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洛克的自然法思想

摘 要：通過對“自然狀態與戰爭狀態”、“自然法與自然義務和權利”、“社會契約理論與政治社會”這三個部分的解讀，試圖了解洛克自然法思想的理論構成，以及尋找到洛克自然法思想的預設，從而更全面地理解洛克的自然法思想及其局限。

關鍵詞：自然法；自然權利；預設

中圖分類號：B561.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36-0031-03

序言

洛克《政府論》下篇的主旨在于說明“政府的真正起源、范圍和目的”，而要解決這一問題，就首先要說明什么是政治權利。“我認為政治權利就是為了規定和保護財產而制定法律的權利，判處死刑和一切較輕處分的權利，以及使用共同體的力量來執行這些法律和保衛國家不受外來侵害的權利；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公眾福利。”要想理解這個定義，首先就要了解人們自然而然所處的狀態是一種怎樣的狀態，這個所謂的自然而然的狀態就是在自然法統御下的自然狀態。所以說，要想理解洛克的政治理論就首先要從他的自然法思想入手。

一、洛克的自然法理論

（一）自然狀態與戰爭狀態

不同于霍布斯將自然狀態描繪成人人都互相處于戰爭、弱肉強食的狀態，洛克認為，“自然狀態是一種完備無缺的自由狀態也是一種平等的狀態，就是人們按照理性而生活在一起，地球上沒有一個共同的長官能在他們之間做出權威的判決。”這時公民社會還沒有來臨，人們和諧地生活在一起，自由而平等。但這種自由狀態卻不等同于放任，在自然法的統御和約束下，人人都是平等獨立的，人人都有處理自身及財產的權利，但不能侵害他人的權利。人與人的完全平等，使得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將自己置于他人之上，更不對他人具有管轄權，因而自然法需把執行權交給每一個人，即每個人都有權通過懲罰制止違反自然法的行為。這樣的狀態使得每個人在保存自我的同時要防止任何人侵害任何人，每個人都可以既是受害人的同時也是警察和法官，人們缺乏一個可以在他們中做決斷的社會共同體。

雖然洛克非常不贊成霍布斯將自然狀態與戰爭狀態混為一談的論點，但洛克的自然狀態卻有著走向戰爭狀態的可能。對于洛克來說，“戰爭狀態是一種敵對和毀滅的狀態，是不正當使用武力所引發的狀態，是一人企圖將另一人置于自己絕對權力之下的狀態。”我可以殺死一個劫匪，雖然他只想謀財而非害命，但我置于他的強力控制之下就有著生命被傷害的可能，這就是戰爭狀態。戰爭狀態并非自然狀態的反面，而是時常會出現的不良狀況。自然狀態下人人恪守自然法，但總會有破壞自然法的情況發生，而不正當使用武力所引發的戰爭狀態一經開始便一直持續，因為沒有法院接受訴請，也沒有法律維護正義，只有自然法賦予每個人執行自然法的權利，而缺乏權威的共同體做裁決使得戰爭狀態難以終止。在洛克看來，自然狀態雖是平等自由的，但缺乏做決斷的社會共同體使得偶發的戰爭狀態不能得到有效地控制是自然狀態最大的弊端。因此人類需要通過訂立契約來脫離自然狀態建立公民社會。

（二）自然法與自然義務、自然權利

自然狀態離不開自然法，沒有自然法的約束自然狀態將不復存在，自然法可以說是自然狀態的前提和保證。“自然狀態有一種為人人所應遵守的自然法對它起著支配作用；而理性，也就是自然法，教導著有意遵從理性的全人類：人們既然都是平等和獨立的，任何人就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或財產。”自然狀態中如果沒有人擁有自然法的執行權，那么自然法就顯得毫無用處了。“為了約束所有人不侵犯他人的權利，不互相傷害，是大家都遵守旨在維護和平和保衛全人類的自然法，自然法便在那種狀態下交給每一個人去執行，使每人都有權懲罰違反自然法的人，以制止違反自然法為度。”從以上洛克關于自然法的論述不難看出，自然法的重要作用就是幫助人類自我保存，而全人類的自我保存必然始于個人的自我保存。人們在保存自己的同時還可以幫助其他人，于是這種自我保存和保存全人類又是不相沖突的，是可以兼顧的。

自然義務是顯而易見的：“每一個人都有義務保存自己，每一個人都有義務保存全人類。”基于自然義務的要求，人們要保存自身必須擁有一系列的權利，這一系列權利就是自然法賦予人的自然權利。自然權利也是基于理性人類應得的權利，它包括保有生命的權利、保有財產以維持生命的權利、在自然法的范圍內自由行動的權利以及與他人平等的權利。這些權利圍繞的中心就是保全人的生命并維護人的平等和自由，它們都是為人類順利履行自然義務而服務的。可以說，自然權利是自然法賦予人們的，同時也是自然義務的要求，是自然法實現自身的手段。

（三）社會契約理論與政治社會

上文說道：由于自然狀態缺乏制止戰爭狀態的有效機制，生活在自然狀態中的人雖然是自由平等的，但他們很可能因為個別人違反自然法而陷入無休止的戰爭狀態中。造成這一問題的原因就在于每個人都擁有自然法的執行權。按洛克的話來說就是：“人們生來就享有完全自由的權利，并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人或許多人相等，不受控制地享受自然法的一切權利和利益，他就自然享有一種權利，不但可以保有他的所有物——即他的生命、自由和財產——不受他人的損害和侵犯，而且可以就他認為其他人罪有應得的違法行為加以裁判和處罰，甚至在他認為罪行嚴重而有此需要時，處以死刑。”為了避免戰爭狀態，人們需要組成社會、脫離自然狀態進入政治社會。只有人們通過訂立契約，建立一個最高的社會共同體，將各自在自然狀態下所擁有的權力交給這一社會共同體，才算是真正脫離了自然狀態進入了政治社會。

“進入政治社會后，社會契約將自然狀態下人的自然權利轉變為公民社會的政治權利，而這種政治權利卻絕不是絕對任意的而是有限的。”人們進入政治社會、建立政府、制定法律并運用社會力量執行法律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身的生命、自由和財產。“而這一切都沒有別的目的，只是為了人民的和平、安全和公眾福利。”如果社會的立法機關違反了人民建立政府的初衷，人民便有權推翻政府。

二、洛克自然法的預設

（一）人類是上帝的仆人和財產

在洛克的自然狀態中，人們受到自然法的統御，自由、平等的生活著。然而為什么人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可以擁有自然法的執行權？洛克給出的解答是：“因為既然人們都是全能和無限智慧的創世主的創造物，既然都是唯一的最高主宰的仆人，奉他的命令來到這個世界，從事于他的事務，他們就是他的財產，是他的創造物，他要他們存在多久就存在多久，而不由他們彼此之間做主；我們既賦有同樣的能力，在同一自然社會能共享一切，就不能設想我們之間有任何從屬關系，可使我們有權彼此毀滅。”由洛克的論述可以看出，由于人類是上帝的仆人、是上帝的財產、只能屬于上帝，因而互相之間沒有從屬關系、是平等的。上帝創造人類又絕不是為了讓他們毀滅，因此保存自身進而保存全人類就成為人類生活的前提。有了這一前提，自然法賦予每個人以自然法的執行權才顯得合情合理。洛克自然法的第一個預設就是：人類是上帝的仆人和財產。有了這個預設，自然法的理論才能順利展開。

（二）自然法的先驗性

自然法支配著自然狀態，人人都應該遵守。“而理性，也就是自然法，教導著有意遵從理性的全人類。”在洛克的自然法理論中，人人都具有自然法的執行權，人人也都應遵守自然法，由此可以知道：每個人都是確定知曉自然法的，且這自然法是公認的、唯一的，否則自然法就不能確保每個人的自由和平等。若自然法是人類后天知曉的，那么，首先他們就不具有生來平等的權利，其次，不同的人由于生活經歷而對自然法的理解不同，勢必會在執行自然法時造成混亂，那么自然法就不是公認的和唯一的了。所以自然法勢必只能是先驗的，唯有先驗性才能避免后天經驗的影響，才能保證自然法的確定和唯一。

然而自然法的先驗性又如何可能呢？換句話說，人們如何先驗地知曉自然法，人們如何獲得關于自然法確定無疑的知識呢？施特勞斯對洛克自然法的闡述比較到位：“自然法乃是上帝意志的宣布。它因此可以稱作是上帝法或神法，或者甚至是永恒法；它是至高無上的法。自然法之所以能夠被證明，那是因為上帝的存在和并行能夠被證明。”可以說，自然法是上帝對人的啟示，上帝的唯一與正確保證了自然法的正確惟一。自然法的第二個預設就是：自然法是先驗的、是“上帝法”。有了這個預設，自然法才能保證自身的正確無疑，才能規范人類的生活，給人類帶來正確的秩序。

（三）自然權利先于自然法、自然義務

施特勞斯在《自然權利與歷史》一書中說過：“要成為法律，自然法就必須具有制裁力。”“倘若自然狀態中沒有任何人有權執行那一法律，自然法就會如同所有其他關涉現世人類的法律一樣，歸于徒勞無功。”自然法的制裁力體現在每個人具有的自然法的執行權即自然權利之中。盡管每個人是預先知曉自然法的，其次才具有自然法賦予的自然權利。但自然法要成為具有實際效力的法律，則必須通過自然權利的實施來實現自身。如此一來，自然法作為一則有實際效力的法律是在自然權利的實施之后才實現的。因此，事實上自然權利是先于自然法的。

自然義務很簡單，僅僅包含兩點內容：保存自身、保存全人類。然而如同自然法一樣，自然義務得以履行的前提就是人類具有自然權利，否則這一義務的實現將無從談起。因為每個人只有通過自然權利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命、財產以及自由，進而只有在保存自己的基礎上才能進一步保存全人類。所以，事實上自然權利也是先于自然義務的。

自然權利的這種在先，一方面保證了自然法的實施，另一方面也確保了人類對“保全自身、保全人類”這一自然義務的履行。

三、洛克自然法思想存在的問題

（一）戰爭狀態與自然狀態的矛盾

自然狀態實際上就是人們根據自然法組成的社會狀態，這個狀態中的人們是善意的、和平的、互助的；人人知曉自然法，人人也都應該遵從理性的指引進而遵守自然法，維護自然狀態的穩定。然而，洛克卻也不能否認戰爭狀態的存在，而且自然狀態并不能阻止戰爭狀態的發生，甚至只能通過訂立社會契約進入公民社會才能保證人類社會的和諧穩定。

可是洛克只是說會有戰爭狀態這一情況的發生，但問題在于：為什么會出現戰爭狀態？按照洛克的自然法理論，人人都是上帝的仆人和財產、人人平等、人人都應該遵從理性的指導、人人都知曉自然法。可是為什么會有人冒著被自然法制裁的風險，違背自然法去行事？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人并不是豺狼猛獸而是具有理性的存在，引起戰爭狀態的人可謂是知法犯法，他違背自然法行事就是違背了理性、違背了上帝。這一點與洛克對自然狀態的描述十分矛盾，人們如何既都是善意的、和平的、互助的，又想去和別人處于敵對的和毀滅的狀態呢？

可以說，戰爭狀態的存在就是對自然狀態存在基礎的否定。如果完全按照洛克關于自然狀態的設定，人與人之間是沒有可能進入戰爭狀態的，后面就更無須通過社會契約讓渡權利去進入公民社會了。

（二）自然法的缺陷

如果不去深究戰爭狀態發生的緣由，自然狀態的主要問題在于不能阻止戰爭狀態的發生和發展。每個人都具有自然法的執行權使得人們可以成為自己案件的裁判者，而人會不可避免的偏向自己，因為深植于人心中的最大義務就是保全自己。這一義務如同自然法一樣也是上帝賦予的。保全自己和保全人類本應是不沖突的，但人在行使自然法執行權的過程中有失公允卻使得戰爭狀態愈演愈烈，從而使人類陷入混亂。究其原因，我認為主要在于自然法沒有具體的條文和執行標準。雖然洛克認為自然法是上帝賦予的、是唯一的，但一部缺乏條款的、沒有明文的法律必然會在執行過程中因人而異出現偏差。自然法的這種內在缺陷使得自然法在執行過程中標準不一、困難重重，這也就造成了自然法在規范人類社會秩序方面的無力。雖然洛克認為自然狀態由自然法統御，但我認為恰恰是自然法自身的缺陷使得人類社會頻頻進入戰爭狀態成為可能，自然法就是自然狀態不能阻止戰爭狀態的一大癥結所在。

（三）自然權利在先的弊端

雖然上文得出結論說自然法自身的缺陷使得人類社會常常混亂成為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自然法自身單方面是不能使人類社會陷入混亂的，使人類陷入戰爭狀態的仍舊是人類自己。就算自然法沒有明確條款，那么為何人們不能在執行自然法的過程中保證不偏向自己或保持公正？上文的論述中提到過，在洛克的自然法理論體系中，自然權利居于自然義務和自然法之先。這種權利在先雖然保證了自然義務的履行與自然法的執行，然而我認為自然權利的這種在先卻有著極大的弊端。這一弊端就是：自然權利先于其他所有事物，因此自然權利是不受限制的；個人基于這種不受限制的自然權利去保存自身，就使得人在執行自然權利的過程中必然首先考慮自己，必然偏向自己，從而造成混亂。

我認為自然權利的這一弊端主要在于它把人類社會建立在保存自身這一基礎之上，人們的生活的追求無非是保存自身，基于這一點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這就是十分危險的了。人類生活的指向不應僅僅是保存自身，而應該具有更高的追求：追求真、善、美；人類社會也不能只是為了保存人類，而必須指向公平正義。

參考文獻：

[1]洛克.政府論（下篇）[M].翟菊農，葉啟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

[2]列奧·施特勞斯，約瑟夫·克羅波希.政治哲學史（下）[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3]列奧·施特勞斯.自然權利與歷史[M].彭剛，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

（責任編輯：石 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