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寨溝一旦進入雨季,雨下得就收不住,尤其是晚上,更是大得嚇人。這天晚上就是這樣。柳剛苦悶地呆在房間里,平時滴酒不沾的他,已經喝得暈暈乎乎,正準備睡覺時,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柳剛開門一看,來人是自己的五弟。五弟神色慌張,連雨衣都沒穿,一把抓住柳剛的手:“二哥,你趕緊躲躲吧,四哥安排了兩個退伍武警,打算用交通事故把你‘做’了?!绷鴦傄魂囇?,身子猛烈抖了起來。五弟把他扶到屋里坐下,柳剛喘了半天氣,對五弟說:看來,你四哥要動真格的了,這是想殺人滅口,他越是這樣,我越要把他的真實嘴臉公布于眾,大不了魚死網破!”
柳剛是四川九寨溝蜀中旅游發展公司的前總經理,而柳強是他的四弟,是一位擁有十幾億資產的企業家。這兄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感情篤深兩兄弟
柳家是四川一個普通家庭,兄弟共有5人。排行老四的柳強從小就很聰明,而比他大10歲的二哥柳剛為人十分憨厚。由于家里的人口太多,柳家的生活一直過得緊巴巴的,經常忍饑挨餓。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能體現出兄弟情深。五個兄弟中柳強和二哥的關系最好,可以說他是在二哥的關照下長大的。
1985年柳強攜全家遷居北京闖蕩商海,到1993年事業進入巔峰,這一年他登上了福布斯中國富豪榜。柳強敏銳地感覺到,隨著國內人均收入的提高,旅游消費將會是一塊巨大的蛋糕。于是,他提前做了準備,與九寨溝政府簽署了旅游開發項目協議。
富裕起來的柳強沒有忘記家鄉的兄弟姐妹,希望他們擺脫貧困。而他最想報答的就是二哥柳剛。當時,柳強已經在九寨溝成立了蜀中旅游發展公司,柳強趕回老家找到了二哥,邀請他擔任公司的總經理。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在柳強和九寨溝相關部門簽署了開發協議后,這個旅游項目遭到環保組織的抵制,持續長達8年。
在這8年里,柳剛是弟弟的堅定支持者,一直沒有停止準備工作。他干脆就住在山上,每天早晨起來都上山勘測地形,吃盡苦頭。有一次,柳剛從500多米的山上滾了下去?!巴纫呀浵碌綉已铝耍皇腔靵y中抓住一個小樹杈,我今天就不在這兒了?!绷鴦偝:蛣e人說:那次之后,自己的命是撿來的。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苯涍^8年的艱苦游說,柳強終于說服了環保組織,2010年天梯項目開工。由于二哥的前期準備工作做得很扎實,建設非常順利。一年后項目建成,效益大大出乎哥倆的意料:建成當年的“十一”黃金周就收入300多萬元!哥倆根據游客流量初步測算了一下,一年的毛收入就可以達到6000萬元,而投資不過5000萬元!不到一年就可以收回投資?!坝梦业艿艿脑捳f,這就是一個印鈔機,而且是沒什么成本的印鈔機?!绷鴦傉勂疬@段往事非常自豪。
痛感家族企業之弊
旅游景點的成功,讓柳剛一下成了九寨溝的名人,突然降臨的財富和榮譽讓他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傲偂钡姆Q呼讓他非常享受,不僅如此,他的政治地位也不斷提高,成了當地政府的座上客。
可是,柳剛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擁有的這一切,被弟弟一句話就全部剝奪了!
這天,柳強從北京趕到九寨溝。柳剛發現弟弟有點兒不對勁,總是欲言又止。晚飯后柳強進入正題:“二哥,人生難測啊,你年紀這么大了,我給你300萬元,你也有一個保障,萬一我這兒出問題,還不一定照顧得了你,你退居二線,做執行董事,不要再做總經理了。”
柳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卸磨殺驢”的成語?!拔已蹨I一下子出來了,說300萬元我不要,如果你讓我休息,就是要了我的命?!痹诰耪瘻线@8年時間里,柳剛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建成這個項目。對他而言,公司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沒有柳剛的堅持,就沒有這個成功項目,柳強為什么要突然撤掉柳剛的職務呢?
其實這對柳強來說也是迫不得已。柳強說:哥哥只有小學文化,不懂企業管理,而且聽不進公司任何人的建議,就連柳強的話他也聽不進去。柳剛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如果沒有我就沒有九寨溝的天梯。”而這正是柳強最擔憂的。柳強發現,每次出現違反制度、破壞公司價值觀的事兒,一查都是親戚做的。他感悟到:靠親情或友情起家的民營公司,在日后發展中會陷入一種尷尬境地。創業元老大多擺脫不了居功自傲、搬弄是非的毛病,進而成為企業的害群之馬。不除掉,企業難以往前走。
這個時候的柳剛意識到弟弟已經鐵了心要把自己趕出公司,在無法繼續留任的情況下,柳剛提出了自己離開的條件:300萬元現金,加公司20%股份。
給哥哥300萬元現金不是問題,但是,柳強認為哥哥要股份的要求毫無道理?!拔疫€給他舉例:我養一頭牛,每天給你工錢讓你幫我看著,你確實把這頭牛當你自己的看,好生服侍,最后還生了牛犢,你說這牛犢,因為你把它當成你自己的,就真成你的了嗎?不對!第一,這頭牛的原始成本是我承擔的;第二,你養它的過程里工資是我發的;你是一個雇員,怎么牛是你的了呢?”
柳強非常后悔,當初真不該把哥哥請進公司里來。以前他不知道家族企業存在這么多弊端。他說:“家族企業在原始資本積累的時候,就埋下禍根,因為家庭成員對未來的期望值和雇員是不一樣的?!?/p>
斗爭升級 你死我活
柳強拒絕了柳剛的條件,也免除了柳剛的一切職務。于是,柳剛到工商局舉報柳強抽逃資金、賄賂政府官員等。
由于柳剛的舉報,景點項目被責令停業整頓,柳強也被公安機關和檢察院調查,雖幾經周折最終無罪釋放,但令他元氣大傷。出來的柳強隨即啟動了對二哥的報復計劃。
這天深夜11點,幾個人突然闖進柳剛的住所?!拔艺趶N房煮面條,忽然進來幾個人把我圍起來。我說有什么事,他們說找我了解點兒情況?!闭勂甬敃r的情景,柳剛說他第一反應以為遇到了搶劫。
其實,來人是九寨溝公安局經偵大隊的民警。當天晚上,柳剛被帶回了公安局,民警并沒有馬上提審,而是把他關進了看守所。一輩子老實本分的柳剛從來沒帶過手銬,又害怕又疑惑。這時候,他第一個想到了弟弟柳強。他知道弟弟很有能力,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那么多事情,弟弟肯定會來救他出去。
第二天民警提審的時候,柳剛才知道自己被抓進看守所的真正原因。原來,九寨溝公安局接到舉報,反映柳剛工作期間有嚴重的經濟問題,侵占了公司120萬元資金,舉報人正是柳強。
柳剛覺得五雷轟頂一般,一股強烈的仇恨感沖上心頭?!疤氨闪耍∵@是嫁禍于我!”
九寨溝公安局經過調查,最終排除了柳剛貪污公款的可能。釋放之后的柳剛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我給兄弟姐妹每人寫了封信,我說求你們過來看看,你們如果不來,那我也就對不起了。我準備和柳強拼命了,我要找到柳強同歸于盡!”
這封信更像兄弟間決戰的最后通牒。80多歲的老母親馬上坐不住了,帶著大兒子一行匆匆忙忙從老家趕到九寨溝,也叫上了柳強,要召開家庭會議!
家庭會議簽“合同”
看到母親,50多歲的柳剛哭得像個孩子:“這個社會里兄弟團結起來發財的很多??!為什么我們家里就許你一個人富裕,我們大家都該窮嗎?人家公司兄弟都是億萬富翁,在我們家里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是億萬富翁呢?
哥哥一番肺腑之言讓柳強很難受,在家庭會議上,他沒有做任何反駁,只是默默聽著。
兩兄弟的爭斗讓母親非常痛心,在她的調和下,柳強和柳剛達成了一個協議:蜀中發展公司給柳剛300萬元,柳剛正式退休,但每月領取3000元退休金,發到120歲。
對于母親提出的和解協議,柳強打心眼里不同意。他認為,哥哥的待遇問題,應該由公司的股東會議來討論決定,而不應該在家庭會議上拍板。可柳強是個孝子,他不想讓80多歲的老母親為這件事情繼續擔心。在親情與公司制度之間,他最終向親情妥協。
推翻重來!
為了讓兄弟和好,母親在九寨溝住了兩個月,還親自替柳剛領取了3個月的退休工資,這才放心返回了老家。可是,母親剛走,柳強突然作出決定:拒絕支付柳剛300萬元補償款,就連退休工資也停發!
難道柳強之前只是在母親面前裝樣子嗎?
原來母親離開九寨溝后,柳強突然發現自己和總經理商量的一些商業機密,外人很快就知道了。更讓他頭疼的是:公司稍微有一點違規,相關部門就會來調查。這給公司正常運轉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公司機密到底是怎么泄漏出去的?經過調查,柳強發現有人在自己辦公室里安裝了四個監聽器,而這個人正是他的哥哥柳剛?!八煸诟`聽,我們做任何事情他都想舉報!”柳強氣憤地說。
原來,簽了和解協議以后,柳剛一直懷疑弟弟在用緩兵之計。而文章開頭五弟的一番話,更讓他確信不疑?!傲鴱姾芏喾欠ㄐ袨槲沂呛芮宄模觥?,就是想殺人滅口?!?/p>
為了保護自己,柳剛在柳強的辦公室里安裝了監聽器。而一心想奪回天梯的柳剛也開始向九寨溝、四川省以及中央有關部門舉報。旅游景點和柳強本人也因此多次遭到檢查和傳喚,公司的經營變得舉步維艱。
“那我不可能給你那些待遇了,你永遠被開除了!沒有錢了!退休金也沒有了!”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柳強沒有任何猶豫,在他心里已經沒了這個哥哥的位置。
法院決戰
由于沒了退休金,柳剛失去了生活來源,更不要說去各地上訪舉報了。無奈,柳剛把弟弟告上法院,要求公司執行和解協議。
不久法院作出判決,駁回了柳剛的訴訟請求。理由是:蜀中旅游發展公司不是柳強個人的,而是一個公司。柳強雖然是公司董事長,但和解協議是他與家族成員之間的問題,柳剛應該對柳強個人進行訴訟,而不是對公司提起訴訟……
曾經的手足兄弟,如今如同陌路人。柳強意識到這個問題,也作出了努力,但還是沒能阻止兄弟之情最終決裂。其教訓足令所有的家族企業引以為戒。
(本文出現的人名、地名、公司名全部為化名)
責任編輯:李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