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鴉片戰爭后,隨著通商口岸的開放和西方思想的傳入,福州救濟事業中出現了西方教會,福州商幫以及華僑等不同力量參與。與傳統的救濟事業不同,這些力量所創辦的新型救濟機構和參與的救濟活動在救濟理念、救濟職能、捐款的募集、救濟體系、婦女在救濟事業中地位提升等方面體現出近代化特征。
關鍵詞:西風東漸;福州;救濟事業;近代化
中圖分類號:K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36-0155-03
社會救濟是政府與社會對災民或貧民進行救助,是維護社會穩定的必要措施,歷代政府都采取相關措施開展社會救濟。不過傳統的救濟機構,主要由政府、富商、士紳等主持,帶有強烈的施舍與仁政的色彩。鴉片戰爭后,在西方文化的影響下近代新型的慈善事業開始在中國各城市興起,基本上將“消極的治標的不徹底的慈善改進,而為積極的治本的徹底的慈善”[1]。福州地處東南沿海,又是鴉片戰爭后通商的開放口岸之一,較早與西方文化接觸。因此本文以福州為研究對象,對其社會救濟事業近代化的表現進行初步探討。
一
1840年后福州作為通商口岸的被迫開放,外國基督教等各教派陸續進入福州進行傳教。為了擴大教會的影響力,吸引中國百姓入教,教會興辦了一系列的救濟機構。同時隨著社會的變遷以及西方文化的傳播,中國人在救濟事業中也有新的表現。
(一)教會創辦的救濟機構
1.育嬰堂與孤兒院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天主教西班牙籍神父為傳教布道,在福州澳尾路興辦仁慈堂收養棄嬰。福州、福清、長樂、連江一帶貧民多將孩子抱送堂養。光緒十六年(1890年),澳大利亞傳教士聶寶建立基督教萃學校,又稱基督教育嬰堂。該學校既收養棄嬰,又對這些棄嬰進行教育。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由美國《基督教報》社長克洛卜捐資創辦福建孤兒院。初期租用倉前山嶺下民房為院址,招收孤兒數十名。隨著招收名額的增加,繼而租用嶺后街民房為宿舍,稱第二所,后又租用白泉庵附近民房為宿舍,稱第三所,共撫養孤兒100余名[2]。
2.盲人學校
中國傳統教育史中沒有盲人教育的先例。光緒十九年(1893年),基督教澳籍傳教士岳愛美(AmyOxlye)在連江集資設立了福州靈光盲人學校。學校收養男性盲生數名,對其進行小學教育以及謀生技能訓練。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英國印度婦女教會”派遣沈愛美(StephenEmily)抵達福州,在倉山施浦租賃民房創辦“私立福州明道盲女學校”。盲校所收的學生大部分是來自山西、廈門、新加坡等地因饑荒等天災造成流離失所的孤苦女盲童。民國33年(1944年),兩校合稱為福州盲人聯校。
3.醫院
醫療也是教會輔助傳播福音的重要手段。早期行醫傳教,都是個別傳教士在進行。道光三十年(1850年),威爾頓傳教士來到福州,在烏石山設立診所。其中就診病人中以戒煙者為主要人群。此后各差會逐漸建起了醫院。同治五年(1866年),英國圣公會在塔亭創辦福州塔亭醫院,為福州第一所西醫院。1887年圣公會又在福州設立柴井醫院;1891年美國美以美會在古田創設懷禮醫院;1892年福州基督教醫院建立。1899年基督教會于閩清六都創辦“薛承恩婦幼醫館”,后改名為“六都善牧醫院”。
除了對一般病人進行救治外,教會還注意到了對麻瘋病人的救濟。同治十年(1871年),由英國安立甘麻風會創辦福州麻風療養院,有東西兩院并兼辦學校1所,經費由外國麻風會負責。
(二)福州商幫組織的救濟活動
近代以來商品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中國民族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商人的組織在救濟事業中也發揮著巨大作用。
清末,在福州的一些行業為改變商家獨自經營的格局,進行同業聯合形成商幫。為了維護商幫本身的利益開展相關的救濟活動。光緒6年(1909年)福州的木行商人共同組建“木邦彬社救火會”。最初救火會費用是由木材商們共同集資,救火隊員也由木材行業的員工組成,主要撲滅木材火災。后來,當附近房屋發生火災時,救火會也去救援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由此,各商幫、民眾也紛紛組織成立救火會,包括紙幫救火會、南幫救火會、油幫救火會、錫幫救火會等。救火會的出現使人民損失大大減少。
隨著民族工商業的發展,1905年福州成立了“福州商務總會”,辛亥革命成功后,更名為福州總商會。商人由商會引領在救濟活動中發揮更大作用。1943年福州發生嚴重鼠疫。進口藥品十分昂貴,一般人買不起,福州市商務總會會長蔡友蘭發動商界捐款1.6萬元,購買鼠疫注射疫苗,無償發給各醫院,進行義診,挽救了一批人的生命。同時,應醫藥公會要求,商人捐辦8000元大洋,建立“合組醫院”[3]。
(三)華僑成為新興的力量
福州是著名僑鄉,近代以后,華僑成為福州慈善救濟的一支重要力量。例如宣統元年(1909年)10月,強臺風在莆田至福安之間登陸,長樂、福清等縣災情嚴重。新加坡同盟會人士王幫杰、鄭聘廷等人為救濟災民,組織“泛愛班劇社”。劇社于10月30、31兩日在新舞臺劇院進行義演,共籌款5000叻幣,全數寄回家鄉。民國37年(1948)6月18日,福建全省遭受嚴重水災,損失很大。星洲福州會館于6月24日下午召集福州商業公會、福州瀛洲同鄉會、福州海員聯合會、福州風崗同鄉會等單位代表,舉行籌賑會議,決定由各僑團指派代表協同福州會館進行募捐,并推代表向其他各僑團請求協助籌賑。新加坡福州十邑同僑救濟福州十邑難民委員會捐助賑款112億元法幣。檳城福州會館匯款5000港元(折合法幣40億元)[4]。
二
鴉片戰爭后,福州的救濟事業在中西方力量的共同引導下,逐漸向近代化轉變,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救濟理念的轉變
1.教養并重的思想
傳統的救濟機構較多注重溫飽問題,忽視了謀生技能的培養,而新型救濟機構則完成了“教養并重”理念的實踐化。福建孤兒院也同樣注意對孤兒進行教育。院方聘請教員10余人,按學生年齡編班,全日讀書。孤兒院還選送年齡大的學生到外校深造,民國5年(1916年),第一批選送8人到馬尾船政學堂讀書,第二批選送入英華書院、格致書院、三一中學,女生送入陶淑、文山、尋珍等女中讀書。同時在城內古仙橋增設工藝傳習所,開辦木工科和印刷科,讓學生參加實踐,學習謀生技能。當時孤兒院學生生產的家具,選料精良,工藝精巧,式樣新穎,為福州第一流產品。木工科和印刷科培養出來的畢業生,多成為福州細木和印刷業的名技師。1923年成立的福建惠兒院專門收養10歲以上的孤貧子女。根據他們的年齡,將他們編入小學部學習。初級小學畢業后,分到工場習藝。工場設有藤工、木工、縫紉、脫胎漆器、蠶桑、銀行等專業,白天習藝,晚間補習高小課程。高小畢業后,要求繼續深造的,由院方保送升學。惠兒院辦學14年,畢業生2000多人,先后輸送到海軍、醫院、銀行等各部門工作。該院出產的藤、竹器和脫胎漆器,質量優良,載譽榕城[5]。
傳統的救濟機構屬施養型的,到清末在“實業救國”思潮以及西方先進救濟理念的雙重影響下,由政府主辦的傳統的救濟機構此時也開始相應的轉變。光緒三十年(1904年),福建政府在福州設立工藝局,后曾改名為福建工廠、貧民工藝廠和工藝傳習所。局內還開辦工藝學校,實行教養并存的模式。民國4年(1915年),福州貧民工藝局成立,年經費有5000元。該局主要組織貧民生產。民國14年(1925年),政府成立福州婦女工藝傳習所,傳授婦女謀生技能,產生了良好的社會效果。
“教養并重”的方式,既臨時救濟了孤貧兒童和貧困百姓基本生活,也保障了其以后的生活經濟來源。
2.重視受濟者的精神生活
在教會慈善事業中,特別重視受濟者的精神生活,這是區別于傳統慈善行為的一個重要方面。
清末,福州靈光盲人學校、福州明道盲人學校先后成立。兩校課程類似,開設課程有語文、英語、珠算、宗教、鋼琴、歷史、地理、音樂及作文等科目,但偏重于講授圣經,督促學生做禮拜,唱贊美詩。正如曾任英華書院主理的高智所說:“教會學校與一般學校不同,它是宗教和教育的結合體,是為宗教而教育的,沒有宗教就沒有教育,也就沒有學校。”[6]此外,學校還成立了各種樂隊、歌舞團等,既開發了學生的藝術細胞,也豐富了學生的課外生活。福州靈光盲人學校組建了銅樂隊,向社會大眾演出。1917—1919年,樂隊到廈門、泉州、閩清、莆田、仙游等地巡回演出,并于1921年前往英國皇宮演奏和英國105個城鎮表演,受到了高度評價[7]。
3.不分地域的救濟思想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在我國由來已久,隨著近代傳媒的發展,這種精神在福州的救濟史上得到體現。
鴉片戰爭后,許多報刊、報紙在全國各地發行,例如在上海創辦的《申報》就銷往全國各地,其中福州南臺復利洋行為其銷售點。每當遇到大型自然災害,《申報》都會連篇報道受災地的艱苦情形,讓全國各地的人了解災情,鼓勵各地人民為災區慷慨解囊。例如,1885年7月31日,福州一姓穆的官員(福州將軍),捐庫平銀1000兩,寄往上海文報局協賑公所。而在福州需要援助時,也會向各界求助。1886年9月,福州籌賑公所領導人致信英國駐當地領事館官員,請其通過其外交系統代為籌賑[8]。
此外,海外華僑也積極參與國內的捐款活動。抗日戰爭爆發后,印尼萬隆福州公會主席阮家金積極籌款,發動廣大華僑募捐,在動蕩混亂的環境下,還想方設法將其籌集的捐款及大批“奎寧丸”等珍貴藥品送到延安。阮家金的愛國行為還受到八路軍總司令朱德的題詞嘉獎。不分地域的救濟思想在福州華僑群體中得到了發揚。
(二)救濟機構職能的擴大
晚清以來相對于傳統救濟事業而言,不僅救濟機構的活動內容、活動范圍有所增加,而且出現了新的更為廣泛的救濟機構。在社會陋習方面,教會為了廢除纏足、童養媳、婢女等問題,組織了不纏足會、廢婢運動,并通過了明確的禁止童媳的決議。此外,基于福州火災的頻繁,福州各商幫主持的救火會進行聯合,成立福州救火聯合會。救火聯合會的職能也就由單純的救火組織演變為功能多元的社會團體。福州戰亂發生,救火會隊員冒著槍林彈雨,搶救傷員、安置難民、擊退潰兵、使城市維持良好秩序。福州災荒發生,救火會隊員四處募賑,設置收容所,免費為災民提供食宿。1944年福州淪陷之時,救火會隊員也拿起武器與日寇進行殊死搏斗。
(三)善款籌集的多渠道
每個救濟機構得以生存主要依靠經費的支持,傳統救濟機構經費來源于政府資助、士紳捐款、經營租地等。西風東漸之下,近代各救濟機構的經費來源也呈現出多樣化態勢。
為了保證資金來源的穩定性,福州的救濟機構與社區結合起來,依靠社區穩定的資金援助開展救濟活動。福州的“鼓泰十社商事研究所”就是個很好的例子。1923年,其由宣政鋪、肅政鋪、清河鋪、市心社、聚英社、通賢一社、通賢二社、通賢三社、通賢四社、安泰社等10個傳統社區組成。該研究所資金來源于“十社”各商鋪,主要開展給產糧、給棉衣、施醫、贈藥品等傳統的慈善救濟事項。
在西方思想的影響下,當災害發生時,社會各階層的都被動員參與到救災活動中。面對救災而開展的募捐活動,官員、商人、學生、教會機構等紛紛解囊,不僅如此,國外華僑因身在他鄉,如上文所述也更多以捐款的方式進行資助。
義演義賣也是善款的來源之一。1938年為了紀念抗日戰爭一周年,福州市文藝界和商界聯合借各劇場演出閩劇、話劇,義賣紙扇等物品,舉辦救國義演義賣活動。當日總收入為1.5萬元國幣,全部送至抗戰前方支援抗日。
教會救濟機構的經費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西方母會的來款。圣公會的麻風事業一直受到英國母會的經濟資助,平均數額為每年四千余元。如“1940年2月19日,教區麻風部收到英倫麻風會捐款4753元。這是各支麻風病院最經常最穩定的經濟來源。”[9]還有些教會創辦的機構以辦工廠、生產手工業品等來彌補自己資金的不足。如靈光盲人學校會組織學生編竹器、編草席,明道盲人學校則組織學生織布織帶,將生產出來的產品帶到市場上出售,來填補資金的短缺。
(四)救濟體系的網絡化
隨著社會救濟事業的發展,福州各慈善救濟機構有了業務上的聯系,走向了一定程度的聯合甚至形成某種制度性的聯系。以救火會為例,為了更好地協調整各救火會的工作,1919年,福州35個救火會會長集聚三山會館,組織成立了救火聯合會。救火聯合會組織架構本為會長制,改為委員制,每會各推選一個作為委員,任何事務交由委員會決定。一旦發生火災,救火聯合會立即設立指揮所,協調各個救火會的行動,使各個救火會能夠各施其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功效。
在近代發達的傳媒技術的影響下,災害救濟的信息傳遞更為迅速,全國性救濟組織機構也由此得以成立,并在福州也成立了分支機構,從而帶動福州救濟事業融入全國救濟網絡體系中。比如中國紅十字會創辦于1904年,兩年后福建同盟會會員林雨時就在福州成立了閩侯紅十字會,會員多為同盟會會員,約40人。紅十字會擁有一個龐大的全國性網絡,對福州的社會救濟,特別是戰時救濟發揮著巨大的作用。例如,1918年9月,粵軍進犯福州,紅十字會福州分會立即致電上海總辦事處,請求寄發各種救護物資給予援助,上海總辦事處應允[10]。
(五)女性成為施救的力量之一
在傳統救濟機構中,女性屬于被救濟的對象。近代以后的社會進步以及女性權利的提高,女性逐漸被視為社會的重要階層和力量,她們在救濟領域中的角色發生了改變——從受濟者到施救者的轉變。
民國15年7月(1926年),福州婦女聯合會提出“打倒舊禮教,創造新社會”、“婚姻自主”、“男女平等”、“反對童養媳、反對多妻制、反對溺女”、“擁護再婚婦”、“解放纏腳”等口號。民國27年1月至民國28年(1938年——1939年),福建省抗敵后援會戰地婦女宣傳隊在福州廣泛開展抗日救亡宣傳。她們經常在鼓樓前、東街口等繁華地段,利用巨幅形勢圖及漫畫,向人民講解抗戰形勢;還聯合抗敵劇團、民眾救亡歌詠團等在福州各地巡回演出,進行募捐、勞軍、慰問出征軍人家屬等活動。同年,為紀念“九·一八事變”7周年,戰地婦女宣傳隊和福州婦女救護隊連續兩天開展抗敵宣傳和募捐活動,用募捐所得的善款來慰勞前方抗敵的將士[11]。
總的來看,福州傳統救濟事業的近代轉型離不開西方文化的影響,教會創辦的救濟機構起到重要的示范作用,而中國人面對近代社會的變遷和要求所做出的改變與創新也是重要的動力。中西方力量的共同作用帶動福州的救濟事業邁向近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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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范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