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忽已晚
2012-12-31 00:00:00蔣方舟
女性天地 2012年8期
我租住的小區，是老教師當年分配的福利房，也是個老人社區。今年年中，小區大門安裝了鐵門，實行刷卡門禁。前兩天我準備出門，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在我前面要出去，可輪椅卡在鐵門中間，進退不得。
進進出出的人都幫著出主意，老人急紅了臉，都是汗。急著上班的白領等不及了，就把老人從輪椅上抱起來，把輪椅從鐵門中擠了出來。
老人軟癱癱地搭在年輕人的肩膀上，像小孩兒一樣，對自己的身體無能為力。
本來，老了以后“坐著輪椅看夕陽”在我幻想的畫面中，也算一件浪漫的事。但是現實生活中，卻給老年設置了很多狼狽和抱歉的環境。菲利浦羅斯說：“老年不是一場戰爭，是一場屠殺。”
清代的趙翼寫過一篇小短文，叫做《戲老》，開頭就很悚然：“龍鐘老年人，未死先作鬼。鬼者人所畏，遇輒思遠避。老人亦復然，所至令人悸。”
趙翼寫老了之后，骨骼嶙峋，面容枯槁垢膩，難以避免地給他人留下性情暴戾的印象。兒子懼怕，妾一聽到他的腳步就放下帷肄，家里偶爾來了少年客，沒聊幾句，就不忍直視，早早露出隱退的意思。只有狡黠貪吃的童孫，做出恭順討好的姿勢，得到了吃的，就立刻從他身邊逃開。
大部分人察覺到自己步入老年，并不是來自于自我意識，而是他人對自己態度的變化。
孔子說：“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人生微妙圓滑的變化，自己一點也不覺得衰老，也毫不驚動別人，轉瞬就歲月忽已晚。這是古人對于年老的理想，也希望這不是人的一廂情愿。(摘自《晶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