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見到她，是在市孤兒院的活動室。一群孤兒將她圍在中間。拍著手歡快地唱：“祝你生日快樂……”

精致的五官，微鬈的長發(fā)，不泯的童心。她像一只快樂的天鵝，在孩子們中間翩躚起舞。跳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芭蕾。

歌曲停止，她的舞蹈也停下來。一個小女孩說：“周阿姨，要是你天天來我們這里過生日該有多好啊，那樣我們可以天天祝你生日快樂。”

她笑著對小女孩說：“天天過生日，阿姨不是很快變成老太婆了嗎？”

“哦，我不讓阿姨變老太婆。可是，不天天過生日，我們就不能天天見到阿姨了。”

“阿姨會經(jīng)常來看你們啊。”

天真的笑臉。美麗的天鵝。我激動地按下了相機的快門。

我預(yù)感到。今天對她的采訪或許是我記者生涯里最難忘最有意義的事。

“采訪我？可是我并沒有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啊？”她對于我的到訪有些吃驚。

“讀者爆料。說你已經(jīng)給孤兒院捐了10萬元。你太偉大了，如果報道出來，那能感動多少人啊。”

“唉，那些做父母的，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他們多可憐啊！”

“就因為這個原因。促發(fā)了你的愛心行動嗎？”

“是的。”

“讀者很想了解一個真實的你，請不要讓他們失望，好嗎？”

她頓時臉色緋紅。但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說：“在孤兒院講自己的事。我會很緊張。要不去我家好嗎？”

我感謝她對我的信任。

在她裝飾典雅的二居室里。到處可見各種各樣的布娃娃，書柜里，除了專業(yè)服裝設(shè)計書籍，各類童話作品、兒童歌碟亦占據(jù)了很大的空間。

她是一家知名服飾公司的服裝設(shè)計師，去年在全國青年服裝設(shè)計大獎賽上。她獲獎的作品就是因為一篇童話故事的啟迪而進發(fā)的靈感。每天下班回到家，她便沉醉在兒歌、童話的世界里，所有的煩心事。總能在童話的世界里化作煙云。也總有意想不到的靈感時常光顧她。在童話的世界里生活，難怪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塵埃。

她話語很少，但始終面含著微笑。在征得我的同意后，她放了一首很老的兒童歌曲。

窗外，正是人間四月天。兒歌《嘀哩嘀哩》的旋律在房間里回蕩：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這里有紅花呀這里有綠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

我陪她聽完歌曲。設(shè)計好的問題已經(jīng)在心里跳躍了。

“生活應(yīng)該是童話般的，你說對嗎？”她先開了口。

我點頭問：“詠梅小姐，你心中的童話般生活是什么樣子？”

“像孩子的世界。一切都是五彩繽紛的，看不見冷漠的眼睛，所有的心靈都能染上陽光的色彩。”

聽了她的話。我突然感到，我心里設(shè)計好的那些問題已經(jīng)找不到蹤跡。想起剛才在孤兒院的情景，我決定以聊天的方式做采訪，這樣比生硬的提問更能深入她的內(nèi)心。

“今天是你的生日嗎？”我說。

“是的，我的24歲生日。”

“怎么不請朋友一起過？”

“跟孩子們一起過更有意義，不需要麻煩同事、朋友，還能享受到童心帶來的快樂。”

“有沒有覺得自己有點不食人間煙火、脫離社會的味道？”

她想了想說：“人生難得是開心和自在。我給社會盡一份愛心與責(zé)任，多開心啊！這應(yīng)該不算脫離社會的，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脫離了社會。”

她樸素的話語。毫無做作的腔調(diào)，看得出是發(fā)自內(nèi)心。本來，我以為從她嘴里會吐出豪言壯語，慷慨之辭，我為我的想法感到臉紅。

“我的話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我搖頭：“不，恰恰相反，我在傾聽一個高尚的靈魂在歌唱呢。”

她害羞起來：“我被你說得無地自容了。”說著起身為我和她各泡了一杯咖啡。再次征得我的同意后，她又放了一首《七色光》：太陽太陽給我們帶來七色光彩/照得我們心靈的花朵美麗可愛……

我和她在兒歌的背景里繼續(xù)交談。

“我第一次提出給孤兒院的孩子捐款時，我男朋友極力反對，我說服不了他，在幾次爭執(zhí)后，我們后來分手了。唉！要是他答應(yīng)跟我去孤兒院看看那些孩子。靜下心來聽聽兒歌，也許就不會有分手的結(jié)局了……”她臉上明顯流露著遺憾。

“是他提出了分手的嗎？”

“嗯。他說他害怕跟一個生活在夢境中的女孩在一起。”

“那么，你后悔嗎？”

“后悔避免不了。但是，我盡自己所能為社會做點事，我沒有錯啊。既然他不能理解，我只有放手與忘記。人生在世，值得愛的東西很多，我把愛給孩子們。孩子們又讓我領(lǐng)悟到人生的意義，這不是很美好的生活嗎？”她用夢幻一般的聲音說。

在兒歌歡快的旋律中，我采訪到了報道她所需要的真實而樸素的新聞素材。

兩個小時后。我起身向她道別，她送我到小區(qū)大門外的時候。拉住我的手說：“楊姐，歡迎你隨時來我家聽歌！”看著她純凈的眸子，我在心里不由一陣感慨。

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僅僅幾天，她就永遠離開了這個讓她迷戀的世界。

就在我采訪她的報道見報后的第三天晚上，她被小區(qū)的一個保安殘忍地殺害了。

她的死讓整個城市都在慟哭。

警方很快破案。真相是，歹徒那晚以借書為名敲開她的家門，并輕易地劫持了她。在遇害前，她還向歹徒講了一些人生的哲理。可是，這個善良的天使沒能感化兇殘的歹徒。最后，歹徒不光玷污了她圣潔的身體，還殘忍地實施了殺人滅口。在全力反抗中，身單力薄的她身中數(shù)刀，赤裸著死在床上。警方的審訊記錄顯示，變態(tài)而窮兇極惡的歹徒行兇的動機竟然是覬覦和嫉恨她優(yōu)雅的氣質(zhì)與天使般的美麗。

“我盡自己所能為社會做點事，我沒有錯啊……”這是她留給世界最后的遺言。但我堅信，天使一樣的她永遠不會消失，因為她已經(jīng)把美麗種在了人們的心田。

編輯手記

此次編發(fā)的三篇小說。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有著某種堅持的人的生活，《船在水上漂》里的阿庚是一個一直在堅持的人，作為一個國家公職人員，他不畏強權(quán)、不好金錢亦不徇私，一心堅持著保護洱海的心愿。《紅玫瑰》里的小麗一直堅持著她的愛情。她不畏距離、不畏現(xiàn)實、不畏困苦，她強烈地堅持著她的愛情。《天使》里的詠梅一直堅持著愛心，她盡其所能關(guān)愛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為此，她失去了愛情。

三篇小說，雖然結(jié)局各不相同，但他們都無一例外的獲得了內(nèi)心所堅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