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在首壺

懸崖風景秀色可餐，清風拂翠柏，蜂蝶迷山花。他探頭俯視，薄薄的云霧飄飄裊裊，宛如仙境。能永遠在這里也不錯。他不想再猶豫。

“哎喲唉！”背后傳來一聲叫。一個穿白襯衣的白發老頭面迎太陽，伸著長懶腰，“真好的風景，真好的太陽啊！”

老頭至少七十多歲了，怎么敢獨自來爬山？老人瞥了他一眼，說：“往里靠點兒，別摔下去了。”

他真的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老人笑著說：“小伙子，有空陪我喝杯茶嗎？”

他一愣再愣：“喝茶——去哪里喝？”

老人指著柏樹群：“我家，后面就是。”

他沒想到這里還有人家，在結束前喝杯茶也挺好，就跟著走了。

崖邊赫然立著兩間小木屋，院子里栽滿各種花草，看來老人很懂修身養性。居室布置極簡單，唯一特別的是靠窗一側，齊刷刷置著各種棋類器具。

老人依次擺上茶具，泡完茶，說：“先涼會兒，會下棋吧？”

他心不在焉。老人傷感：“唉，年紀大了，連個下棋的伴兒都沒。”

他想就當結束前做件好事，為來世積點德吧，就選了強項中國象棋。一交上手，就覺得老人棋藝精絕，當真唯有“深不可測”足以形容，在二十五合內就被殺敗了。他從未敗得如此狼狽，頓時來氣，再來！再來！

又玩了兩盤，結局都是一樣的。“再來一盤！”

老人笑呵呵說：“夠了，你挺有勁兒啊！茶水溫了，先去喝茶。”

他嗓子眼發癢，舉起瓷壺倒了兩杯，一股子往嘴里灌，茶葉挺中看，可茶水一點兒都不香，澀味很重。

“你這人真不懂品茶。”老人把壺內茶水倒入瓷盆，重新往里灌開水。

他不明所以，只訕笑問：“您一個人住嗎？”

老人點頭，兒子要他住自己家享清福，硬是給拒絕了。他好奇極了，“誰來照顧你？”

“我還不用人照顧，吃的喝的孫子每周末會按時送來。生怕我這副老骨頭不行，他們天天打電話來問候。”

“那是為什么呢？”他又問了一遍。

“我有個大心愿，希望多請幾位你這樣的客人來這里喝茶下棋，再開開心心地送他們下山。退休到現在二十年，你可是我的第七十三位客人喲！”

“像我？”他錯愕，又聽老人問及理想，渾身來勁：“我想擁有一家國際知名公司，資產過億，到中年再混個官銜，還要個能同甘共苦的老婆……”

“志向不小，那你實現了多少？”

“什么都沒有了。”他又低沉下去。

“我退休時，身體那個差呀，都說我沒幾年了。嘿，誰能料到我現在比那時還強壯，說我那些話的人都不在了，我還好端端呢！因為我的愿望是請足一百個客人，沒實現，不甘心就這樣去了。”

他咀嚼著這話，似有所悟，忽然瞥見窗前置著五架望遠鏡，對準懸崖的各個方向。

老人說茶溫正好，可以喝了。鑒于剛才那第一杯茶的苦澀，他只隨便啜了一口，卻忍不住又大喝了一口，這茶香得真醇！不禁好奇。

老人解析，第一壺茶苦澀不香，內行人是不喝的，直接倒掉，但最得花足功夫。首先，水溫要控制在70度，過夜開水最好；其次，時間要泡足，等茶水自然涼卻；倒掉后，以100度沸水沖第二壺，溫度不傷脾胃時就可品嘗。

首壺水溫低了，茶葉難以泡開；高了，茶香容易消耗。時間不足，苦澀難以除盡；長泡涼水，茶葉容易漲腐。不把好這一關，以后幾壺茶，不是澀味猶存，就是茶香殆盡。

老人總結：“品飲香茗，欲得茶韻，功在首壺，利在次壺。”

想做成一件事，必須先做好第一步，卻也是最辛苦。沒有成功的第一步，以后的步子都沒著落，談何成功？所以，要像泡第一壺茶一樣耐心謹慎地去做第一步。

他眼前豁然，突然起身：“謝謝老爺爺，我想回家了！”老人豪笑：“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