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話可寫”是寫作教學的難點,是制約學生寫作發展的瓶頸。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的創作經驗,為突破學生“無話可寫”的瓶頸提供了六點啟示。
啟示之一:想象,創新與突破
學生習作“無話可寫”,主要是不會“想”。他們看見一棵樹,不會聯想到春天樹怎樣發芽,秋天怎樣落葉,春天開什么花,秋天結什么果;不會想象果實的大小、多少、形狀、顏色、味道怎樣;更不會聯想和想象樹與人及其自然的緊密關系。學生不會“想”,當然就“無話可寫”,更不用說寫作的創新與突破。
人民日報記者問莫言:“在您看來,當前漢語寫作如何才能獲得突破?”莫言說:“創新有時候是相對的,自己覺得是新的,但在別人看來往往是舊的。每個作家的靈感應該從自身的角度考慮,同樣的故事即使大家都在講,每個人的講法也可以不一樣。不必考慮別人是否寫過同樣的題材,最重要的是做到不重復自己。一個很有效的做法,便是在大家習以為常的地方運用反向思維,寫出自己獨有的想法。”現實中的高密東北鄉不會有沙漠,也不會有高樓大廈,都是鄉村。莫言卻運用自己“獨有的想法”,小說里高密東北鄉什么都有:大樓變成了市,森林也有,湖泊也有,他需要什么就把什么挪過來。莫言還能夠想別人沒想到的東西,比如《透明的紅蘿卜》,里面“頭發掉下來都聽得到”的聲音,這完全是一種想象,感到特別真實。作家莫言的創作經驗,給寫作教學最大的啟示是:突破學生“無話可寫”的瓶頸,就要鼓勵學生像作家莫言那樣,敢于大膽地聯想和想象,“需要什么就把什么挪過來”,在必要的地方也可以“虛構”,把作文寫具體、寫生動。
啟示之二:方法,借鑒與模仿
學生“無話可寫”,有時是不知怎么寫,即找不到寫作的方法,一時無法下筆。嬰兒不會講話,跟著成人牙牙學語;學生“無話可寫”,可以借鑒與模仿范文。莫言說:“寫小說的想要創新,還要大膽積極地向小說外的文藝形式借鑒,也就是在了解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向‘外部’學習。這其中包括向影視學習、向話劇和戲曲學習,盡量涉獵更多的藝術樣式。任何一種藝術元素都有可能被移植到小說里面,任何一種藝術樣式都有可能激發作家的創作靈感。”這里,莫言講的是寫小說的借鑒問題,其實學生在寫作上的借鑒也是一個道理。
怎樣去借鑒呢?讓“讀”與“寫”緊密地結合起來。葉圣陶先生說:“接受和發表,表現在口頭是聽(聽人說)和說(自己說),表現在書面是讀和寫。在接受方面,聽和讀同樣重要;在發表方面,說和寫同樣重要。”從信息論的角度看,聽讀與說寫是一個承載信息的雙向流動過程,它是由說寫對信息的編碼輸出和聽讀對信息的譯碼輸入彼此循環而構成的。心理學研究表明,聽和讀作為攝取信息的主渠道在人們日常交往中分別占45%和16%,而說和寫作為信息的輸出方式在人類信息交流中分別占30%和90%。朱作仁先生認為:“大量讀寫,讀寫結合是學習語文的基本規律。”張田若先生說:“閱讀教學要把‘寫’擠進去。”借鑒,就是讓學生在“讀”中學“寫”,在“寫”中去“讀”,逐步掌握范文的語言、語法、修辭、邏輯、布局謀篇、表現手法等寫作知識與技能,解決學生不知怎么寫的問題。
關于模仿,冰心說:“模仿是最大的喜愛。”茅盾認為:“模仿是創造的第一步。”有些評論家說莫言的作品有模仿拉美文學的痕跡。學生在寫作上的模仿有兩個層次:第一層次,第一學段的學生可以拄著范文這根“拐杖”,“依葫蘆畫瓢”地寫話;第二層次,第二、三學段的學生則要丟掉范文這根“拐杖”,“似曾相識”地獨立習作。模仿不“泥其跡”,要“師其意”。齊白石曾有名言:“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人民日報》官方微博說,“師其意而不泥其跡”。寫作模仿,不是跟著他人亦步亦趨,而要善于汲取范文的思想、經驗、方法,學習作者的精神、意志、品行,從而借助范文榜樣的力量,修正自己的寫作思路,追逐自己的獨特夢想,最終找到自己、認識自己、寫出自己。
啟示之三:素材,生活與堅守
學生“無話可寫”是缺乏生活的積累。莫言說,閱讀想象力非常發達的網絡文學,“使我與當下的生活保持密切的聯系。”莫言的大哥管謨賢認為:“莫言生活在高密的大地上屬于齊文化,這個文化DNA很深。齊文化非常浪漫,妖魔鬼怪都說,農村的民間故事,所以這個頒獎詞寫得非常好。魔幻現實主義和民間故事結合,歷史和現實結合,你從齊文化找根。”沒有生活的堅守,就沒有莫言的創作。莫言滿腦子都是爺爺他們講的很多妖魔鬼怪的故事。莫言的四叔是生產隊隊長,莫言十歲以后跟著他干活。一次,四叔趕著牛車給糖廠送甜菜,被一個公社書記的司機把四叔連牛軋死了,一條人命,一條牛命,一共賠了三千塊錢。莫言根據這個真實的事,創作了《天堂蒜薹之歌》,四叔就變成送蒜薹的人。
學生習作可分為“正式習作”和“非正式習作”兩類,“正式習作”包括語文園地的“口語交際·習作”和單元測驗題的作文;“非正式習作”包括日常的練筆和日記。然而,平時的寫作教學往往本末倒置,只重視“正式習作”,而忽略“非正式習作”,須知“非正式習作”才是生活素材的真正積累,是名副其實的“正式習作”的奠基工程。在“非正式習作”中,學生就寫自己想寫的東西,什么捉螞蚱拉“車”呀,在草地上挖“雞爪參”吃呀,外婆講的神仙鬼怪呀,媽媽關于油鹽醬醋的生活嘮叨呀,爸爸勞作的腰酸背疼呀,叔叔阿姨講的民間傳說呀……所有看似“毫無意義”的東西都可以寫。清朝袁牧說得好:“夕陽芳草尋常物,解用皆為絕妙詞。”朱永新先生在《教育閑思·奧巴馬和米歇爾的“家規”之三》中寫道:“奧巴馬要求女兒每次出門旅行,不管學校是否要求,都必須寫一篇旅行報告,講講自己看到了什么。有人可能認為,帶著這樣的負擔旅行,可能會影響孩子旅行的樂趣,但是,旅行如果有了這樣的要求,就會更加自覺,更加用心,知道得也會更多。寫作是思考的開始。”學生如果牢牢地堅守住生活這片綠洲,吸收取之不盡的素材,還怕“無話可寫”嗎?《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指出:“寫作教學應貼近學生實際,讓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應引導學生關注現實,熱愛生活,積極向上,表達真情實感。”
啟示之四:人性,寫人與做人
一次紀實作文課,有位學生提筆寫了一句“一天,我看見一個人在堵水龍頭”就咬筆頭了。學生“無話可寫”,是心中無“人”。“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人?男?女?老?少?衣著怎樣?面部有什么表情、特征?怎樣“堵”?他在“堵”的時候可能想些什么、說些什么?他為什么要去“堵”?你看到他“堵”的時候自己想些什么?說些什么?會做些什么?再說,那天天氣怎樣?天熱還是天冷?早晨還是晚上?這些問題沒有搞清楚,是目中無“人”。寫作見“事”不見“人”,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當然“無話可寫”了。
古人曰:“文如其人。”這就是說,作文要先做人,寫人要心中有人。莫言說:“我的文學表現了中國人民的生活,表現了中國獨特的文化和風情。同時我的小說也描寫了廣泛意義上的人,一直是站在人的角度上,一直是寫人。我想這樣的作品就超越了地區、種族、族群的局限。”
啟示之五:語言,語言與言語
莫言寫作使用的個性語言,上海大學中文系副主任、教授葛紅兵是這樣評論的:“莫言徹底地摒棄了那種西化的知識分子語言,在中國民間語言的土壤上,建構了一種真正的漢語語言:‘非普通話’的‘方音’語言。”我們應從莫言的諾貝爾獎中學會如何來看待自己的語言和敘事,漢語究竟在什么意義上是漢語?兒童寫作究竟需要什么樣的語言?兒童寫作需要兒童語言,尤其是兒童的個人言語。這里應該弄清楚兩個概念:語言和言語。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們進行溝通交流的各種表達符號,是人們交流思想的媒介。語言是民族的、共性的。而言語則是專指個人“說出來的話”,是獨特的、個性的。學生寫作應用書面語言無可厚非,但要真正做到“創造性表述”自己“認識世界、認識自我”的收獲,避免千篇一律、千人一語,恐怕非個性化的言語莫屬。因為寫作也是學生的個性化行為,個性化行為理當用個性化的言語。在寫作中,學生如果能從書面語言順利地過渡到個人言語,這將是兒童語文綜合素養的大提高,寫作水平的大飛躍。
學生寫作“無話可寫”的深層次原因,是遭遇到了書面語言應用的尷尬,不會講“兒童言語”,不能“具體明確、文從字順地表達自己的見聞、體驗和想法”,也不能“根據需要,運用常見的表達方式寫作,發展書面語言運用能力”。學生日常的寫作大多做“語言搬家”游戲,把書面語言搬到習作中,造成習作千篇一律的現象。解決的辦法是鼓勵學生使用個性化的兒童言語,因為學生的言語無限,就不會出現“無話可寫”的現象。
啟示之六:態度,真實與真誠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提出:“在寫作教學中……要求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并且抵制抄襲行為。”寫作要“真實”的問題,我們可以從莫言的作品中獲得啟示。比如《透明的紅蘿卜》關于“工地”的描寫,一看那個小說就是寫的這個工地:整個故事的氛圍跟當時莫言的家鄉是一模一樣的,整個氛圍和環境非常親切;人物更親切,有的直接用生活中人物的原名,不是大名也是小名,把生活中的人物寫進去了。學生“無話可寫”就是不能像莫言那樣,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和想到的東西真實地記錄下來。學生“無話可寫”,也是寫作態度問題,或者怕苦怕累怕動腦筋,一言不發,或者編假話、說空話、套話,甚至抄襲,這不僅是寫作的方法問題,而且是寫作態度問題,應當引起重視。
只有人格的真誠,才有寫作的真實。記者問莫言在獲獎演講中會說些什么?莫言斬釘截鐵地回答:“說真話,說實話。”有人為莫言準備了五份演講稿,莫言卻說:“而我,更想以我的方式,講出我的追求,也講出我的真誠。”我們的寫作教學,在教學生作文的同時,更應該教學生做一個真誠老實的人,因為寫作態度比方法重要,骨氣比文氣重要,人品決定文品。
◇責任編輯:劉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