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后背著一個旅行包,站在車站大廳的圓柱下,一動不動地望著從出站口進來的人群。
男人從后面走過去,走到距離她一兩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女人沒有注意到靠近的他。女人上身穿件淺黃色帶花邊的衣服,下身穿件黑色的緊身褲,褲長只到小腿那里,底下還露出一截小腿來,腳下則穿了一雙布鞋。女人的衣著很普通,全身上下也就值百來塊錢,而且已經(jīng)舊了。女人看起來不白,當(dāng)然也不黑,是那種常見的棕色。
畢竟是個打工的女人,男人心里說。女人看起來比視頻里的要矮些,也壯實些,當(dāng)然還不能叫胖,總體上感覺降了幾分。男人想想,心里說還是認(rèn)了吧。
他對女人“哎”了一聲。
女人驀地回過頭來,兩人有那么幾秒鐘互相看了一下,最后女人綻開臉笑了:“是你啊,怎么從后面出來的?”
女人的臉也沒有視頻里的精致,有那么一點粗獷,但是并不影響她的女人味,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爽朗的神氣里夾雜著那么一點嫵媚。這倒讓男人心里一動。
這應(yīng)該是個看得開的女人,男人心里說。他對女人說:“我坐的車不到這個站,我換了車打的過來的。”
女人說:“這樣啊。”
男人說:“你吃飯了沒有?
女人說:“我吃了。”
男人說:“那我先買票吧。”
女人說:“好的。”
男人就去買票。買票的人不算多,排一下隊就買到了。買的是兩張回左州市的票。男人走回來,女人還在原地那里等著他。男人對她說:“一點半的車,還有近四十分鐘呢。”
女人說:“你不是沒有吃飯嗎?這時間剛好夠吃飯。”
二樓是快而美陜餐廳。男人點餐的時候女人在身后說:“我真吃了,你點你的就行了。”
男人為自己點了份白切雞飯,為女人要了杯可樂。男人吃飯,女人喝飲料,兩人聊起來。女人在廣東打工,她昨天從廣東過來,昨晚在朋友那里過了一晚,這次要回左州市,那是她老家。她女兒在左州讀初一,放假了,她回來接女兒去廣東過假期。
男人說:“叫我上來接才愿意和我見面,真有你的。”
女人說:“呵呵,看你有沒有誠心嘛!”
男人說:“來回跑三百公里,我都為我自己感動了。”
女人抿著飲料斜著眼看了一下他,笑了。女人轉(zhuǎn)換了話題說:“我女兒小學(xué)在廣東和我讀的,成績挺好的。”
男人說:“那留她在廣州不更好嗎?”
女人說:“小學(xué)可以,讀的是打工學(xué)校,上初中就不行了,交不起那學(xué)費。”
男人說:“嗯。”
女人說:“我小兒子現(xiàn)在也還在廣東讀小學(xué),成績也好。人也乖,上學(xué)放學(xué)都不用接送了。”
男人說:“小孩子早接觸外面的世界好啊,以后他們肯定不會再回來了。”
女人說:“叫我回來我都不想回來呢。”
一路無話。一個多小時后,車回到了左州市。出了車站,男人攔了一輛的士去酒店。在前臺登記的時候,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說:“要個配電腦的房。”
男人把身份證給服務(wù)員說:“要個單間,有電腦。”
服務(wù)員說:“麻煩女士也出示身份證。”
男人對服務(wù)員說:“不用結(jié)婚證吧?”
服務(wù)員抿嘴一笑。女人走近一步,從包里找出身份證放在柜臺上。
進了房,女人一放下包就去開電腦。男人掏出手機一看,說:“都快四點了,我要去單位露下臉,要不領(lǐng)導(dǎo)找不見挨K了。”
女人手不離鼠標(biāo),抬頭說:“那你去吧。”
男人走過女人身后的時候,俯身抱住了女人。女人“呃”叫了聲,向后倒在了男人懷里,一只手反過來環(huán)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在女人臉上吻了一下,手又在她身上撫了一下,才放開她,說:“要走才行了。”
女人說:“走吧。”
男人說:“下班我再來。”
女人說:“好的。”
快下班的時候,男人還在辦公室里,給家里女人打了個電話:“今晚有應(yīng)酬,晚點回去。”
電話里的說:“知道了。”
男人看看女人在網(wǎng)上,和她聊起來。要到吃晚飯的時間了,男人不打算到外面去吃,在外面吃花錢多,錢包吃不消。
天馬:“晚飯我買回房間吧,不想到外面吃,拋頭露面的,危險。”
艾米:“好啊。”
天馬:“你喝酒嗎?我買點啤酒上去。”
艾米:“不喝,我喝不了酒。”
天馬:“那好吧。”
這時候男人電話響了,有飯局。男人在電話里說:“我要帶個女的過去。”
電話里的說:“行啊,你小子又勾上哪個了?帶過來給哥們瞧瞧。”
天馬:“今晚跟我去吃大餐吧。”
艾米:“不是說買回來吃嗎?”
天馬:“朋友請吃飯,不好不去。”
艾米:“不是領(lǐng)導(dǎo)吧?”
天馬:“不是的,都是玩得來的朋友,不礙事的。”
艾米:“那好吧。”
天馬:“快下班了,你先沖個涼,精神點,下班我就過去接你。”
艾米:“我這就去沖。”
天馬:“乖。”
艾米送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男人到酒店的時候,女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停當(dāng)。女人已沖過涼,身上穿了件紫色的裙子,面料還不錯,比上午見到的好得多了。腳下也換上了雙高跟鞋。頭發(fā)梳得油光發(fā)亮。女人站起來的時候,男人看著像變了個人。
男人說:“很漂亮啊。”
女人沖他笑笑。
男人說:“我們先去吃飯吧。”
女人說:“你怎么介紹我?”
男人說:“就說是很久前認(rèn)識的朋友。想回來開店,就聯(lián)系上了。”
女人說:“這也好。”
男人說:“他們要問你什么,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就沖他們笑笑。女人有沉默的權(quán)利。”
女人笑笑。
找到吃飯的地方,人都基本到齊了,也開始陸續(xù)上菜了,這就開始吃了。一桌人,有男也有女,大家邊吃邊聊。女人被安排坐在男人旁邊,開始的時候,她試圖開口插幾句話進來,但是搭不上,就只是在那里吃飯吃菜,但吃得很慢很少,一小口一小口的。
男人不同,飯局上話不少,此刻他正對著酒桌上首的那個人說:“專門為打工者寫一組歌的好像國內(nèi)還沒有過,而且你能從不同的角度切入,比較全面和豐富,應(yīng)該能夠往外面推。”
上首那個說:“所以就要靠各位在座的老師幫譜好曲,有哪位看上哪首就多費點心。”
邊上一個說:“像武局這樣當(dāng)了領(lǐng)導(dǎo)還能潛心創(chuàng)作,太少了,實在難得。”
上首被稱作武局的人就笑著說:“我那還不能叫創(chuàng)作,只是愛好啊。”
大家都說:“哪里,已經(jīng)相當(dāng)有水平了。”
邊上另一個拿著本打印裝訂好的冊子,說:“這首不錯,我看著有感覺。”一邊看著一邊已經(jīng)哼起來,另一只手還在頭頂上打著拍子。
哼畢,眾人都叫好。一個說:“感覺和劉和剛唱的《父親》不相上下。”
男人又發(fā)表意見了:“劉和剛也就一首《父親》了,他現(xiàn)在根本找不到歌。所以啊,一首好歌譜出來了,要找到合適唱的人,出來就容易了。”
一個說:“是那么一回事,關(guān)鍵要找到名家來唱。”
一個說:“就推薦給劉和剛唱。”
武局說:“這都沒問題,主要譜好了總有辦法和途徑推薦給他。”
男人提議道:“讓我們?yōu)閯⒑蛣偧磳@得一首重振名聲的歌干杯吧。”
大家一齊起立,提起酒杯互相碰起來。女人也站起立,拿起自己面前的紅酒杯去碰。碰完了抿一口,坐下來,小聲地問身邊的男人:“你們都是做什么的呀?”
男人說:“上首這位是個官,愛寫歌詞,其他都是我們這個地面作曲作得好的。”
女人吃飽了,或許也融合不進這氣氛,說:“我們走了吧。”
男人說:“走太快了不好。再坐十分鐘,走前敬領(lǐng)導(dǎo)一杯,要不沒有禮貌。”
十分鐘過了,女人又問:“可以了吧?”
男人說:“好吧,敬酒了就走。”
女人拿起酒杯,終于等到談話停下來的空隙,站了起來,但不知道怎么說話,先是拿手掩了一下嘴,扭捏下說:“那我有點事先走了。”
男人在旁幫著說:“她要去看店面,打算回來開個店。”
眾人都說:“去吧,去吧。”然后起立拿杯和女人碰。
男人說:“我也要陪她去看看。”
眾人都說:“去吧,去吧。”
準(zhǔn)備出門了,上首這位追著說:“要記得開個房給美女睡覺。”
男人沖他們一笑,把門關(guān)上了。
出門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倆人順著街道往前走。女人說:“我來之前,這里的朋友告訴我紅綠燈那有一間店面要轉(zhuǎn)讓的。”
男人說:“你在外面打工這么多年,掌握進貨資源,開個店好啊。打工不是出路,創(chuàng)業(yè)才能改變?nèi)松!?/p>
女人說:“我也想回來,小孩回來讀書也有個照應(yīng)。再說打工也不得什么錢。”
兩人邊走邊說話,一會就到紅綠燈附近了。這里明顯熱鬧起來,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女人張望著,說:“應(yīng)該是在這一帶了。”
走了兩步,走到一家童裝店前,女人說:“我想開家童裝店,我以前在童裝廠干過。”
女人走進了店里。店老板忙招呼他們:“兩位要給小孩買衣服啊?”
女人伸出一只手,挑起掛在墻上的一件童裝問:“這件多少錢?”
店老板說:“70元。”
女人把衣服放下,又看看其他的幾眼,帶著男人走出外面來:“這樣的衣服在那邊20元就能拿到貨了。”
男人說:“那有得賺啊。”
兩人繼續(xù)走,走了半個圈,終于看見一家童裝店門口掛出張紙牌來,寫著:“旺鋪轉(zhuǎn)讓。”
女人眼睛一亮,說:“應(yīng)該是這里了。”
看店的是個中年婦女,見人進來,站起來說:“兩位買衣服啊?”
女人說:“你這店要轉(zhuǎn)讓啊?”
中年婦女說:“是啊。店主^不在,要叫他過來嗎?”
男人說:“我們先了解一下吧。”
女人問:“你這店是怎么租的?”
中年婦女說:“還有三年,房租都交清了。三萬六。”
男人問:“轉(zhuǎn)讓費多少?”
中年婦女說:“三萬。”
女人說:“你店里的衣服哪里值三萬塊?再說我不要你的衣服。”
中年婦女說:“不是衣服,是店鋪轉(zhuǎn)讓費。”
女人說:“什么轉(zhuǎn)讓費?”
中年婦女說:“我們進來的時候裝修啊什么的可花了不少錢。你一接手就可以做生意了。”
女人不說話了,看看店面,說:“我們再看看先。”
女人走出外面來,又回頭看看店面上的招牌,說:“這個店做童裝倒是合適啊。不過還要轉(zhuǎn)讓費三萬元,我看店裝修沒花到一萬。”
男人說:“店面轉(zhuǎn)讓都是這樣操作的。”
兩人又順著街道走,但女人好像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找店鋪的心思。那些她沒有意料到的費用肯定超出了她的預(yù)期。
男人說:“我們回酒店吧。”
女人說:“好吧。”
回到房間,女人又坐到了電腦前,男人則到衛(wèi)生間沖涼。一會男人從里面出來,只穿了一件褲衩。男人從后面抱住了女人,女人嗯了一聲。兩人就這么抱著輕輕搖晃著。最后男人騰出一只手來,抱起女人,放到了床上。這是他們幾個月來夜夜在網(wǎng)上聊天說好的見面的內(nèi)容,互相喜歡什么動作和姿勢,早就一清二楚,如今照著做下來,竟是那樣輕車熟路,得心應(yīng)手。
事畢,女人說:“果然和老公做不一樣。”
男人說:“就是嘛。你和你老公是怎么認(rèn)識的?”
女人說:“他村和我們村離不遠(yuǎn)。”
男人問:“你們當(dāng)時是什么時候談戀愛的?”
女人說:“那時候剛初中畢業(yè)什么都不懂。就是一起上上街了。”
男人問:“你們是結(jié)婚后才一起去打工的?”
女人說:“是啊。”
男人問:“他在那邊做什么?”
女人說:“也是在廠里,現(xiàn)在去工地了。”
男人問:“去工地得錢多點吧?”
女人說:“嗯,不過剛?cè)滋臁!?/p>
男人問:“你們還好吧?”
女人說:“就是吵架。幾次說要離,有一次都走到民政局門口了,我不敢進去。”
男人問:“那你不是很痛苦?”
女人說:“也就這樣了。”
兩人聊到這里,話斷了,兩人似乎是在等待著消耗的體力慢慢恢復(fù),又似乎是在享受這難得的靜謐的時光,都躺在床上任由肢體橫陳著,彼此不說話。床頭燈橘黃色的光落下來,一半落在白色的床單上,一半落在兩人疊在一起的腿上。
這樣安靜了一刻,女人突然翻了個身起來趴在床上,兩手支著自己的下巴,對男人嘻嘻一笑說:“要不你出錢開個店,我回來幫你看,這樣我就可以經(jīng)常陪你了。”
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睛,很專注的樣子,話卻不假思索地從嘴里說出來:“我一下去哪里拿那么多錢?我買房一身債都沒得還呢。”
女人作出無所謂的樣子,一個翻滾又躺回床上,笑笑說:“我也只是和你開個玩笑。”
房間里又安靜下來,但這安靜里有一股沉重的氣息。兩人都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不說話。好在男人這時候電話響了。男人側(cè)身翻著邊上的衣服,找出手機來,看了下號碼,接了。對方在電話里說道:“兄弟,得手了吧?”
男人說:“呵呵呵。”
電話里說:“繼續(xù)唱歌,樂巢888,過來吧。”
男人說:“好。”
男人收了電話對女人說:“剛才那幾個朋友,叫去唱歌。”
女人說:“哦。”
男人問:“你去嗎?”
女人說:“你要我去我就去,不要我去我就在房間上網(wǎng)。”
男人這只是客氣地一問,他心里想的是,女人剛才吃飯的時候表現(xiàn)得不是很好,半句得體的話都不會說,估計是沒見過這樣的場合,有點掉價,就說:“還是不要去了,以免他們說我閑話。”
女人說:“是啊,對你不好,要是傳到你老婆那里更不好了。”
男人說:“就我去也好,我就跟他們說,本來想上的,但溜了,沒得手。”
女人笑笑。
男人從床上爬起來,邊穿衣服邊說:“我去唱了歌就回家了。”
女人說:“嗯。”
男人說:“明天我上班,你不是要回去接女兒嗎?起床了就自己回去了。”
女人說:“嗯,你不用管我。”
男人說:“房間我交夠了兩個晚上的錢,你可以不用退房,明晚和你女兒繼續(xù)來睡啊。”
女人說:“好啊。”
男人已經(jīng)穿好衣服,站在床沿,說:“那我就走了。”
女人從床單下伸出手來擺了擺。
男人沒敢玩得太晚,十二點回到了家里,家里空無一人。
男人操起桌上的電話打起來:“怎么你不在家?”
電話里說:“就只你能在外面瘋我就不能了?”
男人說:“小孩呢?”
電話里說:“在老人那里。”
那邊電話掛了。男人氣呼呼地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站起來開門出去了。男人一邊下樓一邊想:“這時間,還可以去補一槍。”
酒店房間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橘黃色的光。里面有個男人的聲音。男人第一感覺是有股火冒上了心頭,感覺自己是被女人玩了。原來在這里她還有別的男人!但男人旋即又一想,自己和她都是玩,自己并沒有任何理由不給她再和別人玩。男人心里有千般酸,但還是轉(zhuǎn)頭走了。可是只走了幾步,心里說,房間是我開的,她就是我的,怎么能讓給別人玩呢?轉(zhuǎn)頭又回來,門也不敲,一下把門推開了。
里面果然多了一個男人,就坐在電腦桌前面。女人則坐在床一邊靠里的椅子上。兩人顯然吃了一驚,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閃過驚慌失措的神情。那個男人,瘦,一頭長發(fā),上衣皺巴巴的,也沒有插在褲腰上,看得出是在街上靠力氣吃飯的人。他沒有站起來,只是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看著男人。
女人說:“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不來了嗎?”
男人心里冷笑一聲,在心里說,我不來可不就成全你的好事情了嗎?但看著女人慌亂的臉,嘴上只是說:“路過,就上來看看你。”
那個男人知趣地站起來,說:“你還有朋友啊,那我先走了。”
女人說:“不,你不用走的。”
那個男人已經(jīng)往外走了,一邊說:“明天我還要出早工呢。”
男人側(cè)身讓開了道。
人出去了。男人說:“怎么,我沒有壞你事吧?”
女人說:“你這說什么呀?”
男人說:“他不是你召來的男人啊?”
女人說:“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男人說:“一個孤身女人半夜還召男人來賓館,說不過去。”
女人說:“他是我認(rèn)識好久的朋友了,就是他告訴我這里有店鋪轉(zhuǎn)讓的。”
男人說:“這不正好了嘛?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彌補當(dāng)年不敢做的。”
女人說:“你誤會我了。”
男人說:“那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
女人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淚,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就想讓他看看我過得很好,回家都是住賓館,住最好的賓館。不過你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男人傻站在那里。
女人轉(zhuǎn)過頭到一邊去,淚一大顆一大顆掉下來,說:“你相信了吧?你滿意了吧?我們要有什么能坐得那么遠(yuǎn)嗎?能開著門嗎!”
男人嘴動了動,想說什么說不出來。他邁開兩步靠近女人,要伸出手去撫慰女人,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伸出去的手只好拐回來掏出手機。電話里的說:“你又跑去哪里了?”
男人說:“出來吃夜宵。”
電話里說:“家里不是有面條嗎?”
男人說:“面條不好吃。”
電話里說:“那你買一份回來,我也餓了。”
男人說:“好。”
男人收起電話說:“家里母老虎找了,我回去了。”
女人已經(jīng)停止了掉淚,但仍側(cè)坐在那里不出聲。男人手撫了撫她肩,出去了,順便幫她關(guān)好了門。
男人提著一袋夜宵回到家里。家里的女人還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男人嘴里哼著歌,開消毒柜找出碗和筷子,裝好夜宵端到她面前,說:“你最愛吃的,很餓了吧?”
女人俯下身子吃起來。
男人說:“你不是也有應(yīng)酬嗎?怎么也沒吃?”
女人說:“友女生日,我去晚了,只吃了一塊蛋糕。”
男人說:“那你吃吧,我沖個涼,全身都是包廂的氣味。”
男人洗完涼出來,女人已經(jīng)在池邊洗碗。男人從背后抱住女人說:“想過夫妻生活了。”
女人一邊擦著碗一邊說:“今晚我友女說看見你和一個女的在紅綠燈那里。”
男人心里一驚,但動作沒有停下來,說:“哦,我們在燃情那里吃了飯,又去樂巢唱歌,只有一輛車人不夠坐,我和她走過去的。”
女人說:“那她是誰啊?”
男人說:“他們叫來的女人,我也懶得問,估計是個打工的女人,張口閉口都說生活艱難,煩得很。”
女人說:“那不正好嗎?這樣的女人給點小恩小惠就上手了,你沒有試試?”
男人說:“找這樣的女人沒品味。再說有你這個好老婆我都知足了,哪里還有其他心思呢?”
女人說:“是不是呢?”
男人說:“你沒感受到嗎?”
女人說:“沒有。”
男人說:“感受到?jīng)]有!”
女人:“啊。”
女人手里的碗“啪”一聲掉到地上碎了,但兩人已滾成了一團,再無暇顧及。
第二天,女人到晚上八點多鐘才上的線。
天馬:“好啊,從村子回來了吧?”
艾米:“我完了!”
天馬:“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艾米:“我老公知道了,打電話來罵我,叫我自己去跳河死。”
天馬:“知道什么事情啊?”
艾米:“我和你的事啊。”
天馬:“怎么可能?他遠(yuǎn)在廣東。”
艾米:“昨晚那個男的告訴他的。”
天馬:“他什么居心啊!”
艾米:“他和我老公是朋友。我該怎么辦啊?我都不知道明天還下不下廣州了。”
天馬:“你都向他坦白一切了?”
艾米:“他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天馬:“這就好辦了。昨晚那個男的什么都沒看見。他們只是猜測,你就說我也只是你以前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白天沒有空去看你,晚上路過才上去看你,我們根本沒有發(fā)生什么。”
艾米:“這樣也行嗎?”
天馬:“行的。我跟你講個真事。”
艾米:“什么事?”
天馬:“我一個同事,被老婆抓了現(xiàn)場,但已經(jīng)穿好衣服,我那同事硬說沒有得搞,是剛想搞沒得搞就被抓了。老婆怎么鬧怎么審都這么說,最后老婆相信了,這關(guān)給過了。”
艾米:“這能行?”
天馬:“能行的。其實他老婆審問的時候心里也希望不是的。只要你堅決不承認(rèn),他就安心了。你一承認(rèn),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艾米:“看你說得這么在行,那個人是不是其實就是你啊?”
天馬:“哈哈哈。”
艾米:“離就離,我也不想過了。”
天馬:“千萬不要離,像你這樣生了兩個孩子,又一無所有,離的話前景堪憂。”
艾米:“是的,要不早就離了。”
天馬:“按我的話做,沒有錯的。”
艾米:“嗯。”
天馬:“現(xiàn)在你就馬上打電話給昨晚那個男的,把他臭罵一頓,就說他無事生非,害得你們夫妻反目,讓你們妻離子散。”
艾米:“我怎么好罵他?”
天馬:“要罵。你心虛證明有事,你理直氣壯就證明我們什么事情都沒有。所以一定要罵,怎么毒怎么罵,怎么嚴(yán)重怎么罵。他會把情況再向你老公說的,這有助于你老公打消疑慮。”
艾米:“我知道了,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他。”
天馬:“罵得狠點。”
艾米:“哈哈哈,我臭罵了他一頓。”
天馬:“真棒,他怎么說?”
艾米:“他吭都不敢吭,最后說誤會我了。”
天馬:“好跡象,相信我,會云開霧數(shù)的。”
艾米:“但愿。”
天馬:“我現(xiàn)在過去陪你吧。”
艾米:“我女兒在。”
天馬:“哦,那算了。你們明天什么時候走?”
艾米:“九點半這里有車直達。”
天馬:“明天上午我有事走不開,不能去送你了。”
艾米:“不要緊的。”
天馬:“假期結(jié)束了你還送你女兒回來嗎?”
艾米:“我打算讓她自己回來,沒那么多路費。”
天馬:“那什么時候有時間再見面了。”
艾米:“嗯。”
第二天九點多男人其實去了車站,他是辦別的事情去的。他已經(jīng)不愿意再和女人見面。早上出門前,他甚至已經(jīng)把女人拉進了黑名單里。
去往廣東的直達班車也就早上一趟,車門前排起了一條長龍,每個人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男人躲在一個角落里,看見女人帶著她的女兒上了車,女人身上還背著來時的旅行包,不過現(xiàn)在變得很沉重了。男人看著那個包,覺得那包怎么看都像是一個炸藥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