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岳陽
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對外開放功不可沒。在大規模的產品和資本流入和流出的背后,制度因素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中國對外開放的成功得益于一系列制度變遷和新制度體系的構建,這些制度安排幫助中國經濟融入到世界經濟當中,從而獲得各種資源、人力和更廣闊的市場空間。而在這些制度安排當中,其中一些制度對有損中國經濟發展,危害中國經濟安全的外部經濟行為起到了防范和抑制的作用,形成了對外開放中的制度隔離層,提升其他開放政策的效果,有必要對這些制度的一些基本問題進行討論。
經濟全球化雖然對中國這類發展中國家而言存在機遇,但是同樣存在風險,因而需要利用制度來對潛在危害加以隔離。首先,國際金融市場自由化之后,大量投資性資本的快速流入和流出某一發展中國家來進行套利。投資性資本快速流入首先會抬高流入國的股市和房地產等資本的價格,從而制造金融泡沫。當其預期市場會出現逆轉時,大量資本集體流出,導致該國金融系統承擔高度風險,出現借貸困難,最終波及實體經濟。19世紀以來資本流動一直在發展中國家的經濟里先制造繁榮再把它們推向崩潰。1979年拉丁美洲、1997年亞洲、1998年俄羅斯、2002年阿根廷都因資本流動產生了金融危機。而中國市場經濟體制有待完善,整體經濟發展處于經濟起飛階段,大量游資覬覦中國的投機機會,容易催生經濟泡沫,引發經濟震蕩。
其次,發展中國家往往在資金上存在短缺現象,需要向主要國際經濟組織舉債。借債的同時,這些經濟組織往往會附帶較為苛刻的經濟改革要求,迫使發展中國家進行以自由化為主導的經濟體制改革。這種改革并不能適應發展中國家情況復雜的經濟發展現狀,效果并不理想。如斯蒂格利茨在亞洲金融危機結束后對IMF進行了嚴厲的指責,即批評其發現了錯誤的問題,實施了錯誤的解決辦法,又批評其無視各個國家的具體情況而不惜一切代價推行自由市場的行為[1]。這種自由化政策的目的并不單純,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使發展中國家去政府化,使勞動力和資源可以在市場上自由流出發展中國家而不受國家控制和保護。因此,需要在制度安排上控制中國對國際經濟援助的依賴程度,在適度的經濟交往中保證自己制度體系的獨立性。
再次,發展中國家往往在國際競爭中處于劣勢,多選擇成為戰略性資源和能源的提供國,易導致這些資源和能源的賤賣和流失。以往理論就已經關注到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產品交換中存在不合理定價的現象。除此之外,大型跨國公司可以通過兼并和建立子公司等手段,利用競爭優勢,直接控制發展中國家資源行業中的企業,從而間接掌控其豐富的自然資源。而這種行為,直接導致后發國家產業結果的畸形,不利其長遠發展。從東歐國家自由化的效果來看,這些國家整個經濟競爭實力往往沒有得到提升,能源和資源為主要出口和拉動GDP的產業,經濟結構“科威特化”。例如,1993年哈薩克斯坦72.5%的外國直接投資集中在石油部門,1996年32.8%投入到基礎金屬的生產中[2]。因此,中國等發展中國家需要對自身資源加以制度保護,警惕一些惡意兼并行為并及時加以制止,防止資源流失。
最后,當發達國家遇到難以通過和平手段改變其經濟制度以實現去政府化目標的國家,戰爭成為最后的手段。利用武力直接摧毀該國原有制度,迫使其構建符合西方標準的制度體系。因此中國等發展中國家需要具備一定的軍事實力保證具體制度隔離安排的有效實施,否則將難以形成有效的制度隔離體系。
針對上述風險,中國自改革開放起,就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較為成功地實現了對外開放過程中的趨利避害。雖然其中一些措施一直受到主流經濟理論的批評,例如克魯格曼指責中國匯率制度沒有完全市場化,造成了美國乃至全球的經濟衰退[3]。但是主流理論解釋的對象往往是市場經濟較為成熟,競爭中占優的國家,而對中國這種轉型國家,制度隔離確實有效的降低了國際貿易對本國經濟損害。
首先,中國對資本市場進行了有效的制度隔離。一方面,中國一直保證政府對匯率的控制力度,防止匯率過快變動而產生套利機會,控制人民幣升值速度,匯率制度成為防止投機資本流入的重要屏障。正因為如此,中國在屢次世界金融危機中所受到的沖擊大大降低。同時,保持匯率穩定對改善我國企業的生產狀況也有直接的促進作用,防止國內企業看到套利機會而將生產資金移作炒外匯之用。另一方面,中國一直嚴格控制投機資本進入中國境內的渠道,并在世界金融危機之后,構建更為完整的入境資金審查機制。我國資本項目開放表現出如下主要特點:資本項目堅持謹慎、漸進式的方式,整體上遵循先直接投資后間接投資、先流入后流出的原則;資本賬戶開放具有非對稱性,整體傾向直接投資,而對資本交易項目實施嚴格的資本管制;資本賬戶開放過程與中國所處國內國際環境高度一致,體現出靈活性和務實性[4]328。通過這些制度,有效地對流入中國境內的資金進行了篩選,一些不從事生產的資本被隔離在外部,整體上保證了經濟運行的平穩。比較而言,一些國家在進行經濟轉型時,過早開放了資本賬戶,不同程度上出現了經濟泡沫和經濟震蕩。
其次,中國對外經濟政策設定上偏好對直接投資的吸引,弱化了對世界經濟組織的援助依賴。中國不以對外借債為主要彌補資金不足的方法,而是更多地吸引FDI,以便在國內的制度環境下將外資消化和利用,避免了因外債過重而導致被債權國挾持,在制度建設上遭遇敲竹杠而喪失自主性。我國借用國外貸款的經驗主要有三個方面:堅持“積極、合理、有效”的利用外資方針;堅持以我為主,正確發揮政府主導作用;堅持國外貸款用于開發性項目投資,堅持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兼顧;堅持量力而行,始終注重防范外債風險[4]241-243。因此,雖然在經濟起步階段,中國也接受了援助,但是沒有因此陷入債務危機,也沒受制于國際經濟組織。各地方政府更多是利用自身優勢和種種優惠政策來吸引外資,努力提升本地區市場體制的成熟程度,從而形成了較為平等的合作關系。
再次,中國一些制度安排防止了其他國家對資源的竊取。一方面,中國政府已經直接下達一些行政指令,對稀土等戰略性資源進行保護和控制,并且對其相關企業進行集約化管理,對產量和出口量進行控制,雖這些政策往往會遭到非議,但是相比而言,美國對外國兼并和購買其核心企業和核心技術的行為也進行了直接的限制和行政干預,中國的這些做法便也無可厚非。另一方面,中國的大部分資源企業屬于大規模的國有企業,這天然增強了對資源的保護。這些企業即不同于私有企業,不會為了短期利潤而輕易將資源販賣,或者因經營者個人原因而將企業出售,導致整個行業被外國企業所壟斷。這些企業既要融入到市場經濟當中,在市場競爭中成為獨立自主的經濟主體,又要在關乎國家長遠經濟發展和結構調整的問題上,服從國家的宏觀經濟政策,發揮公有制的長處和優勢,帶動整個國民經濟向預定的方向前行。也正因為這些國有企業沒有在改革中被徹底拋棄,所以中國沒有出現俄羅斯等東歐國家的產業“科威特化”,而近期這些國家又紛紛將資源和能源企業收歸國有,也反映出公有制經濟在隔離外國資源竊取行為的功效。
最后,中國的外交政策和軍事實力保證了制度隔離的有效實施。中國一直以來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不干預別國內政,反對霸權主義,贏得了廣泛國際聲譽。同時,通過抗美援朝戰爭和戰略性核武器的研發,中國又能夠用武力和外交來隔離外部力量,從而維護本國制度體系演變不被干擾的能力,是眾多發展中國家可望而不可即的硬實力,也是毛澤東時代為中國留下的財富,成為中國制度隔離之所以能夠成功的根本保證。
一味地進行制度隔離,并不能有助于對外開放和借助外部力量,需要針對外部環境的變化以及國內的實際情況來進行相機調整和選擇。在這方面,中國也有一些經驗值得總結。
首先,應該針對經濟全球化的宏觀周期對制度隔離進行調整。經濟全球化本身具有獨特的規律和特點,其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其呈現了周期性的鐘擺運動。“全球化不是一個簡單的從落后到進步、從傳統到現代的,永遠向著同一方向不斷進化的過程。它可以有不同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走向,并且經常呈現出鐘擺式的,或者是循環式的發展過程。”[5]正因為如此,一個國家的對外經濟制度需要針對宏觀經濟全球化的具體情況來加以調整。縱觀建國以來中國對外經濟政策的演變,總體上經歷了從強制度隔離到逐步放開隔離的過程,而這一過程恰恰契合了自布雷諾森林體系解體后,新一輪的經濟全球化浪潮,把握住了對外開放的最佳時機,及時對制度隔離體系進行了調整。而相比之下,同時期拉美國家恰好采取了逆經濟全球化操作,提出了“依附理論”,實行了進口替代的發展戰略,結果使其經濟發展勢頭受挫。順應經濟全球化的總體趨勢成為制度隔離相機選擇的重要原則,而經歷了幾次大的世界金融危機,經濟全球化已經有衰退的趨勢,中國也逐步對制度隔離政策有所強化,提出了轉型經濟發展方式的戰略。
其次,中國通過制度實驗來確定制度隔離的程度和范圍。制度實驗是中國經濟發展的一項寶貴經驗,對外開放同樣也采用了這種方法,從而對對外隔離和開放的程度加以選擇。其中最為典型的制度實驗,便是成立經濟特區。中國的經濟特區制度即是對外的積極開放,同時也是對外部負面影響的一種制度隔離。從而在一定范圍內對這兩種力量的比例和組合方式進行調試,直至找到較為成熟的配比方法,然后再對這些方法進行推廣,體現出中國改革的漸進性。在建立特區的初期,由于經驗不足,制度隔離體系不夠健全,也曾面臨困難,如走私活動的泛濫,并波及整個廣東省。隨后通過強有力的措施,走私行為得到有效的治理。如果當時沒過進行試驗,依照其他轉型國家,過快地放松制度隔離程度,則問題的波及范圍和影響將大大超過一個省份,治理的難度和成本也將大幅提高。可見,通過制度實驗來相機抉擇制度隔離的程度是中國調整制度隔離的重要方法。
[1][美]斯圖亞特·林恩.發展經濟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498.
[2][俄]利布曼,烏什卡洛娃.全球與地區制度競爭中的后蘇聯國家——以哈薩克斯坦為例[J].俄羅斯研究,2009(1):53.
[3]Paul Krugman.Taking on China[N].New York Times,March 15,2010.
[4]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對外經濟研究所.中國經濟國際化進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高柏.中國經濟發展模式轉型與經濟社會學制度學派[J].社會學研究,200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