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之家”夕陽紅

每逢周日晚上，一個火爆熒屏的電視節目吸引著眾多的申城觀眾，那就是《舞林大會》——各路明星的優美舞姿，主持人的異樣風采，連麻辣評委的犀利點評也成為精彩看點。我知道，這個節目的始創者就是有“舞林教母”之稱的小辰老師。“讓心靈起舞，讓夢想高飛”， 帶著這個節目的主題詞，我決意采訪她。

我們相約在上海廣電大廈旁的一個工作室里見面。小辰老師不姓小，姓陳，她的真名是陳佩英。作為藝名，“小辰”我們已經習慣叫了幾十年。小辰雖已年過花甲，但風采依舊。誠如她學生程雷所言：她，60歲的年齡，30歲的心臟，15歲的好奇心。對我這個普通話說得不好的人，能與她用上海話交談，倍感親切。

“現在的大會（舞林大會），不是我搞的。我早已退休。”小辰一開始就聲明，“作為上海文廣新聞傳媒集團（SMG）制作的這檔節目，現在收視率很高，我很高興。”

“那你是創辦人，否則怎么會有‘舞林教母’之說呢？”

“什么教母，過獎了。當時作為制片人，要不斷搞出新節目奉獻給觀眾。”小辰笑著，回憶起6年前的那一幕。

《舞林大會》甫一亮相收視飚紅

2004年，小辰準備退休，當她卸下《智力大沖浪》制片人的擔子時，很多人都以為小辰的時代已經過去。她自己也開玩笑說，希望一起經營節目多年的部下們可以在她退休后經常去家里坐坐，飯局不要落下她。可偏偏電視臺需要人，她又被“回聘”了。只是過了兩年，小辰又火了——《娛樂公堂》《陽光班會》兩檔節目興起了一時之熱。

但不管怎樣，當時電視越來越娛樂化已是不爭的事實，湘軍手捧“娛樂寶典”殺出重圍，在各地方臺中獨領風騷，聲勢浩大到“叫板”央視。曾經以《大世界》《大舞臺》等開創全國最早綜藝欄目的上海電視臺，已感到節目老化。為此，SMG決定成立綜藝部，以改變思路，全力塑造“新娛樂”，重創輝煌。

2005年下半年，在SMG的一次內部會議上，很多人一起看美國ABC《與星共舞》節目樣片，與會的其他人并沒有太在意，而小辰和程雷一看到便非常興奮，于是，一個本土化的節目創意——《舞林大會》迅速做了出來。

“本來我們也想學《與星共舞》請明星來跳舞的，但一是成本問題，另一個是檔期問題。這不同于訪談類節目，明星來了就說，說完了就走。我們這個節目需要前期的舞蹈學習，很耗時間，而且有些明星也沒有這樣一個膽量，怕跳不好砸了臺面。于是，我想到了用我們自己的主持人。一方面主持人是現成的，另方面我們可借此來打造自己的明星主持。特別在我們這一輩老了要退出舞臺的時候，這樣一個整體對我來說意義更大。”

“我沒有想到的是，2006年2月12日在上海新娛樂頻道播出后，收視率就達到7.4，后面幾期節節上升。最高收視率曾到15.9。更重要的是，節目在四五周之后就取得很高的社會影響力，節目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因為按常規，這樣的節目一般要半年左右才能做出影響。”

響鐘重錘，2008年，《舞林大會》第二季升格為全國版，參賽選手從上海本地的主持人發展到影視演員、體育明星等社會知名人士。《舞林大會》自此一發不可收，目前已成全國“響檔”。

她曾是新聞女主播

小辰出生在一個普通工人家庭里。因母親生病，家里只靠父親一人工作。雖然日子過得十分清苦，但無法阻擋她奮發學習的努力。初中時，憑借優異成績考入了上海第三女中。她從小就喜愛文藝，唱歌、跳舞、朗誦都有興趣。1960年，她考上了剛成立一年的上海舞蹈學校。但半年后，一紙胸膜炎診斷書打碎了她剛剛筑起來的夢。原來因為早產兒的關系，小辰體質不好，高強度的訓練使她高燒不退。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下“建議不參加劇烈運動”。她由此又回到了中學。

高中畢業那年，機會再一次降臨在她面前。上海電視臺來招播音員，在北京東路2號，在用上海話和普通話念讀了一篇文稿后，她竟順利通過了初試。接著要到永安公司5樓面試。小辰這時才知道，電視臺剛剛起步，它還只是上海廣播電臺的一個部門。她憑著準確而悅耳的語音和清秀的容貌，被正式錄取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電視還是個稀罕物。冒著一點“土氣”的18歲女孩，卻這樣一頭闖進了這個神奇而又瑰麗的世界。那時候的主持人，其實就是報幕員。每周二、四、六晚上六時半，小辰就會出現在屏幕上：“各位觀眾好，今天晚上的節目有……”那時的主持人沒有明確分工，主持人就像一帖“萬金油”，新聞節目需要配音，戲曲節目需要解說，少兒節目需要講故事，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干。

不久，她被領導安排下鄉搞“四清”。接著“文革”開始了。與眾不同，當時別的節目都停止了，但新聞還得播。不過，第一句話必須是“最高指示”的毛主席語錄。就這樣，她在穿著軍裝、喊著口號中度過了這荒廢的十年。

文革后，上海才有了第一代新聞女主播，同時新聞時效性變強了。那時沒有現在廣泛使用的提示器。新聞稿因其重要而不能出錯。

“我在播讀時，明顯感到腋下有冰涼的汗水滲出。我記得那時經常做的一個惡夢，就是，新聞稿來了，鏡頭打開了，導演說，上。而我卻看不清稿子上寫著什么。每次在焦急中嚇醒，一身冷汗。”

1978年，電視臺開始恢復文藝節目。小辰這才回到自己喜歡的文藝領域。電視機這時已從黑白到了彩色。小辰說，這才是她主持生涯的真正開始。

1984年，電視臺推行起欄目制。《大世界》和《大舞臺》成為音樂和戲曲兩檔各具特色的節目出現在上海熒屏上。小辰成為《大舞臺》的主持人。

“我記得我們搞過一次越劇演唱大獎賽，造成了萬人空巷的盛況。接著我們又邀請北方相聲與南方滑稽南北匯演。那天兩方挑大梁的分別是嚴順開和侯耀文。我不由在節目中說道，‘我覺得侯耀文和嚴順開都不怎么好看，為什么有那么多觀眾喜歡他們呢？’想不到節目播出后，就有老同志指出，怎么能在電視上說演員長得好看不好看呢。這話現在的觀眾可能無法理解，但當時卻算出格的笑話了。不過有意思的是，我們老觀眾至今還記住了那一刻。”

從主持人到制片人的華麗轉身

當《大舞臺》《大世界》紅遍上海灘時，小辰已經38歲。她明顯感到再做風格活潑的綜藝節目主持人已不太合適。危機感使她早早有了轉身的準備。在老導演錄制節目時，她用心地學習。在電視臺譯配《姿三四郎》時，她跟著著名譯制導演蘇秀老師學習，當起了副導演。她還制作了10期《男性世界》，從策劃、編導到合成，全程親歷親為。這些歷練使她向制片人轉型打下了基礎。1994年，小辰報名競聘制片人獲得成功。自此，退至幕后的小辰，以自己的努力和與時俱進的創新，從一個聞名的主持人成為一個“金牌制片人”。

創10年收視長虹的《智力大沖浪》可謂是小辰的得意之作。當時，上視的《大世界》繼續發揮著優勢，而東視的《大轉盤》后來居上也很受歡迎，要在其夾縫中“標新立異”確有一定難度。小辰依靠團隊決定搞一個智力競技類節目。雖然當時沒有發達的網絡技術，也沒有龐大的數據庫，但小辰擁有強大的編導團隊，借鑒海內外優秀節目經驗，勇于創新，敢于嘗試，使節目長新不衰。大家熟悉的“幸運十三”、“七八七八獎平方”、“百年不倒翁”、“姜胡同話”……這些趣味板塊至今讓觀眾記憶猶新。

“他們是我夢的延續”

陳辰如今已是電視臺的當家花旦。我記得當時陳辰進電視臺時就有網友爆料：“小辰是陳辰的親戚”，而當陳辰越發紅火時，網上更甚囂塵上：“這是靠小辰的關系。”當著小辰的面，我不由問道，你們是親戚么？

“陳辰是我的侄女，我是她的姑媽。有段時間，有人認為陳辰因為‘關系’才有今日的成績，也有人認為她進電視臺是跟我有關系。其實真的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為這事，我和陳辰都感到很冤。我推薦過很多電視主持人，比如陳蓉、程雷，但就是陳辰的進臺跟我沒關系。她進臺是因為她做路演的時候，我們上海頻道有一個導演覺得她挺不錯的，所以請陳辰做了少兒節目的主持人。她進臺后，為了避嫌，我們還一度隱瞞關系。好在后來我們在《綻放30年》談話節目中，公開并澄清了這段‘八卦’。”

我知道，其實SMG好多主持人都是小辰發現的，像曹可凡、程雷、和晶等等。說到她的學生，她不由說，我之所以重視培養年輕人，因為他們是我夢的繼續。

“1994年，程雷等一批人來考電視臺，他也沒有講什么話，當時模樣也不好看，但出來后，我說，這里面，就他還行。這并不是我慧眼識天才。程雷現在的成就，來自我給他的一個平臺，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努力。和晶和夏霖她們更早一些，大概是1991年、1992年的時候。我記得在《大世界》節目里用了和晶，結果一舉成名。當時從她的發型到她的服裝，所有的包裝我都幫她做，效果很亮麗。后來，我又讓她主持《智力大沖浪》，知名度更高。豆豆，我發覺她有演小品的特長。如果單單讓她來主持節目，實際上是毀了她，她的特點就是百變，只有在小品中才能展現她的與眾不同。還有林棟甫，當時我們《智力大沖浪》想找一個不一樣的主持人，覺得林棟甫怪怪的樣子很合適，但是播出后有很多意見。我們就為他度身定做了《姜胡同話》，一下子在觀眾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覺得在使用一個主持人的時候，必須為他打造一個適合的環境。姜伯伯、胡妹妹，這兩個形象到現在觀眾都還念念不忘。一個好的節目培養一個好的主持人，好的主持人成名后又為節目服務，兩者相輔相成。”

名副其實的“影視之家”

小辰的先生是朱永德，上海電影制片廠原廠長、上影集團前老總，中國電影國家廣電總局表彰的五十名優秀電影藝術家之一。作為國家一級攝影師，他拍攝的影片《牧馬人》獲第二屆馬尼拉國際電影節金鷹榮譽獎；《咱們的牛百歲》《高山下的花環》獲中國文化部優秀故事片一等獎，并分獲中國第七屆、第八屆百花獎；《日出》獲廣電部優秀故事片獎、第九屆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開天辟地》獲廣電部優秀故事片獎，第十二屆金雞獎特別獎；《紫紅色的皇冠》獲中國第三屆兒童少年電影“童牛獎”優秀影片獎。在多年的創作實踐中一直注重經驗的積累和理論的研究，先后在國內有影響的刊物上發表了《關于拍攝實景的若干問題》等多篇論著。

我笑著說，你們家真是名副其實的“影視之家”，你和朱老師怎么相戀的？在兩人結婚快40年的今天，回憶當初的戀情，該是件甜蜜事吧？小辰笑著說，這，你該去問朱老師。

我問過朱老師。但在“誰主動”問題上，兩人的說法難統一。

這是“文革”特殊期間，當時上海電視臺曾多次轉播《白毛女》《海港》等戲，而上影廠準備把這些戲拍成電影。作為攝影師，朱永德就被派來電視臺交流學習。兩人由此從相識到相戀。那時候的上海，沒有太多的浪漫場所，兩人最大的快樂就是手牽手逛逛馬路，在路邊小攤吃一碗餛飩。小辰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是一毛二分錢一碗。

小辰告訴我，以前電視臺人員談戀愛是要政審的：“1969年我們認識后，1970年的時候領導說我一年內不準談戀愛。我就跟朱永德說了，領導說我們一年內不準談戀愛，朱永德說這不可能，是不是你們領導喜歡你，還是怎么了。在他鼓動下，后來我們還是偷偷談了。”

1973年，他們的孩子出生了。朱永德的任務很重，外出是常事。所以每天清晨，小辰得把孩子送到母親家才去上班。中午休息趕回家給孩子喂奶。逢值班，小辰要到電視節目結束才能接孩子。作為一代職業女性，辛勞無需多言，她無怨無悔，并從中分享人生的豐富。

如今，小辰已經做起了奶奶。2009年，“回聘”到期，她“第二次退休”，雖然有時還有些“幫忙”的工作。此外，她就和兩個小孫子為伴，其樂融融也。

說到朱永德，小辰說，他還在發揮余熱。

2010年4月，電影界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中國電影著作權協會成立，朱永德被推舉為首屆理事長。由此他開始了另一個領域——為電影人維權。然而，由于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起步晚、基礎差，社會公眾的版權意識還很薄弱，所以，集體管理組織發展之路還任重道遠。

朱永德依然很忙，有一半時間要在北京。“能為電影人再做點事，一直是我的心愿”，朱永德為之樂此不疲。

要向“小辰老師”說再見了，臨別，面對中國第一代的電視節目主持人，我不忘建議她對現在的年輕主持人提點建議。

“主持人，主持的是節目，做的是人。主持人當然要專業素養好，但比這一切更重要的是人品好。因為觀眾的眼睛是亮的，你說話誠不誠懇，說的是官話還是心里話，觀眾一清二楚。”不用說，這也是小辰的信奉，正因如此，她雖已淡出熒屏，但依然鮮活在觀眾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