金戈鐵馬,還伴隨著俄羅斯民族主義的不斷擴展,并且在19世紀西方思潮的沖擊下,建立了完整的理論體系,即學術界定義的斯拉夫思想②。初期,斯拉夫思想在抵制西方的文化侵蝕發揮了一定功效,加強了俄羅斯民族的認同感與自豪感。不過,后來事情朝著相反的一面發展,在帝國精英的鼓吹下,沙皇在其俄羅斯帝國內推行民族同化政策,殘酷迫害非俄羅斯人,提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皇帝,一個宗教,一種語言”③的口號,逐漸把斯拉夫思想構造成了大俄羅斯沙文主義,使得俄羅斯帝國的民族關系相當緊張,矛盾重重,盤根錯節,最終不但沒有實現沙皇“大俄羅斯”的夢,反而撼動了帝國穩定的基石。筆者在此還想提醒一下,這些長期積累的民族矛盾也給日后蘇俄(后來的蘇聯)的領航者們提出了巨大的挑戰,當領航者們的視野足夠高時,問題會得以緩和,但當領航者們出現失誤時,這些積壓的矛盾便會沖擊甚至壓垮新政權的基石,日后蘇聯歷史的發展便證明了這一點。二、十月革命與列寧的民族政策1917年11月(儒略歷10月),俄國大地經受了由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的洗禮。十月革命打碎了舊的國家機器,建立起了嶄新的國家制度,新政權不但接過了沙皇留下的龐大帝國版圖,還必須接過沙皇留下的一系列問題,包括俄國內部錯綜復雜的民族矛盾?;仡櫄v史,筆者以為,蘇俄在列寧的領導下使得當時民族關系和階級關系處于一種動態的平衡中,盡管矛盾重重,甚至有摩擦與沖突,但沒有使其成為爆發點,列寧領導下的蘇俄正確地把握了處理民族關系的大方向,即朝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以保衛蘇俄政權的方向。正是在這樣的大方向指引下,1919年以后,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列寧領導下的俄共(布)逐步完成了三件事:其一,引導一些民族的工人階級和勞動群眾從本民族資產階級和封建勢力的影響下分離出來;其二,使各民族的無產者和半無產者堅定不移地聯合在一起;其三,俄共(布)要成為各民族的領導力量,爭取到各民族中的大多數,也就是再度把每各民族從內部統一起來,讓自己成為其利益的忠實代表,以便于建立多民族的社會主義聯盟國家①。蘇俄成立初期,內憂外患的形勢沖擊著蘇維埃政權,也給蘇維埃政權實現各民族內部的聚合以及不同民族之間的聯合創造了有利條件。面對新的情況,列寧以其高超的理論水平和領導藝術,利用一切利于蘇維埃的資源優勢并加以整合,很快把俄共(布)塑造為了當時蘇俄大多數人民利益的最高代表。正是由于有了這樣一個統一的可以代表多數人利益的共產黨的堅強領導,才使得列寧建立“蘇聯”的構想成為可能,也就是說,各地區的黨組織起到了凝聚、維系“聯合”的作用。在建立“蘇聯”的問題上,列寧主張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各共和國仍為“主權國家”,聯盟應以民族為特點組成,具有較大的開放性,可以自由退出②(這點也為后來蘇聯的解體埋下了隱患)。列寧還特別批評了斯大林用行政壓制的辦法解決民族問題的做法,強調要在自愿的原則上建立新的聯盟,反對斯大林把聯盟建成高度集權的單一制國家,堅決要求與大俄羅斯沙文主義傳統決裂,建立一個名副其實的聯邦制國家③。在以列寧為首的俄共(布)中央正確領導下,1922年12月30日,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成立!當時蘇聯得以成立的主要原因有三:其一,布爾什維克政黨的堅強領導,全俄與各民族國家都建立了黨的領導;其二,國內各民族在整體利益上的一致以及民族之間權利的基本平等;其三,社會內部的團結并且需要一致共同應對反動勢力的威脅。筆者以為這是蘇聯得以立國的三項基本支柱,這三根支柱保護著蘇聯的穩定與發展,只要當其中任何一個支柱出現問題時,蘇聯便會不穩定甚至坍塌!三、斯大林體制對蘇聯民族關系的損害斯大林自20世紀20年代末逐漸控制了蘇聯的大權,并開始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管理制度,即斯大林體制。目前學術界較通行的給斯大林體制的定義為:在政治上,一黨專政,個人集權,缺少民主;在經濟上,指令性經濟,缺乏活力;在文化上,單一性文化,意識形態領域的高度集中。在斯大林逝世后,其本人遭到了大量的批判,然而斯大林之后的歷代蘇聯領航者都沒有能跳出斯大林體制的框架。(一)蘇聯內部的四類民族矛盾④ 1、俄羅斯民族同其他民族之間的矛盾俄羅斯民族在蘇聯國內屬于主體民族,約占總人口的50%多,加之該民族長期具有的大俄羅斯沙文主義影響下,作為主體民族的俄羅斯民族掌握了巨大的力量,例如蘇共中央的絕大多數其他少數民族長期遭受俄羅斯民族的蔑視與壓迫,而少數民族也視俄羅斯民族為侵略者與占領者,這一切使得蘇聯的肌體內積累了大量的矛盾與沖突。2、加盟共和國內部的民族矛盾在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內部也存在著多民族共居的狀態,由于歷史與現實的因素,這些民族之間也存在著錯綜復雜的矛盾。境內除了傳統的俄羅斯民族與其他少數民族的矛盾外,各少數民族之間也存在各類矛盾。例如,20世紀80年代,格魯吉亞加盟共和國境內的阿布哈茲自治共和國和南奧塞梯自治州都出現了要求脫離格魯吉亞的集體示威游行。3、加盟共和國之間的民族矛盾按照列寧以“民族”為特色建立聯邦的設計,各加盟共和國本身便是一個大民族,因而一些加盟共和國之間的矛盾就是歷史上民族矛盾的延續。例如,俄羅斯與烏克蘭在克里米亞半島的爭端;又如俄羅斯與愛沙尼亞在納爾瓦河地區的爭端;其中最為典型便是南高加索地區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兩共和國之間因領土爭端而爆發的武裝沖突。4、加盟共和國與聯盟中央的矛盾加盟共和國與聯盟中央之間的矛盾最為突出的代表當屬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立陶宛和拉脫維亞)與中央的沖突。波羅的海三國因1939年8月《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及相關條約而被并入蘇聯的版圖中,初期由于對抗共同敵人的需要,蘇聯自身經濟的發展以及蘇聯相對“懷柔”的政策保持了對波羅的海三國的向心力。但隨著蘇聯經濟發展的停滯,三國對蘇聯中央的離心力也不斷加劇,最終波羅的海三國也成為了最早脫離蘇聯的國家。(二)斯大林體制錯在哪?面對上述具體而又錯綜復雜的民族矛盾,包括斯大林在內的蘇聯歷代領航者卻很少有清醒的認識,更談不上正確的決策與措施。1936年斯大林宣布蘇聯已經消滅了剝削階級,建成了社會主義。不久,蘇共十八大進一步宣布,蘇聯已經完成了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建設,并正在從社會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斯大林錯誤地認為,“制造民族糾紛的主要勢力即剝削階級已經被消滅”,“蘇聯各民族和種族,在全國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各方面都享有同等的權利,所以根本說不到民族權利會受到損害”,甚至認為蘇聯“已經成為全世界真正民族平等與合作的榜樣和典范”①。對于這些不正確的認識,斯大林逝世后的蘇聯的領導層非但沒有清楚的認識,反而繼續在這種錯誤理論的指導下處理民族關系。20世紀60年代赫魯曉夫提出了“蘇聯人民”的概念,即“在蘇聯已經形成了具有共同特征的不同民族人們的新的歷史共同體”。勃列日涅夫甚至認為,“民族問題徹底地一勞永逸地解決了”②。蘇聯的領航者們忽視了民族問題的普遍性、長期性與復雜性,在錯誤理論的指引下,勢必在實際的民族工作中犯下錯誤,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極其嚴重的錯誤:①在政治上大俄羅斯主義盡顯無遺,1923年6月,按照斯大林在全蘇民族工作會議上提出的選舉原則,蘇聯中央執行委員會由350名代表組成,其中俄羅斯聯邦共和國代表280名,占80%,其他加盟共和國只占20%,他們在政治上處于沒有話語權的狀態;②農業集體化過程中,沒有根據各民族地區的實際情況“因地制宜”,采取“一刀切”。這種錯誤的做法使得民族地區的農業受到巨大損害:1929年哈薩克斯坦有人口約500萬,但到了1933年人口減少至330萬左右,同時期烏克蘭因饑荒死亡的人口也多達百萬;③三十年代的大肅反,在大清洗中民族地區的干部、知識分子和工農群眾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在1937年至1938年間,白俄羅斯、吉爾吉斯斯坦、烏克蘭、亞美尼亞等加盟共和國的黨中央第一書記皆被處死,而哈共中央則更為慘烈,其中央政治局全體成員被殺,大量無辜的干部群眾被捕、被監、被流放或被殺;④在文化領域,強制推行俄羅斯語言作為全蘇唯一語言,1938年3月蘇聯黨和政府決定全蘇推行俄羅斯語,在干部考察任用上,把是否會說俄羅斯語言作為必要條件;強制去宗教化,迫害宗教人士,嚴格限制東正教等的活動,直至徹底消除;⑤以“反對世界主義”和“醫生事件”為借口,掀起排猶運動。1952年,斯大林聽信誣告,以“謀殺領導人罪”大肆逮捕猶太人,大量關閉猶太劇院、學校、報社,造成了大量的冤假錯案;⑥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經濟呈現出封閉性。生產計劃的安排、產品的銷售完全由中央一手控制,共和國無權過問,斯大林時期,聯盟部屬企業占全蘇工業總產值的89%,共和國部屬企業只占11%,到了赫魯曉夫時期,聯盟部屬企業占97%,共和國部屬企業占3%,經濟的失衡造成了各加盟共和國對斯大林體制極其強烈的不滿③。此外,問題最嚴重的一面還在于,從斯大林到戈爾巴喬夫的歷代蘇聯領導人并沒有及時看到問題的存在,常常自我安慰,強調“蘇聯人民”,說“蘇聯的民族問題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報喜不報憂,更沒有采取實際有效的措施來調整民族關系,最終矛盾不斷積累,直至最后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融化了蘇聯國家的基石。(三) 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引爆蘇聯民族矛盾的一把火1985年戈爾巴喬夫開始執掌蘇聯的大權,那時的蘇聯已經從輝煌的高峰走向下坡,顯現出危機重重的局面??陀^地講,戈爾巴喬夫執政時期,他也曾努力地想把已經在危機邊緣的蘇聯拉回來,他在經濟政治領域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但事實正如他最后一次以蘇共總書記身份發表的電視講話一樣“進行的種種改革均失敗了,國家失去了前途”。在蘇聯的民族問題上,戈爾巴喬夫起初常常是忽視或者可能就是不懂其嚴峻性。直至1990年在蘇共二十八大上,他才說,“我們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即民族問題)的意義,沒有及時看到這其中包藏的危險性”,“我們對發生的一切毫無準備”①!可悲的是已經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戈爾巴喬夫在處理問題上所釋放出的不是“正能量”,恰恰是加劇蘇聯解體的“負能量”!戈爾巴喬夫推行的新思維、公開性及民主化的方針政策,一下子把積壓已久民族矛盾全部暴露出來,加之當時蘇聯經濟的停滯,人民思想混亂,各種民族怨恨如洪水般沖擊著聯盟中央的權威。面對這股沖擊,戈爾巴喬夫非但沒有采取措施果斷加強中央的權威,甚至主動下放權力給各民族加盟共和國,導致最后聯盟中央被架空。而此時的戈爾巴喬夫仍然堅守他提出的所謂“民主”,實現政治多元化,主動放棄了共產黨的領導地位,這致命的一擊剪斷了蘇聯得以維系的最后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條線!四、啟 示蘇聯解體在提醒人們要充分重視民族問題的復雜性的同時,也給予我們一些重要的啟示。第一,各民族的平等、團結與共同繁榮事關國家的前途與命運。正確處理好民族矛盾,把不穩定因素處理在萌芽狀態,不使矛盾沖突成為爆發點,以至于影響國家的安定與繁榮。歷史也已經證明,民族關系穩定和諧,則國家就可以長治久安;而當民族關系緊張沖突時,則社會動蕩,民生凋敝。第二,正確看待和處理“民族”、“階級”和“社會”的關系問題:①民族矛盾不等同于階級矛盾。在不同條件下,民族矛盾既可能激化階級矛盾,又可能緩和階級矛盾。反過來,在不同的條件下,階級矛盾既有可能使民族矛盾緩和的一面,也有可能使人民內部的民族矛盾激化,發展成為敵我性質的民族矛盾;②民族過程不等同于社會過程。民族過程與社會過程均有著各自的內在規律,隨著經濟文化的發展,在新的社會進程中,民族過程也必然會有新的內容,會出現新的民族要求,也會出現新的利益分配問題②。社會的發展必須與民族過程同步,最好略先于民族過程,以便于適應民族關系的新要求,這也就是要求必須努力優先發展國民經濟,且發展成果必須與各族人民共享。此外,還要正確引導民族意識,努力實現民族自豪感與愛國主義精神的結合。第三、保持政治統一與堅持共產黨的領導。蘇聯的悲劇告訴世人,保持國家政權的權威的重要性,在民族地區進行民族自決的形式不利于國家的統一與安定。各級民族地區黨委政府必須接受黨中央的正確領導,保持從上到下黨組織的統一性,而共產黨也必須使自己成為國內各族人民利益的忠實代表,把工作重心放在發展民族地區經濟上,使國內形成統一的市場,用經濟的統一強化民族的團結和國家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