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冀中鄚州鎮市場嬗變之因探析

摘 要：鄚州鎮曾是冀中乃至華北商業名鎮，然而到近代卻逐漸走向衰落。近代鄚州鎮市場的衰落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根本原因是近代各級政府對鄚州大廟、廟會的扶植不力，這是該鎮異于冀中其他縣區市場變遷的顯著特點。而近代鄚州鎮交通落伍、自然災害頻繁而防治救災不力、自身經濟發展滯后與周邊集鎮的勃興及近代多戰亂等也是其趨于衰落的重要因素。對此問題進行深入研究，在當下對如何使諸如鄚州一類歷史名鎮不致重蹈歷史覆轍，快速走出委靡不振的怪圈，無疑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

關鍵詞：近代；鄚州鎮；市場；衰落；原因

中圖分類號：F29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10-0157-03

鄚州鎮，位于冀中平原中部，在河北任丘縣城北40里，靠平大（北平至河北大名）公路，在北平、天津、保定三角地帶的當間。往西6里是白洋淀，往北12里是大清河。近代鄚州鎮有三種市場，一種是店鋪和商號，它們天天營業；另一種是定期集市；還有一種是廟會。該鎮在近代以前當屬中等商業城鎮，然而近代以后趨于衰落，到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淪為農村集市，時至今日衰貌依舊。該鎮市場之特點是隨廟會之立而興，亦隨廟會之停而衰。廟會是決定鄚州鎮市場興衰的支柱，這是該鎮異于冀中其他縣市集鎮市場的顯著特點之一。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促其變遷的原因有哪些？在當前冀中加快小城鎮及新農村建設的起步階段，對此問題進行深入研究，不僅對于探索冀中乃至華北近代集鎮市場的盛衰之因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而且對如何使諸如鄚州之類歷史名鎮不致重蹈歷史覆轍，快速走出委靡不振的怪圈，并從歷史上找到發展動力與靈感，不失時機地利用其自身特色與優勢實現振興，無疑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促使該鎮市場趨衰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須從諸多歷史因素形成的合力中去尋求。

一、近代各級政府對鄚州大廟、廟會摧殘破壞

自古而今，市場之興衰與政府政策的關系甚密，即國家一旦采取寬松之策，市場貿易便會在一定限度內得到發展，反之則否。明、前清兩朝歷代皇帝、國家及地方政府大多鼓勵扶植廟會，這是鄚州廟會得以勃興的政治基礎和根本前提，這首先從是否愿投資修繕藥王廟方面見一斑。如明萬歷神宗“大出內帑，重加修葺。又增建神農、軒轅三皇之殿。以古今名醫配食。”[1] 鄚州廟三大殿竣工后，萬歷帝又欽立鄚州廟會，并敕令全國各地較大商號都來鄚州趕會[2]，“自是藥王之會，彌加輻輳” [1]。鄚州廟會遂聲名遠播，影響全國。康熙、乾隆二帝也大力扶植鄚州廟會，如因香火過盛，大廟幾度焚毀，又幾度重修[3]。由于皇帝及地方政府出資修繕，方使鄚州藥王廟“人煙輻輳，遭回祿而廟貌屢新” [4]。因此，鄚州廟會于清康乾時期最為興盛，廟會期間“諸貨鱗集，祈福報賽者接踵摩肩” [5]。可見，皇帝與地方政府的扶持是保證鄚州大廟完整、廟會盛昌的重要條件。

與康熙、乾隆二帝不同，道光帝下令取消鄚州廟會，后雖又恢復，但元氣已傷，再也未恢復到以前盛況。民國政府也大肆摧殘藥王廟及廟會，清末民初政府倡導破除迷信，時任丘縣長邵洪基規定“拆毀廟宇、拉倒神像”，于是鄚州廟十大名醫塑像被全部拉倒，在百姓請求下，只把扁鵲塑像保留下來[2]。前后政策的巨變，使鄚州廟會大受影響而衰落。由于廟會是鄚州市場的主要依托，所以廟會的衰落也就直接影響到鄚州市場的衰落。

有學者認為，近代華北集市除少數工礦鐵路沿線地區有些興起外，大都走向衰敗，“其原因不外天災與清朝統治的抑制、農業結構的變化、近代工礦與交通的興起，而小農經濟的長期存在是根本原因。” [6]然近代鄚州鎮市場衰落的根本原因卻是晚清、民國政府對鄚州大廟、廟會政策的驟然變化。

二、近代鄚州鎮交通落伍

交通對集鎮市場的興衰至關重要。靠近交通方便的公路、鐵路或海、河、湖邊的集鎮，較易于輸入生產生活商品，也易于輸出農、副產品，方便遠近農民交易，鎮、集因之而興，反之則衰。明清時期，鄚州鎮水路交通極為便利，為其經濟及市場的繁興奠定了基礎。那時的鄚州“正當白洋淀下口……遠通冀西各地，下有趙王河可直通天津……由南大橋到東大橋舊趙王河沿岸……船泊如林” [7]。然而，自光緒二十六年（1900）后，趙王河改道，已不再經過鄚州[8]。也就是說，1900年之后，鄚州商民只能到八九里之外的十方院乘船再去津保等地，而在這之前，在鄚州當地的趙王河沿岸就能解決之。明清時期，鄚州陸路交通運輸也極為便利。因為規模壯觀的京德古御路正好經過鄚州城，即鄚州處于南七省（山東、江蘇、安徽、江西、浙江、福建、廣東）進京的要道上，這里商旅行人甚多，并且聲名顯赫的鄚州廟也設于此御路旁，鄚州遂成為當時聞名全國的物資集散地，集鎮市場甚盛。然而，道光二十六年（1846）各地奉文裁撤御路沿線行宮[9]，光緒三十二年（1906）又取消驛站，京德古御路遂漸衰敗[2]。民國以來，京德古御路被京大路取代，①但由于軍閥混戰不斷，路政荒廢，因而此路長期處于破爛不堪、坑洼不平的大車道狀態[9]。鄚州陸路交通的不暢，遂使商旅往來銳減，市場貿易遭受巨大影響。王興亞通過對華北五市的研究認為，“鎮市的發展及其趨勢歸根結底是受商品經濟發展和交通條件制約” [10]，但這并不是鄚州鎮市場趨衰的根本原因。

三、近代鄚州及其腹地自然災害頻仍而防治救災不力

白洋淀及大清河、潴龍河流域是近代冀中自然災害頻仍的地帶，而這些地區又多為鄚州鎮市場之腹地，因此自然災害對鄚州鎮及其腹地的影響巨大，尤其是水災，而鄚州受災尤重。鄚州西靠白洋淀，地勢低洼，宜澇宜旱。從地質結構上看，此地屬“鄚州向斜，亦稱任西洼槽……主要有長洋淀、鄚州北兩個低點” [2]，因此，臨近鄚州的千里堤常潰堤決口，洪災嚴重，“一遇河漲漫則頓成澤國” [11]。近代任丘的自然災害情況（見下表）。

近代任丘自然災害統計表[2]

從上表可知，近代任丘共發生大的自然災害19次，其中晚清5次，民國14次。災害最重者當屬澇災，晚清3次，民國7次，共10次，占自然災害總數的52.6％。由于鄚州位于全縣地勢低洼處，所以每年任丘縣有澇災時，鄚州多受其害。澇災多為夏澇（7月中旬至9月下旬）、秋澇（8月中旬至9月下旬），以夏澇出現次數最多，秋澇造成損失較大。如光緒十六年（1890）7 月，大清河、白洋淀千里堤先后決口，災情之重為數十年所未有[2]。鄚州北接大清河，西靠白洋淀千里堤，如此大水，鄚州人民應受災最重。又如光緒十八年（1892）六月，“潴龍河決口，大水直瀉鄚州一帶，該地居民為放水與下游民工發生械斗，河間知府王守堃親自妥善處理了這場糾紛。鄚州一帶48村居民為此立碑。” [2]這說明鄚州不但受災頻繁而嚴重，而且因水災使得當地民眾間關系復雜，糾紛多，嚴重時還得驚動官府。在此情形下，不僅商店、民房、牲畜、莊稼隨水東流，就連民眾的生命皆難保朝夕，有些商戶或居民甚至因此而背井離鄉去逃荒，這直接加重了近代任丘及鄚州人民的災難和窮困，購買力嚴重下降，對鄚州集市貿易產生了極不利的影響。

四、近代鄚州自身經濟發展滯后及周邊商業集鎮勃興

清末到民國前期是華北集市的一個重大發展時期，同時也是華北地區集鎮的勃興時期，集市與集鎮同步發展[12]。然而在近代任丘縣整體集貿環境落后的情況下，鄚州周圍工商集鎮的興起，不但未使鄚州鎮市場盛旺發達，反而卻嚴重威脅著該鎮市場的發展。

有學者統計，乾隆時期冀魯豫三省28府12州境內稱“鎮”者共有359處，《大清一統志》明文確認各鎮商況繁榮者，三省合計不過有33處，約占總鎮數的9.1％[13]。然該文獻中明文提到鄚州“民居繁盛，商賈輻輳” [14]，這說明當時該鎮經濟地位非常重要，商業也非常興盛。然從氏摘選近代冀魯豫中心市鎮50鎮，其中河北有辛集、勝芳、白溝、鄚州等16鎮，辛集是“直隸第一鎮”、白溝為“文明城市”，他雖仍把鄚州鎮列入冀魯豫50大鎮之一，但此時該鎮只是“境內大鎮”而已[13]，無其他別號，這從一個側面可推知它已被周邊集鎮趕上并超過。

事實確實如此。此時，鄚州周邊一些集鎮各自充分利用當地某種手工業的資源優勢或技術優勢而迅速發展，如寶坻縣新集鎮、香河縣渠口鎮等，就是因為有織布業作為主要經濟支柱而發達的，并先后發展成為棉布等項產品的重要出產地而馳名遠近。再如任丘縣青塔鎮、蠡縣莘橋鎮、清苑縣大莊鎮，早在19世紀末，就因布線交易發達而聞名。在青塔鎮，每一集期集合于此地出售棉紗的平均約有200人，而出售布匹的平均約有400人，每集所售布匹數量在1 000~1 200余匹[15]。顯然，20世紀20年代鄚州在織布方面已遠落于青塔之后。然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青塔集期恰與鄚州重合，皆是農歷逢二、五、八，這就無形中嚴重地沖擊著鄚州作為全縣商貿中心的地位，起碼在織布業方面。此種例子舉不勝舉，他如白溝、高陽、祁州等鎮皆于近代崛起，吸引各鎮附近商民就近貿易而不必再繞遠去鄚州，除非特別貴重上檔次的商品，鄚州鎮的商業地位受到嚴峻挑戰，彼興而此衰，這也是鄚州鎮市場趨衰的主要原因之一。有學者認為“影響鄉村集市的根本原因是生產力的發展水平” [16]，此結論雖有一定的普遍意義，但并不適用于鄚州。

五、近代鄚州及其腹地戰亂頻繁

李正華通過對20世紀前半期華北鄉村集市的研究認為，制約鄉村集市發展的直接因素有三個：農民必須有交換的需要與可能、都市經濟的影響、自然條件（人口密度、地理位置、物產、交通等）[16]，缺憾的是未把影響集市盛衰的重要因素——戰亂考慮進去。

近代以前的明清時期，尤其是清康乾時期，國內雖也有戰亂，但發生在任丘當地的極少，當時任丘“號稱繁劇，其民物之殷庶、水土之沃衍、人文之茂美、政務之紛賾，甲于吾郡” [2]，總體尚稱和平穩定，經濟繁榮，所以鄚州廟會發展迅速，致使康乾時期達鼎盛。然近代任丘災禍頻頻，內外交織。如北洋軍閥時期，戰禍波及任丘，如兩次直奉戰爭、國奉戰爭期間，天津、滄州、保定之間的冀中任丘、大城、霸州、勝芳、固安等地戰禍連綿[17]。南京國民政府時期，任丘縣土匪、地痞、流氓橫行，社會秩序混亂，集貿市場正常發展的安定環境不斷遭到破壞。如1934年9月鄚州西關逸匪王遷錦，伙同栗滿常、朱元二人，持手槍、尖刀搶劫鄚州城西村劉占元家財物，并將劉占元打死[18]。抗日戰爭時期，鄚州鎮更遭罹難。鄚州在七七事變前幾年有座商147家（不包括小手工業），均屬批發性質，事變后，鄚州只剩下一些小的工商業，集市貿易幾成癱瘓[19]。禍亂不僅直接沖擊集市，使之不能正常進行，更甚者是使遠近商民人心惶惶，既不能安心生產，亦不敢外出買賣，從而更嚴重地影響著各地經濟及市場的發展。盡管某些禍亂有時并未在鄚州發生，但任丘及周邊區縣大環境的敗壞，也會對鄚州鎮市場的正常發展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有人認為，“經過十二年戰火的洗劫，全國集市一片蕭條冷落，幾至消失” [20]，此說并不過分。

綜上，鄚州鎮作為近代中國北方衰落集鎮的一個典型，其衰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該鎮市場趨衰的根本原因是近代各級政府對鄚州大廟、廟會的扶植不力，甚至瘋狂破壞，這是該鎮異于冀中其他縣區市場變遷的顯著特點。而近代鄚州鎮交通落伍、自然災害頻仍而防治救災不力、自身經濟發展滯后與周邊集鎮的勃興及近代多戰亂等也是其變遷的重要因素，這也許是冀中及全國許多集鎮市場變遷的重要原因。在當前冀中加快小城鎮及新農村建設的起步階段，研究該鎮市場變遷之因，對如何使諸如鄚州之類歷史名鎮不致重蹈歷史覆轍，快速走出委靡不振的怪圈，并從歷史上找到發展動力與靈感，不失時機地利用其自身特色與優勢實現振興，無疑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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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安世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