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顯示的標志

摘 要：海德格爾認為，“現象學態度的原則中的原則乃是：對于一切在直觀中原本地給予的東西，要如其給出的那樣去接受。”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方法是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運用的主要方法。試圖通過形式顯示的方法來理解《存在與時間》中的標志。

關鍵詞：形式顯示；標志；指引；海德格爾

中圖分類號：B516.5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36-0034-03

海德格爾認為，“現象學態度的原則中的原則乃是：對于一切在直觀中原本地給予的東西，要如其給出的那樣去接受”[1]16。如何能如其給出的那樣，不對直接之物進行理論的侵害、放棄立場呢？海德格爾闡述了四個“東西”以及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方法。并且批駁了對存在問題進行把捉的總體化與形式化的方法。《存在與時間》就是海德格爾世界觀與形式顯示方法的落實。此書中，他把對存在者的存在問題，把握為此在的存在。此在具有在—世界—之中—存在的結構。（連字符的寫法是為了指出，這個結構乃是統一的[2]219。對世界現象的闡釋，主要通過指引完成。由于指引，工具可以互相指向，指引以用具聯絡的方式顯現出來。用具聯絡的不斷擴大，使周圍世界出不斷擴大到公眾世界以及“自然”世界。由指引做根基，標志作為一種特殊的工具進入眼簾，它具有高標特立的使上手事物觸目的功能。由此，只有從形式顯示的方法入手，才能準確地把握海德格爾對標志的認識。

一、總體化、形式化與形式顯示

海德格爾首先區分了四種“東西”。

前理論的、前世界的東西：一般生命的基本要素。原始的東西。

前理論的、世界性質的東西：特定體驗領域的基本要素。真正體驗世界。

理論的、對象性的形式邏輯的東西：起因于原始的東西。

理論的、客體性質的東西：起因于真正的體驗世界[1]18。

第一種東西，即“‘原始的東西’毫無疑問就是他后來所思所言的‘存在’”[3]。直接對存在而不是通過此在的存在進行發問，這是后期海德格爾的工作。第二種東西、真正體驗世界，就是海德格爾通過形式顯示方法闡述的世界，也是此在的體驗世界。這個“世界性質的東西”是以作為“原始的東西”為基礎的[3]。第三種理論的、對象性的形式邏輯的東西，是形式科學的東西，方法是形式化。起因于第一種東西。第四種，理論的、客體性質的東西，是總體化方法的東西。起因于第二種東西。

在《形式化與形式顯示》這篇論文里，海德格爾詳細闡明了總體化、形式化方法的錯誤之處，以及為什么形式顯示的方法是合乎現象學的、能如其所是的揭示存在者和展示現象的關聯。

總體化方法即依照種類普遍化的方法。例如，紅是一種顏色，顏色是一種感性性質。也就是種加屬差的定義方法。總體化在實行中受制于一個特定的實事領域。因此無法成為無前提性的方法。相反，總體化必須奠基于真正體驗世界，在它之前的方法是形式顯示。

形式化方法與總體化不同，它可以脫離實事領域。例如，“這塊石頭是一個對象”，其中并沒有從一個對象上升到較高級別的種的對象，直至最終上升到對象一般（Gegenstandüberhaupt）。形式化起源于純粹調節關聯（Einstellungsbezug）本身的關聯意義。也就是說起源于此在在操勞于由指引奠基的上手事物時，進行的一種構型和調節，此在可以以一種理論的方式把握這個關聯。因此形式化方式的優點在于把握關聯、擺脫實事。

海德格爾實際上是認為，相對于以總體化的方法把握對象的實在規定性（屬性）來說，把握各對象之間的相互關聯、指引、意蘊、因緣更加原本。不過這種把握必須在實行中進行才是正確的。形式化的問題恰恰出在它沒有從實行出發，而是抽象的、理論的、普遍的、構型的。而一旦成為普遍的、理論的、構型的，就必定有其對象區域，依然間接地受制于事實區域。例如，對象與本質都是形式化的概念，但我們不能說每個對象都是本質，因為我們明顯地可以看出對象的領域大于本質的領域。

海德格爾還從另一個方面分析了形式化方法的缺點。他問，什么是現象學？這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追問：1）在現象中被經驗的原始是“什么”（內涵）；2）現象在其中得到經驗的原始的“如何”（關聯）；3）關聯意義在其中得到實行的原始的“如何”（實行）[4]72。現象學就是通過對這樣三個方向的整體的闡明，把握現象的本來意義上的而非邏輯化意義上的邏各斯。從前面的四種“東西”理論可以得出第一個問題奠基于第三個問題。如果從第二個問題開始理解現象，則得到的是類似于普遍數理之類的東西，而這遠離現象，把現象敉平，并且完全離開了對作為問題整體之一的第三個問題即實行的追問。

在這里需要做一個區分，即數理邏輯意義上的形式化，和日常生活世界意義上的形式化。根據第二種東西，數理邏輯應該是形式化方法所應用的區域，而海德格爾批判的，是在日常生活世界也采取形式化的方法。不過我們進一步可以看到，即使在數理邏輯的領域，形式化方法仍然需要奠基，因為理論的、對象性的形式邏輯的東西起因于原始的東西，在原始的東西未澄清的情況下，形式化必然是無根的，并帶有先入之見。

因此，只能從第三個問題入手，通過對實行的追問，深入到實行的關聯，再深入到內涵。即如《存在與時間》里運用的方法：首先是對操勞活動進行追問，然后從中發現指引、意蘊整體、上手事物的關聯，再進入到用具的在手狀態的看、以及變異的對“物的具有這種那種屬性的‘外觀’做一番‘觀察’”[5]81-82。

對實行追問的方法就是形式顯示的方法。它吸取形式化的優點，尋找現象中某些合乎關聯的東西；但又避免了形式化的缺點，即避免了調節和構型、避免了普遍化，不如說形式顯示首先是警告！現象的關聯意義必須保持在懸而未決之中。形式顯示不是要提供一個固定的一般命題，而是要“從不確定的、但以某種方式可理解的顯示內容出發把理解帶向正確的視野”[3]。形式顯示就是通過實行，使形式和關聯顯現出來的方法。

二、對標志進行形式顯示的研究

我們已經知道總體化和形式化方法的弊病所在。現在的問題是，對標志的研究為什么要從形式顯示的方法入手？也就是說，為什么我們不能從對原始的東西——即存在本身——的研究方法入手，而要從對第二種東西——前理論的、世界性質的東西——的研究方法入手？既然第二種東西以第一種東西為基礎，為什么不直接從第一種東西入手呢？

顯然，這與“世界”概念有關。指引聯絡作為意蘊組建著世界之為世界[5]103。“在—世界—之中—存在”屬于此在之存在建制[2]232。也就是說，標志（指引的一種），必須在此在的存在意義上、第二種東西的意義上進行談論。只有在意蘊中，才能有標志出現。而在第一種東西，即前世界的東西的意義上，標志、指引、意蘊還不構成問題。

1.指引

標志的根基是指引。在對標志的闡發之前，海德格爾首先解釋了指引。

由形式顯示的方法可知，對此在的存在的探索必須從此在的日常在世，即與周圍世界的操勞、打交道（實行）入手。正是在對周圍世界的解釋過程中，海德格爾闡發了指引（關聯）。

日常操勞活動中照面的存在者被稱為用具。用具本質上是一種“為了作……的東西”[5]80。用具在操勞中，成其自在，達到上手狀態。在這種“為了作”的結構中有著從某種東西指向某種東西的指引。也就是說，用具具有指引，一個用具必然指向其他此在式與非此在式的存在者。更進一步，首先存在的是由指引構成的用具整體，然后才有一件、一件的用具。

用具的指引，首先是指向以制作一個工件為目的的用具；其次指向用具的“質料”；再指向其他此在，即承用者。由此，此在的周圍世界的范圍不斷擴大，由工廠世界、家庭世界，擴展到“自然”世界、公眾世界。通過擴大的世界現象，異化出自然觀念（內涵）。

海德格爾通過引入尋視概念進一步說明指引和關聯引導操勞活動，屬性奠基于關聯。日常操勞活動具有自己的視，即尋視。“同用具打交道的活動使自己從屬于那個‘為了作’的形形色色的指引。這樣一種順應于事的視乃是‘尋視’”[5]82。尋視不是盯著上手事物看，不是觀看其屬性、外觀，使其成為專題。尋視引導著操作。切近的上手事物的特性就在于：它在其上手狀態中就仿佛抽身而去，為的恰恰是能本真地上手[5]82。海德格爾舉例說，在用錘子進行的操勞活動中，我們越是沒有觀看錘子，對它的使用就越起勁，它就越本真的上手，越是如其自在。

由指引現象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上手事物（用具）奠基于指引，指引聯絡組建用具；用具的存在在于其“為了作”，而非屬性。

2.標志

我們首先用總體化和形式化的方法對標志進行研究，分析這些方法的不足，再去看海德格爾對標志進行形式顯示方法研究所得到的成果。

1）對標志進行總體化的把握方法，即種加屬差的方法。我們可以先列舉出標志的屬：風暴報警標、信號、旗幟、喪葬標志等等；再找到標志的種：物體；再找到標志的平級的東西：斧頭、鉛筆、雨傘、公交車等等。因此，運用總體化的方法，我們將標志定義為：標志是一種可以分化為暴報警標、信號、旗幟、喪葬標志等等東西的、但又區別于斧頭、鉛筆、雨傘、公交車等等東西的物體。這種定義方法完全根據實事領域，并且著眼于對象的實在的屬性（在手狀態）。而實在的屬性奠基于關聯。因此這種方法本身并非在前提上清楚明白。

2）對標志進行形式化的把捉方法。首先，“關系”概念是一種形式上的規定，而非總體化、實在的屬性。具有指引關系的有：標志、象征、表達、含義等等，因此一切標志都是某種形式的指引關系，即可以用y=F（x）構型出來的指引關系，最后得出結論：一切標志都是具有諸如y=F（x）形式的指引關系。

形式化把一切現象都敉平了，并沒有讓標志如其所是，沒有在實行和操勞中真實的把捉關聯，失去了個別性和活生生的關系的顯示。而且這種方法還是普遍化的，間接奠基于事實區域，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標志與指引的區域區別。

3）海德格爾對標志進行形式顯示的把握方式。運用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方法，海德格爾從一個具體的操勞活動（實行）中切入了標志這個上手事物。這個操勞活動是：裝有可旋轉的紅色指向標的機動車，在其開到十字路口時候，司機使用指向標顯示汽車前進的方向，路人利用指向標進行避讓。

標志的用具性質在于顯示。首先，海德格爾區分了顯示和指引。紅色指向標是上手事物，是顯示用具，它的存在是為了進行顯示。而它之所以能存在是因為它屬于一個指引聯絡整體，是用具聯絡的一個環節，它是“為了作”提示路人汽車轉彎方向用的。

其次，從標志的使用功能來說，一般工具具有守身自在、裹足不前的性質，例如錘子，它的效用在于錘，而不具有使有錘子參與的用具整體觸目的功能。具有能讓上手事物觸目功能的是具有顯示功能的標志。標志作為一種工具在操勞活動中具有優越的“定向”的用途。即如路人看到指向標選擇閃避、站住的現實情況。定向需要此在交往尋視，此在不是盯著標志看，也不是隨著標志顯示的方向去看，而是“與標志同行之際，尋視追隨著標志的顯示，把當下圍繞著周圍世界的東西帶進明確的‘概觀’。尋視概觀并不把捉上手的東西；毋寧說它獲得了周圍世界之內的一種定向”[5]93。

顯示具有如此高標特立的使上手事物的和世界性呈報出來的功能。海德格爾列舉了幾種標志。癥候與預警作為一種標志，顯示出“正在到來的東西”，為此在定向：此在拋下目前正在操勞的事情，轉而朝向癥候與預警所顯示的，以便對其有所準備；遺跡作為一種標志，顯示出已經發生的事情，為此在定向：使此在追溯過往事情時確定正確方向、以合適的方式進入過去的操勞環境；提示作為一種標志，為此在定向：把此在此時希望出現的上手事物收入眼底，進行操勞。

再次，從標志的設置和制作方面來說，標志的顯示功能使得在設置標志的活動中首先需要考慮的因素是其是否觸目。足夠觸目的標志可以為此在提供一種先行視見，先行看到上手用具的整體。設置標志可以是制作出一種根本還沒上手的東西，譬如說汽車上的紅色指示燈；也可以是把已經上手的東西取作標志，譬如說把南風用作雨的標志。海德格爾進一步發現設置標志的活動能起到最初的揭示存在者的作用，“取為標志的東西唯通過它的上手狀態才能成為可通達的”[5]94。也就是說，南風之所以“是南風”，其存在就在于為雨的到來做標志，即如錘子之所以是錘子，就是因為其具有錘的功能。

在制作標志的活動中，首先要注意的是從用具的不觸目處獲取其觸目。沒有絕對觸目的東西，亦無絕對不觸目的東西。花朵可以因為標志一段感情而具有觸目性，方向箭頭可以因為其他標志的干擾而是去觸目的性質。其次，“標志可以顯示的東西越廣，對它的理解和使用便越窄”[5]95。例如掛件，可以指示一段感情，也可以顯示一種信仰，也可以用于表示某種身份，還可以彰顯某種養身之道，相對比眾多的使用可能性，我們只能就其一個用途使用。而康乃馨主要用于顯示對長輩的尊敬，那么當我們贈送這種花的時候，其意義相對確定且容易理解。

參考文獻：

[1][德]馬丁·海德格爾.哲學觀念與世界觀問題[C]//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文選.孫周興，編譯.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04.

[2][德]馬丁·海德格爾.現象學之基本問題[M].丁耘，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3]孫周興.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講座研究[J].現代哲學，2002，（4）：85-95

[4][德]馬丁·海德格爾.形式化與形式顯示[C]//形式顯示的現象學：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文選.孫周興，編譯.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04.

[5][德]馬丁·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王慶節，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

（責任編輯：石 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