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訴訟欺詐作為一種新型、獨特的危害社會的行為,我國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對其定性分歧較大。從法理上分析,應將訴訟欺詐行為入罪。訴訟欺詐行為盡管具有詐騙罪的某些特征,但認定其構成詐騙罪不妥。對訴訟欺詐行為應從其侵犯正常的審判秩序的角度分析,現行刑法只可對侵財類的訴訟欺詐行為進行評價,而其他類型的訴訟欺詐行為的犯罪化問題,需由立法來解決。
關鍵詞:訴訟欺詐 詐騙罪 立法建議
訴訟欺詐,有的學者又稱為訴訟詐欺或訴訟詐騙,對其概念,當前國內外刑法學者仍未達成共識。結合司法實踐,筆者認為,訴訟欺詐是指行為人以提起民事、行政訴訟為手段,作虛假陳述、提供虛假證據,擾亂正常的審判秩序,以實現其非法目的的行為。訴訟欺詐行為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一個不和諧音符,阻礙了司法公正的實現,也對他人的合法權益造成了極大的侵害。訴訟欺詐行為的社會危害性雖被公認,但對其如何進行刑法規制,目前刑法理論界和司法部門尚無定論。
一、問題的提出
青島澳柯瑪集團公司與喬紅霞購銷合同糾紛一案中,蘭州市中院一審判決澳柯瑪公司償還喬紅霞1557萬元。澳柯瑪公司不服提出上訴,甘肅省高院裁定駁回。青島市中院委托西南政法大學對喬紅霞提供的證據進行鑒定,發現其提供的部分證據系偽造。2003年7月,青島市中院以詐騙罪判處喬紅霞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
喬紅霞訴訟欺詐一案歷時四年,先后經過兩省三地法院進行審理,涉案高達1500多萬元,喬紅霞案不僅妨害了正常的司法秩序,而且極大地浪費了有限的司法資源。“司法沒有權威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它使社會公眾對司法喪失了信心,從而影響了人們的預期行為,這無疑是法治進程中的一種破壞力量。[3]
我國刑法理論界對訴訟欺詐行為研究較少,然而司法實踐中層出不窮的訴訟欺詐行為已迫切需要對訴訟欺詐行為進行深入研究。“權利不得濫用”是法治社會對每個社會成員的必然要求。法律應當明確對訴訟欺詐行為的定性,并加大對訴訟欺詐行為打擊力度,使那些居心不良的虛假訴訟者非但得不到好處,而且還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制裁這種行為,是對漠視社會及他人利益,違背法律義務和社會公共準則的人進行譴責和懲戒,也體現了法律的導向和評價作用。
二、訴訟欺詐行為入罪的立法建議
(一)對各種理論觀點的評析
對訴訟欺詐行為的定性主要有“肯定說”和“否定說”。在此,筆者只就“肯定說”觀點予以簡要概述。第一種觀點認為,訴訟欺詐行為構成詐騙罪,這也是當前多數學者所持的觀點。該觀點主張對我國傳統的詐騙犯罪理論進行變更,應當承認三角詐騙構成的詐騙罪。否則會導致詐騙罪的處罰范圍過于狹小,而訴訟詐騙是三角詐騙的典型形式,因而主張訴訟詐騙構成詐騙罪。[4]
第二種觀點認為,訴訟欺詐行為構成敲詐勒索罪。[5][該觀點認為敲詐勒索罪是采用威脅或要挾的手段,強迫他人交付財物。威脅、要挾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訴訟欺詐是行為人借助法院判決的強制力迫使相對人交付財物,而不是騙取相對人的財物。
第三種觀點認為,訴訟欺詐行為構成妨害司法罪。[6]該觀點認為,訴訟欺詐行為不僅破壞了司法機關正常的司法活動,也侵犯了公民的公私財產所有權及其它民事權益。詐騙罪是結果犯,而妨害司法罪是行為犯,將訴訟欺詐行為歸入妨害司法罪,有利于預防和控制此類犯罪。
以上各種觀點從不同角度對訴訟欺詐行為進行了探討,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
首先,將訴訟欺詐行為定性為詐騙罪不周全。德國、日本等大陸法系國家的學者一般認為,訴訟欺詐是“三角詐騙”的一種特殊形式。我國臺灣地區的學者一般也認為訴訟欺詐構成詐騙罪,在判例上也認為訴訟欺詐行為是詐欺取財罪或詐欺得利罪的手段。筆者認為,對侵財類的訴訟欺詐行為,在客觀上是符合詐騙罪的特征的,出于對公私財產所有權的保護,可以將其按詐騙罪來處理。但這只是權宜之計,在現實生活中,行為人出于其他非侵財目的所實施的訴訟欺詐行為是財產性犯罪——詐騙罪所無法囊括的。而且,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法治的進步,在行政訴訟中出現訴訟欺詐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現有的詐騙罪顯然是無法有效制裁這類行為。
其次,將訴訟欺詐行為歸入敲詐勒索罪是不科學的。在訴訟欺詐中,法院判決被害人交付財產,因而法院才是財產處分人,但是法院在此過程中,并未受到恐嚇,而只是受騙。被害人交付財產雖然是被迫的,但并不是因為恐懼心理而交付財產。也就是說,行為人所實施的行為充其量只是欺騙,而根本不是恐嚇,法院基于錯誤判決強制被害人交付財物的行為,也不是所謂的恐嚇行為。既然不存在恐嚇行為,也就不可能構成敲詐勒索罪。[7]
最后,筆者傾向認為訴訟欺詐行為構成妨害司法罪。從訴訟欺詐行為手段上的特殊性、侵害法益的雙重性、司法秩序的重要性和法律間相互的協調性來考慮,將訴訟欺詐行為納入妨害司法行為這一類是妥當的。問題是,刑法分則中妨害司法罪一節中并無相應的具體條款與之相對應,故需要在立法上予以解決。筆者建議,應在刑法罪名中增設訴訟欺詐罪。
(二)訴訟欺詐罪的立法構想
刑法如果要最優化的發揮其法益保護與人權保障的雙重功能,確保刑罰權行使的適當性、合法性與有效性,就必須實行成文法主義,注重法的明確性、安定性與穩定性。但是,刑法調整和規范的社會關系始終是變動不拘的,刑法文本一旦制定后當然不能一成不變,而應該與時俱進,進行必要的增刪與修正,以符合社會現實的需要。[8]鑒于訴訟欺詐行為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和發生的高頻性,以及現行刑法的規范缺失,我們應及時修訂刑法,可參照意大利的立法例,在妨害司法罪一節中增設訴訟欺詐罪。
1.罪名的選擇。罪名就是犯罪名稱,是對具體犯罪本質的或主要特征的高度概括。[9]目前,我國主張對訴訟欺詐行為單獨設罪的主要有四種觀點:(1)民事訴訟欺詐罪;[11](2)訴訟詐騙罪。[11](3)利用訴訟詐騙罪。[12](4)訴訟欺詐罪。[13]筆者認為,人們在使用“詐騙”和“欺詐”兩詞是具有一定的隨意性。“欺詐”與“詐騙”二者雖是近義詞,但它們在詞義所概括反映的側面、重點上以及在詞義的附加色彩上都有所差別。“欺詐”強調行為的性質和方式,而不注重結果;“詐騙”雖表明了同樣的行為性質和方式,但強調的是行為的結果和行為的目的。也就是說“欺詐”的外延要寬泛只要有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意圖使人產生錯誤認識的行為就夠了,他人是否產生錯誤認識以及行為人非法占有目的之有無不是“欺詐”所關心的,而“詐騙”的外延要窄得多,不僅強調行為人非法占有的目的,還強調行為造成他人的錯誤認識。[14]基于兩詞的差異,使用“詐騙”的場合都要求是結果犯,而使用“詐欺”的場合沒有此要求。我國現行刑法條文中有二十幾處使用“詐騙”一詞,且都是專門指詐騙類犯罪的,這些罪一般都要求以占有他人財物為目的。由于訴訟欺詐犯罪不僅僅是侵財性犯罪,其侵犯了雙重客體,對有些侵財未遂但卻造成嚴重后果的犯罪,從法益保護的角度考慮,訴訟詐騙罪是不能解決的。因而,筆者主張使用訴訟欺詐罪。
2.訴訟欺詐罪的罪狀。我國刑法中的罪狀主要有簡單罪狀、序明罪狀、引證罪狀和空白罪狀四種。罪狀的選擇因個罪的不同而不同。簡單罪狀所適用的罪名多是眾所周知的,勿需具體描述。訴訟欺詐行為作為一種新的社會消極現象,目前我國理論和實踐上對其定性存在著很大的分歧,普通民眾對這一新生社會現象更是知之甚少。基于此,為避免歧義,在法定刑的選擇上,我們可參照偽證罪的相關規定采用序明罪狀。
3.訴訟欺詐罪的犯罪構成。訴訟欺詐罪的犯罪客體是復雜客體,既侵犯了司法機關的正常訴訟活動,又侵犯了他人的財產權益或其他合法權益。犯罪的客觀方面是行為人以提起民事、行政訴訟為手段[15],作虛假陳述、提供虛假證據,擾亂正常的審判秩序,情節嚴重的行為。犯罪主體為一般主體,包括單位和個人。在司法實踐中,本罪的主體主要是案件原告人,但在被告提起反訴的案件中,被告也可成為本罪的主體。犯罪的主觀方面是直接故意。犯罪動機多種多樣,大多是為侵財,有的是為泄憤、詆毀他人聲譽、名譽等,動機不影響本罪的構成。
注釋:
[1]王雨煙:《家電企業應警惕“訴訟詐騙”》,《大眾科技報》,2004.4
[2]李庚香:《構建當代中國的司法權威》,《行政與法》,2002.12
[3]張明楷:《論三角詐騙》,《法學研究》,2004.2
[4]王作富:《訴訟欺詐侵財更符合敲詐勒索罪特征》,《檢察日報》,2003.2
[5]吳玉萍:《訴訟欺詐侵財行為定性研究》,《中國刑事法雜志》,2005.4
[6]于改之、周玉華:《訴訟詐騙行為的定性及相關問題研究—從詐騙罪之行為結構的考察出發》,《法商研究》2005.22.4
[7]梁根林:《刑事法網擴張與限縮》,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
[8]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第521頁
[9]何澤宏、余輝勝:《增設民事訴訟欺詐罪的立法思考》,《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03.16
[10]王焰明:《試析訴訟欺詐案件的定性》,《人民檢察》,2001.8
[11]張平:《增設“利用訴訟詐騙罪”之建言》,《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1999.7
[12]張衛兵:《論訴訟欺詐之刑法調整》,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4.12
[13]劉遠:《論金融詐騙罪的概念》,載高銘暄、趙秉志主編《刑法論叢》第1卷,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101-103頁
[14]司法實踐中,在行政訴訟中還沒有出現欺詐的現象,為體現立法的前瞻性和適應性,避免朝令夕改,筆者主張應將訴訟欺詐罪擴大至行政訴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