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戲2010級導演藝術碩士佟姍珊的畢業作品——根據川劇《欲海狂潮》整理改編并執導的小劇場京劇《殺子》近日公演。《欲海狂潮》又是著名劇作家徐棻根據尤金·奧尼爾的話劇《榆樹下的欲望》改編。必須承認,每一次改編,都是一次重塑與再造。
《榆樹下的欲望》從一個農莊家庭的成員關系入手,對人性與欲望的糾纏與蔓延作了一番展現、審視和探究。川劇《欲海狂潮》,則以戲曲特有的表演手段加以解讀和思考,人物有增刪,“欲望”具象為一個擬人化的角色符號,推進著故事與情感的腳步。而在脫胎于《欲海狂潮》的《殺子》中,這個亮點受制于演員人數和篇幅,更像是一個概念——開頭與結尾時兩位演員裹黑色披風,站上椅子,扮演“欲望”所吟出的概念:“如果沒有我,你將怎樣生活?如果只有我——生活又是甚么?”這樣的處理,形式感大于實際內容。在故事轉折的緊要關頭,“欲望”對人的操縱,反而不是那么鮮明。
“蒲蘭與三郎兩相歡好”和“蒲蘭為證心跡親手殺子”這兩個段落,處理得很有亮點,從中可見導演對作品的理解與表達意圖:兩把背靠背的椅子,隔出一道無形的墻。兩側的人從試探、渴求到最終的糾纏、融合,這個三郎與蒲蘭間關系的重大轉折,沒有了“欲望”的推波助瀾,而是以戲曲和舞蹈的技巧流暢地加以表現。白三郎因猜忌而離去的則情節通過“欲望”的轉述來展現,蒲蘭在“欲望”的催逼下掙扎、扭曲、撕裂,最終將手伸向親生的嬰兒。這段心理戲是以戲曲演員最擅長的水袖和身段等手段外化和放大。對披風的運用也很充分,正反面黑與紅兩個色調,與白衣白裙,形成視覺效果上的強烈對比,有利于表現不同角色間的轉換。
但因為京劇《殺子》把蒲蘭一角抽離出來,獨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所以舍棄了一些人物、事件和情感線索,臺上僅有兩個演員。許多情節成為了背景,甚至完全省略。這樣的好處是使蒲蘭殺子的故事比較清晰和集中,但也使該劇對人性復雜的揭示不如原作豐富。另外,該劇因為聚焦于蒲蘭一人而省略了對白三郎和白老頭的個性、情感、思想的刻畫,犧牲了幾者之間性格與命運的交織碰撞。
這是一場悲劇,但不僅僅是一個結局慘烈的故事。我們看到的是三個主人公怎樣受自己的欲望慫恿、推動、蒙蔽、裹挾,在不該動心時動了心,不該伸手處伸出手,又在應該舍棄時無法放開,一步一步走入毀滅。三個人間的離合與對立,沒有絕對的正邪之分。他們不是沒有善與美,不是沒有過真情。但是一直被欲望牽著走,它時而誘惑,時而挑撥,時而催逼,時而教唆,生命的心智、道德、倫常,被一一碾得粉碎。這場爭斗,沒有勝者,全是輸家。一切邪惡似乎都可以歸咎于欲望,可別忘了,它就是每個人內心的一部分。
透過欲望,我們審視著人性的光芒和陰暗。圍繞著這個的主題,兩個演員有兩個演員的演法,三個演員可以有三個演員的演法,甚至一個演員也可以嘗試某種實現的途徑,50分鐘的小戲和兩個小時的大戲,有各自的意思和味道。當我們看一個畢業作品,感受的是年輕的戲劇人的創造力和生命力,是思想而非技巧。從這個角度說,創作者的本次表達是比較有力和鮮明的。
文本方面,個人覺得,每個劇種有適合自己的唱詞風格,不僅音韻不同,語匯與氣質也有差別。因此,適合川劇的唱詞,用在京劇時會有生疏不適感,在創作時可以考慮適當地加以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