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尼羅河——失落的阿瑪拉

09年的冬天，再度來到埃及，這片土地仍然讓我魂牽夢縈，流連忘返。我想我中了“尼羅河的咒”：“凡是喝過尼羅河河水的人，必將再次來到埃及。”這次我們更希望能有新的探索，于是我選擇了阿瑪拉……

阿瑪拉（Tel el-Amarna）這個城市，你也許只有在Discovery或者National Geography這樣的節目上才看到過。凡是來埃及的游客幾乎沒有人到過這里，只有考古學家才會來，甚至連火車都沒有直達的。迷失的阿瑪拉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都市，我甚至也不肯定是否來到這個地方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我告訴自己，如果人還有夢想，不管結果如何，實現的過程才是最真實最對得起自己的，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來這個地方親眼見證一下。

阿肯那頓：阿蒙霍特普四世，一個在埃及歷史上算不上偉大的君主，但他美麗的王后納菲爾提提和兒子圖坦卡門卻是名聲大噪，給后人留下了許多不解的謎團。第十八王朝，阿肯那頓原本不是順理成章的繼承人，與那些注定將成為“法老”的兄弟相比，他所受到的教育是有限的，生活被人忽視。但神就是愛捉弄人，在諸位兄長都不幸夭折后，他成了唯一的繼承人。或許是長期的忽視使他變得孤僻，亦或他在不經意的自我修行中找到了信仰，又或者是極端之后的逆反心理……總之，他走上了一條為后世統治者唾棄、為現代人所好奇的不歸路，成為了一代乖僻的君王：偉大的冥王奧利西斯，廢棄了；偉大的尼羅河女神伊西斯，廢棄了；太陽之子何魯斯，廢棄了；智慧之神透特，廢棄了；冥界管理者阿努比斯，廢棄了……只要是前輩們世世代代信仰的諸神統統都拋在了腦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原本沒那么起眼的太陽神“阿頓”，阿肯那頓之名也是他由此給自己改的，意為“阿頓的信仰者”。夸張的是，他連繁華的底比斯也拋棄了，遷都至我們今天所到達的、當時荒無人煙的沙漠——阿瑪拉（Tel el-Amarna），他還給這個城市取了個新名字“阿肯塔頓”，意為“阿頓所照耀之地”。可以想象，如果在專制政權下，有一天，羅馬教皇對全世界的天主教徒說：“上帝不存在，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把上帝耶穌拋在腦后，信仰圣馬太。圣馬太是唯一的神，其他的神都是不存在的……”全世界天主教徒會是個什么反應？也許現在的人還懂得反抗，但在幾千年前的埃及，人民有任何其他選擇嗎？盡管心里各種不情愿，還是得拋棄原來世世代代的信仰和居住地，遷到不毛之地的阿瑪拉。

修建新都在沒有機械生產的古代是多么艱辛，在苦役的重壓下阿瑪拉的人民平均壽命不足30歲。在當時的統治階層和百姓中，哪怕是后世的王朝歷史中，阿肯那頓就是個十足的“Freak”，屬于“把腦殘當個性”的法老，可他們除了心中埋怨表面服從外并沒有別的選擇。

傳說中“埃及最美麗的女人”——納菲爾提提（Nefertiti）也是這座城池的主人，也是我最為著迷的埃及王后，她不光是以美貌而聞名，更是以雄韜偉略與阿肯那頓齊名而著稱。如果說，拉美西斯二世的納菲爾塔利王妃同樣以美貌聞名于后世的話，她，也僅僅是存在于后宮的女人，供法老享樂的工具，無權在前臺發表任何政見。而納菲爾提提王后則是與丈夫同駕一輛戰車的巾幗英雄。納菲爾提提的胸像早就被存在了柏林埃及歷史博物館，這次我只想來看看她的故鄉。

我就這樣懷著種種疑問和崇拜早上不到6點就來到了敏雅火車站。計劃本來是到最靠近阿瑪拉的馬拉維或馬瓦斯火車站，后來才得知這兩個小站我們外國人所能乘坐的火車是不停的，只能到阿索特或敏雅。下了火車，不用說，再大的車站也是空曠無人，不過我們對有信仰的國家一向是充滿了信心的。且不說遇上恐怖分子的幾率跟中彩票差不多，平時警衛也是四處把守，這個以旅游業為支柱產業的國家當然要守護它的命脈，搶劫這類惡性犯罪事件是少之又少的。

在敏雅車站大廳，我和老公又被“圍觀”，不過這次圍觀的是警察，而且全部不會英文，這在我意料之中。他們七手八腳聯系了一會兒，終于有個會幾個單詞的警察出現了，他讓我們坐在了火車站信息中心的沙發上，享受了VIP的待遇，又是茶又是巧克力奶，還各種噓寒問暖讓我們現在休息室睡覺休息愛干嘛都行，10點阿瑪拉才開門呢，他幫我們聯系Taxi。開價200埃鎊，路程我事先查過，需要近2小時單程，所以屬正常范圍，但我還是跟他砍了下價，最后說到150，另給他10鎊小費，這警察大哥差點樂瘋了，激動得手舞足蹈。如果說基納是人跡罕至的話，阿瑪拉就是人跡已絕了，除了考古學家基本上是不會有游客造訪的，我們理所應當的被當成了考古的“Doctor”……反正自看了《尼羅河女兒》之后的夢想就是要成為考古學家……我說，這次深度游確實有深度哈。時間到了，警察大哥居然變身為了出租車司機，親自帶我們去阿瑪拉，果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好好的160鎊不自己賺便宜別人干嘛。

比起開羅的黃沙漫天，這里的空氣好多了，清晨的阿瑪拉格外清新，藍天浮云，微風習習，車輛稀少，田間種滿了甘蔗，郁郁蔥蔥……我好像更被這鄉間田園風光所吸引了。由于我們的司機是警察，事情真的方便很多，我們不用坐景區內200鎊/每人的游覽巴士，很多情況下這警察大哥也是利用特權，聲大氣粗，確實幫我們省了不少麻煩。

阿瑪拉，不但在阿肯那頓死后，隨著圖坦卡門的登基而被遺棄，連現在也被人們遺忘了。漫漫的沙漠戈壁，雖有藍天也無法掩飾這篇荒涼，城池毀之殆盡，納菲爾提提的神殿絲毫找不到當時的輝煌，就連阿肯那頓的阿頓神廟也只得殘垣斷壁。南墓和北墓相距甚遠，這警察也是一路幫我開，在這里我終于見到了我想見的東西，可惜墓室隨時有人跟隨不能照相。阿肯那頓母親提伊（Tiyi）的內務總管、納菲爾提提的內務總管、將軍、秘書長、阿頓神的御用仆人……這些在當時都是名聲顯赫的貴族。雖然墓室保存不算完整，但我終于親眼得見阿肯那頓時期的繪畫作品：法老，這個與神同級的人，從來應當是威武高大、意氣風發，身材健美而面容英俊，以至于后世看到的雕像若不說出名字，完全分辨不出誰跟誰來。但阿肯那頓太有個性了，他的觀點是“寫實”，也就是法老是什么樣就該雕刻成什么樣，不應該有人為的美化，所以他的樣子體現出來就是：尖嘴猴腮、顴骨突出、大腹便便、大腿肥碩……這讓當時那些難見法老真面目的百姓難以接受自己的法老王是一個如此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丑陋的常人。不但如此，壁畫上所有人物刻畫都是此種風格。而且我個人認為阿肯那頓對“阿頓”神的推廣及崇拜到達了一種瘋狂幾近“偏執”的地步，雖然有不少墓室慘遭洪水破壞，壁畫、雕刻模糊不清，但唯一清楚的是不論哪里都少不了“阿頓”的“太陽之手”，意味著阿頓的愛普照大地。或者，也可以理解為這就是當時的人接受不了阿肯那頓的新信仰，而阿肯那頓采取的推廣措施。他到處宣傳“阿頓”的偉大，讓民眾接受，也正好說明了他自己孤立的處境，這是不是一個國王的可悲？

與以往宣揚法老王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的壁畫主題相反，阿肯那頓更是宣揚與家人和睦、天倫之樂：他與妻子納菲爾提提帶著3名女兒敬神、他帶著納菲爾提提在露臺接受眾人的朝賀、納菲爾提提與他夫唱婦隨給他斟酒、甚至連外出時，納菲爾提提都是與阿肯那頓各騎一輛戰車。看得出，他確實愛他的王后、伉儷情深，納菲爾提提卻也有著平常女人不一樣的野心，不甘心站于幕后，說明了阿肯那頓重視自己的家庭，也更說明了他作為一個法老的“無能”。在那個年代，不能四處征戰擴張領土捕捉俘虜算什么法老？艷后荷雀瑟當年也是因為主張經商反對戰爭，被西臺國搶奪了不少領土，而被眾臣所反對的，很明顯阿肯那頓并沒有吸取教訓。

阿瑪拉雖然沒多少游客來，可各種奸商無恥之徒絕對不比大城市的差，看墓的人開個門都想問我們要小費，這讓我想起了Discovery和National Geography做節目的那幫人：來埃及做個科普節目吧，硬把自己搞得跟救世主一樣，見人逢人都給錢，還給美金，終于把這些埃及人慣成逢人要錢的毛病。

宰相阿伊（Ay）的墓基本上是這里保存最完好的，也難怪，阿伊后來篡了權，在圖坦卡門之后當上了法老，死后還被葬到了帝王谷的。據說，圖坦卡門之死他也不可免責。不管怎么說，在阿伊的墓中，納菲爾提提和阿肯那頓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與阿肯那頓接受百姓們的朝賀，風光無限。如此有魅力的王后、如此恩愛的夫妻，使我個人并不相信納菲爾提提從歷史上的突然消失是因為她不再受到寵愛而被流放或是死去了。斯門卡爾（Smenkhkare），這個在歷史上極少被提及的法老，卻正是在阿肯那頓后期出現的攝政王，阿肯那頓死后甚至他也統治了短暫的2-3年時間，之后才輪到了圖坦卡門。這不禁讓人好奇：什么樣的王者能夠允許有一個于自己擁有相同權力的人物和自己同時存在？一山不能容二虎。又是什么人能使他怎么信任，不惜與他共享江山甚至美人（女兒）？而且奇怪的是納菲爾提提莫名其妙消失后，這個斯門卡爾就出現了，僅僅是一種巧合嗎？我不禁把武則天與唐高宗的“二圣并朝”聯想到了一起，高宗并不止因為無能、身體不好才縱容武則天，武則天除了有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高宗的信任。在王室的爾虞我詐中，還是枕邊人靠譜點。現在考古學家也都開始懷疑斯門卡爾的身份，懷疑他是女人，我也相信能與阿肯那頓和平共享江山和家庭的、能有魄力統治天下的也非納菲爾提提莫屬。這算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即使現在沒人能確定任何事實。

阿瑪拉，沒讓我驚喜也沒讓我失望，它圓了我一個長久以來的夢想。這個失落了數千年的文明古都，就像亞特蘭提斯一樣充滿了神秘與好奇。所有的繁榮與傳說只能隨著風沙逝去，被時間淹沒，留給我們的只能是無窮無盡的想象，世界也正是因為有無數不解的謎團才顯得更加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