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留份制度研究

摘要：根據我國現行繼承制度，對遺囑自由的限制僅限于對胎兒和“雙缺人”繼承權利的保護上，即所謂必繼份制度，并且由于規定的模糊性而在司法操作上不易裁決，而對其他法定繼承人權益則缺乏足夠的保護。因此，應在立足我國基本國情的基礎上借鑒大陸法系國家特留份制度的立法經驗，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特留份制度。

關鍵詞：繼承法 必繼份 特留份

在我國現行《繼承法》的規定中，就有關對遺囑限制的法律規定來說，僅在第19條有所體現，且對遺囑的限制過少，在現實中出現了難以解決的案例，這顯然不符合當今社會發展的潮流，因此，我國立法上有必要引進特留份制度，一方面保護公民行使遺囑自由的權利，另一方面也保護被繼承人的配偶及其它近血親的利益。

一、現行《繼承法》關于必繼份制度

我國現行《繼承法》第19條規定：“遺囑應當對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保留必要的遺產份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37條規定：“遺囑人未保留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的遺產份額，遺產處理時，應當為該繼承人留下必要的遺產，所剩余的部分，才可參照遺囑確定的分配原則處理。繼承人是否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應按照遺囑生效時該繼承人的具體情況確定。”上述規定確立了必繼份制度，這是我國繼承法為保護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通常稱為“雙缺人”）的權益而專門設置的。根據繼承法的理論，“必要的遺產份額”應改稱為“必繼份”制度。

“必繼份”制度的宗旨是保護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的權益，是法律對被繼承人處分自己的財產的一種強制性限制。總的立法精神是遺囑應當為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保留“必要的遺產份額”。對于如何理解“必要的遺產份額”，我國繼承法上沒有規定一個具體的標準，在學術界也有不同的認識。通說認為應當根據實際情況而定。一方面取決于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法定繼承人的實際需要，即維持其生活條件的需要；另一方面，又取決于被繼承人所遺留的財產的數額。一般說來，必要的遺產份額應相當于法定繼承必繼份額，并且略高于法定繼承的平均份額。顯然，這種極其模糊的計算方式是不可取的，應當在立法或司法解釋上予以改進。在司法實踐中，“雙缺人”的數量是少之又少。

筆者認為，《繼承法》中的必要遺產份額即“必繼份”并非“特留份”，其將繼承人的勞動能力和經濟狀況作為確定享有份額的標準，雖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遺囑人的遺囑自由，但無法防止遺囑人通過生前贈與的方式達到損害繼承人利益情況的發生。此外，從適應范圍上看，我國《繼承法》中的必要遺產份額不僅適用于遺囑繼承，而且也適用于法定繼承，但特留份制度僅適用于遺囑繼承。

二、國外的特留份制度

（一）起源

特留份起源于古代羅馬法的”義務份”制度。在《十二銅表法》之前的繼承以法定繼承為主，以遺囑繼承為輔，當時并未規定特留份制度，遺囑人可以通過遺贈處置其全部財產。但《十二銅表法》對遺囑自由仍有一定的限制，被繼承人得以遺囑而自由處分的財產僅限于家畜、裝飾、農具以及與個人有關的財產，與氏族全體利益有關的財產則被禁止以遺囑的方式加以處分。至共和國末年，因遺囑人常常不依傳統的風俗行事而把遺產全部給父母、子女以外的其他人。于是開始對遺囑自由予以限制，遺囑人如不給其扶養的親屬留下一定的遺產，遺囑人的近親屬得提起遺囑逆倫之訴，以請求回復必繼份。這一制度為后世許多國家所接受。與現代特留份制度不同的是，義務份設立的最初目的是為了保護受遺贈人的利益，后來才演變為保護繼承人的利益。

羅馬法已經充分意識到利用“義務份”制度保護胎兒得利益。烏爾比安在《論告示》中說道：如果在遺囑人死亡時遺腹子尚未胎兒，遺腹子作為遺囑人的自家繼承人或者法定繼承人可以提出指控遺囑為不和義務之遺囑。對于同樣的問題，優帝在公元528年重新執政期間給梅那的命令中再次強調必須適用羅馬古法，而不得改變。

（二）主要內容

世界上多數國家都規定了特留份制度。法國、德國、瑞士和日本等國家的民法典中均有有關特留份制度的規定。立法意圖均在于限制遺囑自由，防止遺囑人任意取消法定繼承人的繼承權。

在大陸法系中，《德國民法典》第2303規定：“被繼承人的晚輩直系血親因死因處分而被排除于繼承之外的，該晚輩直系血親可以向繼承人請求特留份。特留份為法定必繼份的價額的一半。”“被繼承人的父母或配偶因死因處分而被排除于繼承之外的，享有同樣的權利。”《日本民法典》第1028條規定，直系尊親屬為繼承人時，特留份為被繼承人財產的1/3；直系卑親屬或配偶為繼承人時，特留份為被繼承人財產的2/3。《法國民法典》第913條規定，被繼承人死亡時僅有一個子女的，其享有對財產的處分權不超過遺產的半數；有兩個子女時，其享有對財產的處分權不超過財產的1/3；有三個或三個以上子女時，其享有對財產的處分權不超過財產的1/4；被繼承人不得處分的部分就是其子女的特留份。

英美法系中，英國于1938年頒布了《家庭供養條例》，規定被繼承人對家庭成員負有不可推卸的撫養義務，如果被繼承人以遺囑的方式來逃避這一法定義務，有關當事人可以請求法院予以變更。1952年《無遺囑繼承條例》規定，法院可以根據申請人的要求，判決從被繼承人的財產收益中，甚至從本金中支付撫養費給予生存的配偶、未婚女兒、未成年兒子以及因身體或精神上的疾病而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在美國，大多數州法律條款都規定，在死者的遺產中應留出生存配偶和子女的撫養、撫育的費用。這些特留份不能被遺囑剝奪，不管遺產有無清償債務的任務，都不能用特留份清償債務。

三、特留份制度與“必繼份”制度的比較分析

1.權利主體不同

國外“特留份”制度一般以親等作為劃分是否享有特留份權利的標準，即將特留份權利人限制在近親屬范圍內的法定繼承人中，沒有“雙缺人”的限制，因此，其權利主體范圍固定且范圍比較廣，包括父母、配偶、子女甚至兄弟姐妹，這對保護繼承人的權利十分有利。但是，各個國家的主體范圍規定并不相同。有的國家規定特留份的權利主體為全體法定繼承人，但多數國家將特留份的主體限定于法定繼承人中的某些人。羅馬法中義務份的權利人，為屬于法定繼承人地位的直系卑親屬、尊親屬及同父母兄弟姐妹。《瑞士民法典》第471條將特留份的主體限定在直系卑血親、父母和配偶三種人范圍。《德國民法典》第2303規定：“被繼承人的晚輩直系血親因死因處分而被排除于繼承之外的，該晚輩直系血親可以向繼承人請求特留份。特留份為法定必繼份的價額的一半。”“被繼承人的父母或配偶因死因處分而被排除于繼承之外的，享有同樣的權利。”相比而言，我國《繼承法》中的享有“必繼份”的權利主體為法定繼承人中的“雙缺人”及嬰兒，但如何認定“雙缺”？ 這是一種不確定性因素。

2.性質不同

國外對特留份性質的認識有兩種不同主張。一種主張：法國、瑞士、日本等國家立法將特留份定位于財產繼承權，認為特留份為遺產的一部分，非繼承人不得享有。因此，特留份是繼承人對遺產的權利當特留份權遭受侵害時，返還的對象以現物為主。

另一種主張：德國、美國等國家認為特留份是債權性質的請求權。例如，根據《德國民法典》第2305條的規定，當特留份人被死因處分排除于繼承順序之外時，有對于繼承人請求清償之債權。

而我國的必繼份制度是一種財產繼承制度，“必要的遺產份額”是一種繼承財產的權利，只有繼承人才能享有并且不得轉讓。

3.價值取向不同

國外特留份制度則以保護近親屬的利益為原則，從而有利于維護家庭和睦和社會秩序的穩定。我國必繼份制度僅考慮保護“雙缺人”和胎兒的利益，不考慮遺囑人的其他近親屬的利益。

4.適用范圍不同

國外特留份制度僅適用于遺囑繼承。而我國的必繼份制度既適用于法定繼承，也適用于遺囑繼承。

5.份額不同

在各國立法例上，特留份份額有“全體特留主義”和“個別特留主義”。前者確定遺產總額的一定比例作為特留份。如《日本民法典》第1028條規定，“特留份為被繼承人財產的1/2。”后者以各個法定繼承人依法定繼承時可能得到的份額而確定一定的比例為特留份。《德國民法典》第2303條規定：“被繼承人的直系卑血親的繼承權因身后處分而被排除者，得對繼承人請求保份，保留份為法定繼承份額的半數。被繼承人之父母及配偶，其繼承權因身后處分而被排除者，亦同。”無論是“全體特留主義”的立法還是“個別特留主義”的立法，其特留份額都是特定的，而不是隨意的，這易于司法實踐。而我國的必繼份制度沒有明確份額，這主要取決于法官的自由裁量權。

6.遺產計算基數不同

國外的特留份是以遺囑人遺留的積極遺產為基數進行計算的。在法國，被繼承人的全部財產是指尚存的全部財產扣除遺產債務，并將其生前贈與的財產價值假設地并入。《日本民法典》1029條規定：“特留份額，以被繼承人在繼承開始時所有財產的價額，加上其贈與的財產價額，再從中扣除債務的全額，予以算定。”

我國必繼份的計算是以遺囑人死亡時所遺留的全部遺產為基數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61條的規定，說明被繼承人生前贈與的財產不應列入其遺產范圍，在任何情況下也不得要求返還，必繼份權利人的扣減之訴就無從談起。

四、我國設定特留份制度構想

筆者認為，我國應當特留份制度引入立法中，從而可以彌補必繼份的缺陷，解決目前存在的遺囑過度自由的問題，實現對遺囑自由的合理限制。

1.界定特留份的主體、適用范圍和數額，在司法實踐中便于操作

首先，對特留份權利人的范圍可界定在與被繼承人有撫養關系的第一順序法定繼承人范圍之內，即配偶、子女、父母。其次，特留份的適用范圍是確定的，特留份制度僅適用于遺囑繼承。再次，特留份的數額確定。借鑒國外法律關于特留份份額一般為法定必繼份額的2/3或者1/2的具體規定，結合我國實際，建議《繼承法》應采用個別特留主義立法例，以各特留份權利人在無遺囑繼承的情況下應享有的法定繼承份額為基數，明確規定配偶、父母的特留份份額為其必繼份的1/2。子女的特留份份額為其必繼份的2/3，

2.保障法定繼承人的權益。實行特留份制度之后，遺囑人的遺產價額就被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遺囑人可以自由處分的部分另一部分是必須留給繼承人的部分，即特留份。這樣，既能夠保護遺囑人的意思自由和對個人財產的自由處分權，又能夠滿足其法定繼承人對遺產繼承的合理期待，保障其法定繼承人的權益。

3.保護胎兒和“雙缺人”的利益。實行特留份制度之后，則胎兒的繼承利益除了在法定繼承中會得到保護外，還可以在遺囑處分中受到特留份制度的保護，有利于對胎兒利益的切實維護和保障。將“雙缺人”的利益改為“單缺人”的利益加以保護，即只要缺乏勞動能力或者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就可以享有特留份。

4.克服分配不公，維護家庭和諧。建立特留份制度有助于克服必繼份制度的立法缺陷和現實沖突，切實保護法定繼承人的繼承權益，有利于實現家庭的經濟功能和家庭成員的和睦，也符合我國傳統家庭倫理道德的要求。特留份制度大多數國家民法規定的作為限制遺囑自由，糾正社會財富分配不公平的主要制度。否則，在涉外繼承關系中，就會出現我國公民在被遺囑人剝奪繼承權時，出現無法可依，無從救濟的情況。

因此，筆者認為，我國應確立特留份制度，明確規定遺囑人設立遺囑時，必須依法為特留份繼承人預留出一定的份額。遺囑違反法律規定對特留份所作的處分歸于無效。

參考文獻：

[1]陳明添，吳國平.中國民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2]郭明瑞，房紹坤，關濤.繼承法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3]郭明瑞，房紹坤.繼承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6.

[4]吳丹.論我國繼承特留份制度之構建[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0）.

[5]劉文.繼承法比較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4.

[6]羅結珍.法國民法典[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1999.

[7]渠濤.最新日本民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

[8]陳衛佐.德國民法典（第2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