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戒的《歲寒堂詩話》和嚴羽的《滄浪詩話》是宋代詩話中的兩部杰出著作,且兩部詩話都對蘇黃詩風進行了鋒芒畢露的批判,強調了詩歌作為中國傳統抒情文化的載體所應具備的審美品格和藝術特征。但兩者也存在顯著的區別,張戒繼承了儒家傳統的雅正詩教觀,注重詩歌的倫理價值而兼及藝術,嚴羽則喻詩以禪,唯藝術為尚,擺脫了傳統道學的束縛,對詩歌美學的超越性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關鍵詞:張戒;嚴羽;詩歌審美理想;比較
中圖分類號:I0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3)01-0143-05
一、“意味”與“興趣”的提出
詩歌是中國文學的一門古老藝術,經過魏晉南北朝文學自覺時期的積累與鋪墊,詩至有唐一代攀上了輝煌的巔峰,迎來了名家輩出、詩體大備的詩歌黃金期,唐詩也以其優美的聲律、俊朗的風骨令后人傳誦千古。宋人處于唐人之后,詩歌創作出現了“開辟真為難”(蔣士銓《忠雅堂詩集》卷十三《辨詩》)的局面。直至宋代大詩人蘇軾、黃庭堅的出現,才一轉局面,使宋詩呈現出與唐音截然不同的審美格調,后人將之稱為“宋調”。宋調大量敘事、頻繁化用典故、好發議論、講究用字、押韻,雖然形成了與唐音不同的審美情趣,但這種人工技巧的使用對詩歌自然天成之美的損傷是不言而喻的。吳喬《答萬季野詩問》說:“宋之最著者蘇、黃,全失唐人一唱三嘆之致。”(《清詩話》)蘇黃以文字、議論、才學為詩的創作路徑無疑背離了詩歌悠久的抒情傳統,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又片面地發展了這種風氣,以議論、押韻、用事為工,從而將宋詩的發展引入一個誤區,滋生出許多流弊。
基于蘇黃習氣對宋代詩壇造成的消極影響,北宋后期,即有部分詩論家如魏泰、葉夢得等開始陸續反思蘇黃詩風,但大多持論較為平和。而張戒、嚴羽卻以其鋒芒畢露的批判姿態著稱。這種大膽的批判來自于非凡的識力,顯示出一位杰出詩歌理論家的卓越眼力。為此,張戒、嚴羽也在中國詩論史上永久地留下了他人無法取代的一席之地。
于蘇黃詩風風靡詩壇,如日中天之時,張戒就大膽指斥蘇黃“乃詩人中一害”,發出“詩壞于蘇黃”的驚世論調。自北宋后期以來,雖然不斷有人對蘇黃及江西詩風表示不滿,但張戒卻是其中最為激烈、尖銳的聲討者。針對蘇黃詩歌“以議論作詩”、“專以補綴奇字”、“只知用事押韻之為詩”的弊端,張戒特別強調詩歌美感特征的傳達,以“意味”論詩,成為張戒品評當時蘇黃習氣的有力武器。他說:
大抵句中若無意味,譬之山無煙云,春無草樹,豈復可觀。
一首好詩應是耐人尋味的,可以激蕩人的心胸,引發人的美感,令人回味悠遠。如果詩中缺乏興致,沒有性靈,就如同山川沒有煙云的襯托,春天沒有草木的點綴一樣,也就失去了審美價值與意義。在張戒的詩歌審美理論中,“意味”是一種涵蓋了多種審美要素的綜合性藝術旨歸,它包括了張戒對詩歌本質情真與含蓄的認識,以及對詩歌意、味、韻、氣、“中的”等審美概念的論述,有著豐富的理論內涵,它也最能全面概括張戒的詩味理論。
身處南宋末年的嚴羽是繼張戒之后,又一位大張旗鼓地批判蘇黃、江西詩風的典范。他將江西詩病歸結為“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切中要害,至今都是不易之論。從審美角度出發,針對宋詩之弊,嚴羽標舉出一種詩美境界,他稱之為“興趣”:
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嚴羽用“興趣”概括盛唐詩的風格特色,實為一種創見。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唐詩代表了古代詩歌的最高典范,它情景交融,意境超邁。因此,針對宋詩之弊,嚴羽提出詩歌要“以盛唐為法”。他說:“詩有詞理意興……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這里的“意興”其實就是“興趣”。據此,我們可以推論出,興趣應是指詩歌將詞、理、意興打成一片,融為一體時所生發出的深永不盡的詩性韻味。這種詩歌可以使人體驗到一種不可肢解的詩意美感,正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一樣,朦朧恍惚,撲朔迷離,無工可見,無跡可求,卻又韻味無窮,回味不盡。“興趣”不僅代表了嚴羽的詩學審美理想,是其詩學追求的極致,而且也是嚴羽詩學理論的核心所在。
二、張戒、嚴羽詩歌審美理想之共同點:對傳統詩學審美特性的繼承與發揚
從詩歌藝術的特殊規律著眼,張戒的“意味”說與嚴羽的“興趣”說在美學本質上完全相同,它們都突出強調了詩歌的審美特征。中國自古就形成了以抒情為主的詩詞文化傳統,中華民族的傳統審美心理決定了詩歌這種體裁應具有區別于其它文學樣式的藝術品格與美學特質。針對宋詩嚴重違背藝術規律、缺乏美感的弊病,張戒和嚴羽試圖把詩歌拉回到本該屬于它的正途上,“意味”說與“興趣”說正是他們向傳統詩美的一種回歸。
張戒在《歲寒堂詩話》中曾引劉勰語曰:“情在詞外曰隱,狀溢目前曰秀”。今《文心雕龍·隱秀》篇殘缺不全,張戒所引當是原文中的二句,今本已經脫漏。從劉勰的“隱秀”論到張戒的“意味”說,再到嚴羽的“興趣”說,中間分明有一條清晰的脈絡可尋,見證了中國古典詩歌美學追求的一貫傳統。
劉勰在《文心雕龍·隱秀》中說:“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獨拔者也。隱以復意為工,秀以卓絕為巧”。范文瀾注曰:“重旨者,辭約而義富,含味無窮,陸士衡云‘文外曲致’;此隱之謂也。獨拔者,即士衡所云‘一篇之警策’也”。可見,“隱”指一種含蓄美,它追求弦外之音,能產生“馀味曲包”的審美效果。“秀”指形象的鮮明生動、栩栩如生。“隱秀”即指一種含蓄蘊借、委婉深長的藝術美。
齊梁時,鐘嶸在《詩品》中提出“滋味”說。他說:“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從“滋味”出發,他認為詩是吟詠情性的,與說理、用事、學問無關。因此,他批評玄言詩“理過其辭,淡乎寡味”;反對“文章殆同書抄”、“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的現象,因為它會影響詩美的傳達。對詩之六義的“興”,鐘嶸做了創見性的解釋,他說:“文已盡而意有余,興也。”“興”成了他“滋味”說的最好注腳。這同嚴羽“興趣”說講求“言有盡而意無窮”一樣,都是強調詩要意在言外,含蓄有致。
發展到唐代,殷瑤的《河岳英靈集》十分重視詩歌的“興”和“興象”。其評常建云:“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唯論意表。”評劉眘虛云:“情幽興遠,思苦語奇。”可見,“興”能產生情境悠遠的審美效果。評王維云:“在泉為珠,著壁成繪。一句一字,皆出常境。”“皆出常境”同劉禹錫的“境生于象外”,都是在追求一種超越語言文字之上的傳神美。唐僧皎然論詩也倡言“采奇于象外”,在《詩式》中他說:“兩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樂公覽而察之,但見情性,不睹文字,蓋詣道之極也”,并認為詩歌應“情在詞外”、“旨冥句中”、“至近而意遠”。到了司空圖,其詩論對詩美境界的描述達到了頂峰。在《與極浦談詩書》中,他提出“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說;在《與李生論詩書》中他標舉“韻外之致”、“味外之旨”,認為詩要“近而不浮,遠而不近,然后可以言韻外之致耳”;在其《詩品》的“含蓄”一品中有“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說法。到了宋代,歐陽修引梅堯臣語曰:“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六一詩話》)姜夔也認為:“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白石道人詩說》)凡此種種,都是在強調詩要含蓄不露,意味深長,有一種超越語言文字之上的回味美,這不僅是歷代詩論家的共同看法,也是中國古典詩歌美學的突出特點。
從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出,從劉勰提出“隱秀”說開始,中間經過歷代詩論家的發展完善,一直到張戒的“意味”說、嚴羽的“興趣”說,中華民族對詩美的追求從未間斷過。而宋代詩歌“以文字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為詩”,無疑背離了中華民族傳統的詩學審美趣味。針對宋詩嚴重違背詩歌藝術規律的現象,張戒的“意味”說與嚴羽的“興趣”說正是對傳統詩歌審美觀的一種呼喚與回歸,代表了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心理和審美趣尚,是對中國傳統詩學精神的高度弘揚。
三、張戒、嚴羽詩歌審美理想不同之分析
(一)張戒:衡詩以道,兼及藝術
張戒論詩雖然講究詩味,注重詩歌的藝術特征和美感效果,但其詩論終歸以“言志”為本,重視詩歌思想內容的傳達,繼承了儒家傳統的雅正詩教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是書說:“始明言志之義,而終之以無邪之旨,可謂不詭于正者。”(卷一九五)
從中國詩歌理論的發展歷史來看,《尚書·堯典》中提出的“詩言志”可謂中國詩論的開山綱領,有著古老的傳統。自先秦以來,中國詩論就一直把言志、載道作為文學的基本功能。雖然“詩言志”、“詩者,志之所之也”中的“志”有情性、情感的含義,但在先秦兩漢詩學和儒家詩教那里,這種志與“禮”分是不開的,總是關聯著政治、教化。如孔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禮記·經解》說:“溫柔敦厚,詩教也”;《毛詩序》謂“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曹丕則認為文章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可見,在古代,“志”更多地指向一種政治懷抱,它即使帶有個體內在的“情”的成份,儒家傳統詩學也要將其引導到外在的倫理價值體系中去。所以說,“詩言志”主要是表現詩人的政治意識和倫理意識。
張戒作為南北宋之交的一位愛國志士,作為一名正統的封建文人,他繼承并發揚了儒家的文學思想。在張戒的詩學中,“言志為本”就意味著詩歌要積極擔負起社會政治教化的作用,為封建統治服務。所以,他經常以思想內容的高下來評定作品的優劣,反映出濃厚的封建倫理道德意識。他指斥唐人吟詠玄宗、貴妃詩,因為“類皆無禮”,“太真配至尊,豈可以兒女語黷之耶”,這是對上不恭;白居易的《長恨歌》在他看來“皆穢瀆之語”、“無禮之甚”、“殆可掩耳”,也屬于“無禮于其君者”一類;對詩人溫庭筠,張戒更是深惡痛絕,他認為其詩“艷笑雙飛斷,香魂一哭休”有“瀆至尊”之嫌,因此痛下結論“庭筠小子,無禮甚矣”、“庭筠豈識風雅之旨也?”于此可見,凡是違背儒家禮教、不合于雅正標準的詩人詩作,張戒都予以堅決地反對,而這種評價明顯受到了儒家“溫柔敦厚”詩教觀的至深影響。
在張戒眼中,真正偉大的詩人不應僅僅是“詩人”,而要代圣賢立言,“通諷諭、盡忠孝”,維護封建的倫理綱常,所以他一再稱贊杜甫“乃圣賢法言,非特詩人而已”,并且感嘆說“嗟夫,子美豈詩人而已哉!”“此豈嘲風詠月者哉?蓋深于經術者也,與王吉貢禹之流等矣”。他對杜甫的高度評價正來自于其對《詩經》風雅精神的薪火傳承。對杜甫的心存社稷、正而有禮,張戒贊嘆不已:“少陵在布衣中,慨然有致君堯舜之志”、“子美顛沛造次于兵戈之中,而每以宗廟為言”。評其詩《干元中寓居同谷七歌》說:“真所謂主文而譎諫,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者也。”評《可嘆》又謂:“觀子美此篇,古今詩人,焉得不伏下風乎?忠義之氣,愛君憂國之心,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言之不足,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其詞氣能如此,恨世無孔子,不列于《國風》、《雅》、《頌》爾。”他還指出李白、杜甫雖然才氣不相上下,但區別就在于“子美獨得圣人刪詩之本旨,與三百五篇無異,此則太白所無也”。
從以上評點可看出,張戒認為杜詩的優點在于“思無邪”,是道義的化身,讀之“使人凜然興起,肅然生敬,《詩序》所謂‘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者也”,而詩之本旨正在于此。《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說:“其(張戒)論唐諸臣詠楊太真事皆為無禮,獨杜甫立言為得體,尤足維世教而正人心”。(卷一九五)
(二)嚴羽:喻詩以禪,藝術為尚
嚴羽論詩與張戒最大的區別就是,他是不談《詩經》的。許志剛先生說:“在對文學本質的認識方面,嚴羽拋棄了把詩作為道德的顯現,即詩為‘德之華’的命題,對于‘詩言志’的說法,對于‘在心為志,發言為詩’的說法,也采取了置而不論的態度。”可見,嚴羽的詩論同儒家詩論具有一定的抗衡性。在《滄浪詩話》中,嚴羽唯“興趣”為尚,論詩幾乎全從體制、格力、氣象、音節等藝術要素著眼,不講風化,不講主文而譎諫,論詩只是上溯到楚詞,而把歷代文人奉為美刺標準的《詩經》棄置一旁,與儒家尊《詩經》、重比興的詩教觀截然不同。許印芳《滄浪詩話跋》說嚴羽:“論詩唯在興趣,于古人通諷諭、盡忠孝、因美刺、寓勸懲之本意,全不理會。”《福建通志》說:“自羽以妙遠言詩,掃除美刺,獨任性靈。”郭紹虞先生也做了分析:“滄浪只言熟讀《楚詞》,不及《三百篇》,足知其論詩宗旨,雖主師古,而與儒家詩言志之說已有出入……蓋滄浪論詩,只從藝術上著眼,并不顧及內容,故只吸取時人學古之說,而與儒家論詩宗旨顯有不同。”這些都是看到了嚴羽論詩與儒家傳統詩論之間的差別。
嚴羽與張戒詩論的這種不同,我們還可以從他們共同評點的詩人中得到進一步的印證。以杜甫為例,張戒以為杜詩“千古獨步,可仰而不可及”,這不僅源于杜詩在藝術上具有情真、含蓄等美學特點,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杜詩具有“思無邪”的特點。而嚴羽論杜甫只從沉郁、入神、雄渾等藝術風格著眼,只字不談杜詩的思想內容。郭紹虞先生說:實則滄浪于杜詩之“本性情、厚倫紀、達六義、紹三百”者,沒有做發明,故于杜甫“親風雅”之旨,滄浪亦不會體會到。這一論斷正與嚴羽詩論相合,體現了嚴羽詩論的一大特色,即其言詩只上溯到楚辭,卻不提及詩三百,只從藝術特征著眼而對思想內容卻不曾顧及。
在中國古代自從以《詩大序》為標志的儒家詩論體系確立以后,它一直占據著重要地位,但它對詩歌政治教化功能的過分強調,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人們的思想。所以在現實的文藝創作實踐活動中,人們往往試圖突破“詩言志”的藩籬,向“緣情”一路發展。因為文學在本質上是人的一種情感活動,而嚴羽的詩歌理論正是順應了這一文學發展的內部規律。他從審美角度出發,以藝術為衡量作品高下的唯一標準,突出了文學的非功利性,而“儒家傳統的詩學觀,輕審美重功利,嚴羽專談審美,不及功利,這正是他與傳統詩學的不同之點。”嚴羽的詩論對掙脫儒家詩教的束縛,回歸詩歌本體性特征的探討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與張戒衡詩以道不同,嚴羽論詩的一個特點為“以禪喻詩”。《滄浪詩話·詩辨》中,嚴羽說:“故予不自量度,輒定詩之宗旨,且借禪以為喻,推原漢魏以來,而截然謂當以盛唐為法,雖獲罪于世之君子,不辭也。”以禪喻詩就是用禪宗的一些術語作為比喻來說明詩歌理論,其目的是為了通過形象的類比從而把對詩道的認識向前推進一步。所以,嚴羽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說自己說禪是:“本意但欲說得詩透徹,初無意于為文,其合文人儒者之言與否,不問也”,表示他之所以要“以禪喻詩”只不過是為了把詩歌理論說得深入透徹些,至于這種說詩方式是否符合儒家的論詩標準也就不是他所考慮的了。可見,嚴羽著重于詩歌自身本體性特征的認識,而不承認儒家詩論的絕對權威,其“以禪喻詩”也是對詩教傳統的一種叛逆。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張戒雖然也講詩歌藝術,但他始終把思想性放在第一位,認為“言志乃詩人之本意”,繼承了儒家詩教觀,而儒家傳統的文學觀“把理念置于文學之上,把禮化了的人格、道義所貫注的情作為文學理念的核心”,以教化功能為詩的本質。與張戒不同,嚴羽雖然也解釋詩為吟詠情性,“然而他卻沒有那些濃厚的帶著經學特色的觀念。他所講的情性,不是經過禮法長期制約而定性化了的情性;他所講的詩,也不是‘和順積中而英華外發’,由道德之士創作出的體現出溫柔敦厚特性的詩歌”。嚴羽完全舍棄了詩教傳統,而以審美功能為詩的本質。所以說《滄浪詩話》的主要意義正是在于:“它大大提高了我國古代詩學中的審美理論,深刻而又突出地闡述了詩的審美特征,并把這一特征上升為詩的本質,建立了一個同以教化功能為詩的本質的儒家詩論相抗衡的理論體系”,嚴羽的詩論“具有把詩歌理論深化到一個新的層次、推進到一個新的階段的意義。”
四、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張戒與嚴羽都深刻地認識到宋詩之弊,由此出發,他們非常尊重詩歌的藝術規律,追求詩歌的審美價值,這是他們的共同之處。但兩者也有明顯的區別:張戒衡詩以道,注重詩歌的倫理價值而兼及藝術;嚴羽則喻詩以禪,繼承了張戒對詩歌審美特性的認識,唯藝術為尚,而拋棄了張戒的詩教觀,擺脫了傳統道學的束縛,極大地激發了人們對詩歌審美本質的認識,是對詩歌美學發展的突出貢獻,也是對張戒詩歌審美理論的極大發展與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