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使用鐵器制品至少有5000多年歷史,開始是用鐵隕石中的天然鐵制成鐵器。最早的隕鐵器是在尼羅河流域的格澤(Gerzeh)和幼發拉底河流域烏爾出土于公元前4000多年前的鐵珠和匕首。目前中國最早的隕鐵文物是1972年在河北藁城臺西村商代中期(公元前13世紀中期)遺址中發現的鐵刃青銅鉞,這件古兵器,經全面的科學考研,確定刃部是隕鐵加熱鍛造成的。它表明我國商代人們已掌握一定水平的鍛造技術和對鐵的認識,熟悉鐵加工性能,并認識鐵與青銅在性質上的差別。但那時人們還不會利用鐵礦石煉鐵,而鐵隕石又很少,所以當時的鐵制品是十分珍貴的物品。世界上最早鍛造出鐵器的是赫梯王國,距今約3400年。中國冶鐵業出現的時間雖晚于西亞和歐洲等地,但其后發展迅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一直處于世界冶金技術的前列。古代鐵器之于人類歷史的重要性,決定了它在學術研究的重要地位。青海地區開始使用鐵器的時間較晚,已到了漢代。從青海地區出土的鐵器數量來看,鐵制品比較稀少,冶鐵業不發達,可是在鐵甲鍛造技術上曾達到過較高水平。
一、青海地區出土的鐵器
據目前的考古資料,青海地區出土較早的一件鐵器是湟源莫布拉卡卡約文化墓葬H7中的一把鐵刀,長約20厘米。青海地區較多地使用鐵器已到漢代,且以小件居多,但數量及類型均較少。大通上孫家寨漢晉墓182座墓中只有47座墓出土鐵器48件(有21件器形不明者和96件鐵棺釘未包括入內),但是出土銅器700多件。出土的鐵器以生產工具為主,包括鐵鏵、鐵鍤、鐵鐮、鐵鏟、鐵斧、鐵錛,用具有刀、錐、懸鉤;炊煮器有釜;其它器類還有盤、鏡形器、箍形器、筒形器、抓釘、板材等。其中一件鏵,M3:28,呈“V”字形,兩葉相交正面起脊,縱斷面亦呈“V”形,葉刃長22.8厘米,后端寬28.2厘米;一件鍤,M122:04,長方形,中空成銎,高4.6厘米、寬9.7厘米、背厚1.8厘米;一件懸鉤,M1:01,長條形,一端彎曲成鉤,另一端有孔,長31厘米。大通上孫家寨的匈奴墓甲區115號墓發掘出一件扁圓形環首直背鐵刀。西寧陶家寨漢墓中出土鐵器17件,器形有鏡、刀等,大都銹蝕嚴重。湟中縣多巴鎮發掘一座漢墓,出土一件鐵器,銹蝕嚴重,器形不清。平安縣東村發掘漢墓一座,出土一件鐵器,銹蝕嚴重,器形不清。平安海東軍分區院內發掘漢墓一座,出土鐵器兩件,一件銹蝕不成形,另一件鐵奩,敞口、圓形、斜腹,器沿有三個小鈕,底平有三足,器內平底中間凸起一圓鈕,紋飾不清,5.65厘米、口徑13.2厘米、底徑11.1厘米。樂都東郊山發掘漢墓一座,出土一件鐵塊;從這些鐵器資料來看,其形制與中原地區兩漢時的鐵器大體相同,未見特殊形制。青海最早的曹多隆古城始建于西漢和東漢交替時,發掘出土了鐵鏵、鐵塊、鐵鏃等。
大通唐代軍事要塞遺址,出土鐵器22件,銅器2件,其中鐵甲片336片,出土的鐵器以生產農具和兵器為主,農具7件,兵器5件,包括鐵箭鏃、鐵匕首、鐵甲片。共和縣曲溝鄉的峽口古城,出土鐵鏃、鐵甲片,疑其可能為吐蕃的洪濟城。門源縣北山鄉的金巴臺古城(唐代),其城內地面散布有零碎的鐵片。烏蘭縣大南灣遺址出土鐵鎧甲1件,銹蝕甚重,僅剩殘片,系一片片鐵片相搭,用騰甲橫穿而成,盔甲內用絲綢做內裝,殘片上可看出絲綢殘跡。甲片呈長方形,上有8個小孔,長8厘米、寬2.7厘米、厚0.1厘米,此遺址經推斷最晚應為公元11世紀。都蘭熱水吐蕃墓葬中出土三件較為完整的鐵器:一件帶木鞘小鐵刀,99DRNM3:20,刀身已完全礦化,只能看到刃部;一件鐵帶扣,99DRNM3:19,長7厘米,寬4.7厘米,厚2.5厘米,口舌彎扣在雙環上,頂端的搭扣已殘,扣舌和扣環已銹蝕在一起;一件鐵鍬,99DRNM3:174,鍬頭鐵制,木柄,通長110厘米。共和縣恰卜恰發掘宋金墓葬一座,出土7件鐵器,其中鐵鏃6件,其中一件較完整,關部附加鐵環加固,
較長,上有木痕;鐵刀1件。互助宋代窖藏中出土鐵犁鏵、鐵斧、鐵鑿、鐵鐮各一件,其中出土的鐵犁鏵與今日所使用的鐵犁鏵酷似,左右雙葉的外側均有刃,背部呈銎狀,雙葉于前端匯成一尖峰,器身正面和背均隆起,器身背部隆起處凸出兩脊,高34、后端寬28、犁口寬9、刃部0.3厘米。此外,青海現存當地鑄造的鐵鐘兩口:一口為夏宗寺鐵鐘,由碾伯七里堡制造于康熙二十一年,鐘高0.7米,圍長1.47米,重60公斤,鐘型呈八卦狀,鐘身鑄有文字;另一座為湟中縣城門樓鐵鐘,鑄造于康熙年間,雍正七年民眾又集資鑄造新鐘兩口。
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到,青海地區自唐以后鐵兵器逐漸增多,尤其大量鐵甲片的出現,說明冶鐵業在青海可能得到發展。這些鐵器基本上未做鑒定,經過鑒定的僅為大通上孫家寨漢晉墓的一件鐵鍤,其制作工藝為鑄造。
二、青海地區鐵器的來源及冶煉
鐵器堅硬、韌性高、鋒利,勝過石器和青銅器。鐵器的廣泛使用,使人類的工具制造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生產力得到極大的提高。到戰國晚期,鐵器農具已經明顯成為農具的主流。在一些發達地區,鐵制農具的比例占到了70%~80%以上。進入漢代,我國冶鐵技術已有很大提高,尤其鐵農具的改進及推廣,對我國生產力的迅速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楊寬先生認為西漢時代鐵器的應用比戰國時廣泛,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冶鐵業從中原地區不斷向周圍邊遠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推廣;二是在鐵農具、鐵工具推廣的同時,鐵兵器正進一步推廣;三是日常生活用的鐵器和鐵的機械構件正逐漸推廣。
青海地區到漢代時有零星鐵器輸入,而鐵器制造技術的掌握和應用則可能到了西漢末年,這個時期正好是中原地區的冶鐵業向周邊少數民族地區推廣的時期。從青海地區漢墓出土的鐵器可以看到,主要以鐵農具、鐵工具為主,兵器較少。這些鐵器可能是當地制造的,原因有三:首先青海冶煉技術起源較早,貴南尕馬臺發掘出的距今3000多年的一面“七星紋”銅鏡,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早的銅鏡;在海西諾木洪遺址中出土了銅渣和煉銅用具,從以上資料可以說明青海地區在二千多年前,已掌握了煉銅技術。曹多隆古城發現的鐵塊及煉鐵用的坩蝸,說明當時青海地區已經開始制作鐵器了。其次,據《漢書》卷九十六上《西域傳》載:位于青海西北部地區的羌國“山有鐵,自作兵,兵有弓、矛、服刀、劍、甲。”《北史》卷九十六《吐谷渾傳》載:青海周圍千余里,其地“多牦牛、馬、騾,多鸚鵡,饒銅、鐵、朱砂。”而《隋書》卷八十三《吐谷渾傳》及《新唐書》卷二百二十一上《吐谷渾傳》亦有相同的記載。由此說明青海地區最遲在西漢末年已開始制作鐵器,但是否已掌握冶鐵技術根據目前的資料尚無法確定。另外,漢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趙充國率眾拓荒墾田,除耕種“臨羌到浩門的兩千頃土地”外,還在河湟沿岸墾植了大量荒地,并“繕鄉亭”,“竣溝渠”,“治迫峽以西道橋七十所,至鮮水左右”。由于大量農田的開墾,大力興修水利灌溉設施,引入中原地區的先進農耕方法和生產工具,如鐵犁牛耕技術,而曹多隆古城和大通上孫家寨出土的生產工具——鐵鏵是最好的實證。根據以上資料可以推斷,青海地區至少在西漢末年完全有能力掌握一些簡單鐵器的加工技術,因此青海地區出土的鐵器可能是當地制造的。
到吐蕃時期,青海鐵器制造業有了蓬勃發展,尤其鐵兵器的使用范圍得以擴大。從大通軍事要塞遺址、烏蘭大南灣遺址、都蘭吐蕃出土的鐵甲片,說明青海地區已大量使用鐵鎧甲。關于青海地區鐵鎧甲的文字記載,最早在《唐六典》中記載有吐蕃的鎖子甲,這種鎖子甲通常由鐵絲或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形如網鎖連接得非常緊密,金屬片連接處與人體關節的部位完全一致。在1895年版的《通典》第190卷、第10頁中是這樣描述鎖子甲的:“人馬俱披鎖子甲,甚制甚精。周體皆偏,唯開兩眼,非勁弓利刃之所能傷也!其戰必下馬列行。”不過在當時,吐蕃人自己尚不會制造這樣的鎧甲。才讓加在其文《吐蕃時期貿易經濟概論》中,引《中世紀東方貿易史》卷二的相關資料云:吐蕃本土的銅鐵生產不能滿足自身需要,因而主要從“庫車、撒馬爾干、布哈拉”輸入“騎兵和戰馬披戴的細鎖子甲、長劍和其他生活鐵銅制品,這些產品由于戰爭和生活的需要,在中世紀歐亞大陸早已受到贊賞,并且在花刺子模和撒馬兒干的集市上出售”。都蘭吐蕃墓中出土了一批金銀器,制作非常精美,其中一件金銅復合飾牌:上部為金牌,為四瓣十樣花形,內嵌松石,底部包銅;另一件銀包鐵立鳳與底座銀飾條:立鳳中間為鐵質,鍍金銀片疊合包在其上。這兩件飾品均為合金制品,制作非常精致,至于其來源許新國先生將他們歸屬于粟特系統。《中亞文明史》也記載了撒馬爾罕和索格底亞那等地盔甲制造業和武器出口貿易發達。由此可見,吐蕃在當時尚沒有精良的加工制造業,他們所使用的鎖子甲可能是從周邊地區輸入的。這種鎖子甲在青海地區沒有沿用下來,而西藏是世界上唯一把這種甲胄沿用至今的地區。頻繁的戰爭、適合的戰術,以及相對便利的輸人條件,使吐蕃成為中國古代最早成規模使用鎖子甲的地區。吐蕃這一時期比較多地使用鎖子甲,也對鎖子甲向中原傳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以致于明代人在談到鎖子甲時,仍稱之為“古西羌制”,可見影響之深遠。
青海地區自己制造這種鎧甲可能已到了11世紀,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提到青堂羌(在今西寧市)用冷鍛法制作“瘊子甲”,是利用冷鍛使之變形而提高鋼的硬度和韌性,直到今天仍然是強化金屬的最重要的方法之一。這種技術的要領是將塊煉鐵放入熾熱的木炭中長時間地加熱,使得鐵的表面滲入碳元素,再經過煅打,就形成為滲碳鋼。再經過淬火處理,原先松軟的爛鐵成了堅韌的鋼材,質地超過了柔化生鐵。《中國冶金簡史》對這段文字解釋說:“青堂羌族的鐵工們,在長期的生產實踐中,得到一個經驗,即比元厚三分減二乃成。現代科學實驗證明,一般金屬的冷加工形變量小于60-70%時,形變量越大,強度性能越好,而形變量過大,則脆性急劇增加。‘三分減二’的形變量,大體上符合這個冷加工硬化規律。”這種鎧甲的制造,由于不用火,冷鍛而成,所以非常堅硬,能擋50步之內的強弩利箭。由此說明青海在九百多年前,鍛造技術就已經達到很高水平,他們已經掌握了冷加工硬化規律,冷鍛的優點是:一因加工硬化之故,使之比熱鍛具有更高的硬度:二因避免了熱鍛時的高溫氧化,器表更顯得晶瑩光潔。用冷鍛技術鍛造的甲片表面非常光滑,并且可以把甲片鍛得薄一些,又能提高它的強度和硬度。除鍛甲聞名遐邇外,青海人制造的刀、劍、鏃等武器也很精良。李遠曾記道:“又青唐之南有瀘戎,漢呼為蘆甘子,其人物與青唐羌相類,所造鎧甲刀劍尤良。”
明及清前中期青海地區傳統手工業生產比前代有一定程度的發展,但生產規模仍然狹小。據文獻記載,明正統年間,安定王領占干些兒等遣使向朝廷進貢時,貢物中有鐵甲、刀、劍等。明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內地匠人李氏從南京遷至民和川口開辦手工業鑄造作坊,用長方型土平爐土焦和泥缸熔鐵,每個泥缸可熔鐵水10公斤,木制手拉風箱鼓風,鑄造鐵鍋,犁鏵和其他生活用具,并采用分散化鐵集中澆鑄法,同蘭州爐院一起生產出長5.8米,重10噸的蘭州黃河浮橋鐵柱。當時手工業規模之大和冶煉技術之精可見一斑。明代時,河湟等地每年從鳳翔調運7500余斤鐵,不足部分再從河南、山西等地采購。在當時的交通運輸條件下,其困難程度不言而喻。為了解決這一困難,萬歷二十四年,甘肅巡撫都御史田樂命西寧兵備副使劉敏寬就地采礦煉鐵。劉敏寬經過多處實地考察,最后決定在青海下圈北山(今互助縣境內)建造一座煉鐵廠,采礦、伐木冶鐵。北山鐵廠建有煉爐二座,人力燒炭鼓風冶鐵,每月每爐出鐵兩次,每次每爐出鐵3000斤。北山鐵廠出鐵,省去了從內地運鐵耗費的人力和財力。劉敏寬在《北山鐵廠碑記》中總結了辦鐵廠的“五利”:一是供應軍需用鐵,早上煉,晚上就可以出鐵,而且取之源源不絕;二是避免長途調運,節省民力;三是隨用隨取,不耽誤時間;四是工人從軍隊來,燃料從山上采,不煩擾群眾,不多用公帑;五是就地取材,與周圍地區還可以互通有無,以滿足鐵的需求等。《西寧府新志》云:“省役夫之勞,而鐵倍其用,大稱便利”。北山煉鐵廠的創建,確實為青海地區帶來了許多好處,且為青海冶煉業的發展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鐵廠不久停辦,未能延續下來。清代時青海鐵器制造業并未中斷,只是所需鐵非產自本地,而需從內地運來,自制鐵器以小刀甚尤,據《西寧府續志》記載:巴燕戎格廳“所屬甘都鋼鐵小刀尤馳名,每年出銷漢人番人者為數甚巨”。
青海地區的先民們盡管很早就掌握了冶煉技術,但一直未發展起來,尤其冶鐵業始終處于落后狀態,然而青海的冷鍛技術曾一度領先,這說明青海地區雖屬于多民族聚居地,但受周邊地區及外來因素的影響,其技術生產水平有自己的特色。青海地區至今尚未發現較早的鐵器及冶鐵遺址,可能與鐵礦資源缺乏有關,現今青海地區的鐵礦數量尚不足全國鐵礦的平均數。不過也可能是由于我們尚未發掘到時代更早的鐵器及冶煉工具,也許隨著今后考古工作的繼續深入,我們會有新的發現。
(作者單位: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