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研究文獻綜述

張宏偉

（南京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46）

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研究文獻綜述

張宏偉

（南京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46）

作為一種外部公司治理機制，獨立審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內部公司治理機制的不完善。由于審計師與股東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因此審計合謀就成為財務報告舞弊研究中的熱門話題。針對審計合謀問題，學者們一方面構建博弈模型進行規范研究，另一方面主要從監管偏好和監管力度、審計收費和審計意見的角度進行實證研究。實證研究尚存眾多領域值得進行拓展研究，本文對此進行了綜述。

財務報告舞弊 獨立審計 規范研究 實證研究

財務報告是傳遞上市公司財務狀況和經營成果最主要的媒介，是緩解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股東與經理之間委托代理問題，維護資本市場平穩運行的基石。但隨著證券市場的建立和蓬勃發展，財務報告舞弊也如鬼魅般隨行，從南海事件到安然事件，從深圳原野、長城機電到瓊民源、四川紅光、東方鍋爐，財務報告舞弊嚴重吞噬了投資者對資本市場的信心。財務報告舞弊產生的主要根源在于內部公司治理機制的失效，作為一種外部治理機制，獨立審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內部治理機制的不完善，及時發現和披露財務報告舞弊。但是，由于審計師與股東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使得代理人和審計師有較強的動機進行審計合謀。基于財務報告舞弊審計合謀的視角，中外學者們對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的關系進行了較為深入的規范研究和實證研究。

一、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的規范研究

企業是一系列契約的聯合體，會計信息是衡量代理人努力程度，反映受托經濟責任執行效率和效果的度量指標，在維護契約有效履行方面起著關鍵性的作用。由于現實中完全理性、信息完備、信息對稱和零交易成本等完全契約的假設條件并不存在，因此包括控股股東和經理在內的代理人，有較強的激勵通過提供失真的甚至虛假的財務報告，犧牲委托人利益、實現自身效用最大化。當委托人預期到代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時，會在制定代理人薪酬契約時扣減由于代理人機會主義行為所帶來的損失，甚至終止代理契約。為了緩解代理人和委托人之間的利益沖突，降低代理人和委托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就有必要尋找增進會計信息可信性的機制。由于獨立審計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和專業勝任能力，獨立審計就成為提高財務報告質量、維護投資者利益的重要外部治理機制。

（一）聲譽機制 財務報告審計的主要職能在于發現和披露財務報告中存在的重大差錯和舞弊，以確保財務報告能真實、公允地反映企業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情況。但是由于審計師與委托人的經濟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并且存在對審計客戶的經濟依賴，因此，代理人和審計師都有動機選擇審計合謀以實現各自的效用最大化。而由政府管制和股東監督對代理人和審計師施加的直接違規成本，以及由市場監督對代理人和審計師施加的間接違規成本，降低了代理人和審計師的收益，構成了對審計合謀的強有力的約束；當聲譽機制能夠充分發揮作用時，審計合謀導致的預期間接違規成本會非常大，從而有效地遏阻審計合謀的發生。

（二）博弈模型 中外學者主要通過構建包括委托人、代理人、政府、審計師等在內的各方進行的審計合謀動態博弈模型，對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進行規范研究。Kofman和Lawrree（1993）研究了在層級代理組織結構中，通過雙重審計師的運用戰略來控制審計合謀的理論途徑。研究結論是：即使內部審計師可能與經理合謀，內部審計師仍然單獨對所有者有用；外部審計師應隨機地被聘用，因為其作用主要是監督內部審計師；預期最大化阻止在合謀存在的情況下或許是次優的。Kofman和Lawrree（1996）進一步將博弈擴展到委托人、經理、內部審計師和外部審計師四方。吳聯生（2005）構建了監管者、審計師和經營者三方審計合謀動態博弈模型。他的研究結論是：審計師所要求的審計意見購買收益的分成比例，取決于審計師與經營者的貼現因子；但審計師要求的固定收益分成比例，高于變動收益分成比例；監管者的最優監管策略并不能杜絕審計意見購買行為,不同監管者對變動收益下審計意見購買行為所采取的最優監管策略各不相同，但對固定收益下審計意見購買行為的監管,其最優策略是一致的；同一監管者對變動收益下和固定收益下的審計意見購買行為,其最優監管策略可能存在差異；變動收益下的審計意見購買必定損害監管者的福利,而固定收益下的審計意見購買則不一定會損害監管者的福利。陳小林（2007）進一步擴展了吳聯生（2005）審計合謀動態博弈模型，將控制性股東、非控制性股東納入到多方審計合謀動態博弈模型。他的研究結論是：審計師發表非標審計意見的閾值與虛報業績的收益成正比，與政府部門的查處力度、處罰力度以及股東的監督力量成反比，與審計師和經營者的貼現因子成反比；無論外部審計師與經營者之間對虛報業績如何分配，審計師與經營者的合謀均存在；控制新股東參與審計合謀的條件是，其所決定的收益分成比例必須不低于其在公司現金流權的兩倍；非控制性股東參與監督不改變經營者、控制性股東和審計師的收益分成比例，沒有改變控制性股東的激勵相容條件；由于懲處力度的強化，政府和股東的雙層監管比單獨的政府監管或非控制性股東監督下的審計獨立性水平更高；控制性股東參與審計合謀進一步降低了審計獨立性水平，審計獨立性水平的降低幅度與虛報業績的收益成正比，與監管力度成反比，與貼現因子成反比。

（三）市場監督 上述博弈模型的一個重要缺陷在于忽視了市場對于審計師和代理人的監督作用。經驗證據表明，市場通過聲譽機制嚴厲懲罰了進行財務報告舞弊的代理人和審計師。Ferozsetal.（1991）發現，財務報告舞弊導致72%的高管離職，導致81%的高管被股東提起訴訟，財務報告舞弊導致42%的審計師被股東提起訴訟。Desaietal.（2006）關于聲譽機制對會計盈余重述公司經理懲罰的研究發現，60%的公司在24個月內至少有一名高層管理人員離職，而對比公司只有35%，離職經理的就業前景比對比公司離職經理更暗淡。Fich和Shivdasani（2007）發現，財務報告舞弊公司被股東提起訴訟后，外部董事并沒有發生異常的更換，但是他（她）們在其他公司董事會的任職顯著地降低了，這一趨勢在其他董事會成員面臨更嚴重的訴訟指控和外部董事應為財務報告舞弊承擔更多的監督責任時變得更加顯著；當股東提起訴訟時，持有被起訴公司股票董事的關聯公司的股價顯著下降；當公司治理較強時，對舞弊負有責任的董事更可能離職，這些董事離職后公司的股價得到了明顯的提高。醋衛華（2011）以2003年至2008年間受到證監會處罰的70家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財務報告舞弊行政處罰提高了應為財務報告舞弊負責的公司董事長和總經理變更的概率。張宏偉（2011）以2001年至2008年間非外資正常交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遭受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的會計師事務所無論在舞弊公司所在省區還是全國范圍內，其審計市場份額都顯著下降；相對于上一期而言，其審計收費率顯著降低。

二、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的實證研究

盡管理論研究較為清晰地刻畫了委托人、代理人、審計師、政府等在財務報告舞弊中所扮演的角色，但現實中人們不可能完全透視財務報告舞弊審計合謀黑箱，研究者只能從博弈各方的行為來推斷博弈各方所采取的行動策略以及最終的博弈結果。由于資本市場上政府對財務報告管制的廣泛存在及其對財務報告舞弊的遏阻作用，政府的監管偏好和監管力度，就成為了研究者考察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的研究對象之一。審計收費和審計意見是可以公開觀察到的獨立審計行為。審計收費在一定程度上既可能反映了審計師投入審計資源發現財務報告舞弊的努力程度，又可能反映了代理人與審計師合謀的收益分成比例。審計意見是審計師向委托人和社會公眾傳遞審計客戶財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情況的主要媒介，非標審計意見的出具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審計師保持執業謹慎、拒絕審計合謀、披露財務報告舞弊的程度。因此中外學者主要從政府的監管偏好和監管力度、審計收費和審計意見三個方面，實證檢驗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的關系。

（一）政府的監管偏好和監管力度 政府管制的監管偏好決定了財務報告舞弊被監管機構發現的概率，政府管制的監管偏好和監管力度的聯合概率，決定了審計師進行審計合謀引發的監管成本的大小。經驗研究表明財務報告舞弊的類型、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和地位等因素顯著影響了監管機構的監管偏好。Rollins和Bresmer（1997）以1976年至1990年間91個受到SEC處罰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是否出任AICPA會計師事務所小組成員與會計師事務所受到SEC處罰顯著相關。Bonneretal.（1998）以1982年至1992年間遭受SEC處罰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虛構交易型舞弊和常規類型舞弊更容易導致審計師訴訟。Firthetal.（2005）以1996年至2002年間72家受到中國證監會處罰的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高估資產或虛假交易更容易導致查處，較之于未能發現資產相關舞弊，審計師未能發現利潤相關舞弊更加容易受到證監會的處罰。許艷芳（2007）以2002年至2005年間因財務報告舞弊受到證監會處罰的46個公告為研究樣本，研究財務報告舞弊類型與審計師責任的關系。研究結果顯示，相對于披露舞弊，審計師不能發現實質性舞弊更易受到證監會處罰；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實質性舞弊中，相對于資產/負債相關的實質性舞弊，收入/費用相關的實質性舞弊更易遭受證監會的處罰。陳曉媛（2008）以2002年至2006年受到中國證監會處罰的132個公司年樣本作為研究樣本發現，審計師行業專長并沒有影響證監會的處罰，審計客戶經濟依賴性和財務報表重大錯報增加了審計師受到證監會處罰的可能性。鄒家繼（2009）以1993年至2007年間63個事務所受處罰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較之于未能發現資產相關舞弊，審計師未能發現利潤相關舞弊更加容易受到證監會的處罰，規模小的事務所更加容易受到證監會的處罰。相對而言，監管力度研究的文獻比較少。監管力度研究的難點在于研究者無法合理預期財務報告舞弊應受到處罰的嚴厲程度，因而研究者只能根據實際處罰的嚴厲程度推斷應該受到處罰的嚴厲程度。尚兆燕（2009）以1992年至2006年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包括法律戒止和法律懲戒兩方面的年度法律懲戒力度分值由1992年的11上升到2001年308.5，并在此后保持相對的平穩，法律懲戒對審計意見類型具有重要影響，隨著法律懲戒力度增強，審計師出具的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增加,變通審計意見的可能性也增加，此外證監會《信息披露編報規則第14號—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及其涉及事項的處理》的頒布增強了法律懲戒的效果。張宏偉（2011）以2001年至2008年間非金融、非外資正常交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各年遭受監管部門行政處罰的財務報告舞弊公司家數和比例分別在44家－68家、2.93%－5.00%之間波動，監管機構對財務報告舞弊行政處罰越嚴厲，審計師會更多地出具非標審計意見，會降低審計意見購買的概率。劉明輝和韓小芳（2009）以1999年至2004年間因財務報告信息披露虛假或嚴重誤導陳述而被證監會、滬深證券交易所譴責的64家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以舞弊被公告的前一年到第三年為研究期間發現，“譴責”提高了審計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的可能性。

（二）審計收費 路云峰（2009）以2001年至2007年間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審計師對重大財務錯報風險進行了審計定價，法律環境對降低重大財務錯報風險影響很大。趙國宇（2010）以2002年至2008年間19家審計合謀公司（即審計師與上市公司因財務報告舞弊同時被監管機構行政處罰）和57家配對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審計合謀公司的審計師收取了更多的審計收費。張宏偉（2011）以2001年至2008年間非金融、非外資正常交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審計客戶存在財務報告舞弊時審計師收取的審計收費更多，審計客戶財務報告舞弊越嚴重，審計師收取的審計收費越多。雖然上述基于審計收費絕對額的經驗研究都發現，財務報告舞弊導致審計師收取了更多的審計收費，但審計收費的高低既可能反映審計師投入的審計成本的大小，也可能反映審計師進行審計合謀收益的高低，因此無法得出令人信服的研究結論。基于使用審計收費絕對額的局限性，張宏偉（2011）以2002年至2008年間非金融、非外資正常交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從異常審計收費（即前后期審計收費率的變化額）視角發現，審計客戶存在財務報告舞弊時審計師收取顯著更多的異常審計收費，財務報告舞弊程度越高則審計師收取的異常審計收費越高，監管機構對審計師的行政處罰無法顯著降低審計客戶通過支付異常審計收費進行審計意見購買的概率。

（三）審計意見 大多數經驗研究表明，當審計客戶存在財務報告舞弊時，審計師會提高發表了非標審計意見的概率，表明審計師較好的履行了會計信息鑒證職能，能夠有效地發現和披露財務報告舞弊。陳關亭（2005）發現審計師能夠揭示出處于微利區間和重大虧損區間內的企業可能存在的重大財務舞弊問題研究。鞏鑫（2008）以2002年至2007年間因會計舞弊被證監會、財政部、深滬交易所公開處罰的152家舞弊公司和152家配對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發現，注冊會計師在一定程度上以非標審計意見揭示了財務報告舞弊。袁春生和唐松蓮（2010）以2005年至2008年間129家受到證監會處罰的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公司舞弊行為與當年及下年度的審計意見負相關，公司舞弊之前兩個年度的審計意見與舞弊行為負相關，也就是說不僅當期公司因財務舞弊而被出具非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審計師會對財務舞弊進行持續關注。王澤霞和謝冰（2010）以1998年至2008年間被證監會處罰的85家管理舞弊公司和85家配對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注冊會計師在一定程度上以非標審計意見揭示了財務報告舞弊。王健姝和陳漢文（2010）以1999年至2007年間319份財務報告舞弊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利用非財務數據檢驗了此類公司的事務所任期與審計質量的關系，發現在事務所與客戶關系的早期審計質量更低,而在較長的事務所任期下既沒有發現審計質量更低的證據，也沒有發現審計質量顯著高于中等任期下審計質量的證據。

三、總結與展望

盡管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研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離解開財務報告舞弊審計合謀黑箱仍有很大的距離，無論在研究主題上還是研究方法上都存在值得進一步探索和拓展的領域。正如前文所述，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規范研究的一個主要缺陷在于忽視市場監督的作用，因此有必要將聲譽機制引入博弈模型、準確刻畫市場監督的作用，并由此衍生出如下實證研究課題：當審計客戶發生財務報告舞弊時，資本市場是否有效監督了審計師的合謀行為，是否對審計師發現和披露財務報告舞弊給予了顯著正面的反應。此外，現有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實證研究的一個重要缺陷在于孤立考察某個因素對財務報告舞弊審計合謀的影響，并沒有考察審計師特征（如審計任期、審計客戶重要性水平、審計師行政處罰等）以及內部治理、獨立審計、政府監管、市場監管等因素交互作用如何影響審計師針對財務報告舞弊出具非標審計意見。此方面的研究有助于我們更系統全面地了解獨立審計在財務報告舞弊博弈中所起到的作用。最后，作為審計質量替代變量的非標審計意見是一個比較粗糙的指標，非標審計意見中帶說明段的無保留審計意見、保留意見、無法表示意見和否定意見的市場反應存在顯著差異，因此代理人在無法改變審計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的條件下，有較強的動機通過支付異常審計收費、變更審計師等方式影響審計師出具負面市場反應較弱的審計意見。因此，后續的財務報告舞弊與獨立審計關系研究，可以從審計意見購買視角，更準確地觀察獨立審計在財務報告舞弊治理中所扮演的角色。

［1］吳聯生：《審計意見購買：行為特征與監管策略》，《經濟研究》2005年第7期。

［2］尚兆燕：《法律對會計師審計意見的影響：實證檢驗》，《審計與經濟研究》2009年第24期。

［3］Kofman,F.,and J.Lawrree.APrisoner’sDilemmaModelofCollusionDeterrence.JournalofPublicEconomics,1996．

Literatures Review of the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inancial Reporting Fraud and Independent Auditing

Zhang Hongwei
（School of Accounting,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s and Economics,Nanjing,Jiangsu 210046）

As a external corporate governance mechanism, independent auditing makes up for the shortcoming of internal corporate govenance. However,due to the discrepant interests between shareholders and auditors, auditing collusion becomes the hot topic in the financial reporting fraud research. As regardsaudting collusion, on the one hand scholars construct gaming model to make normative analysis, on the other hand makes empirical analysis in perspectives ofsupervision preference and enforcement, auditing pricing, and auditing opinion. In summary, there exists lots of study areas in the empirical research on thefinancial reporting fraud and independent auditing.

Financialreportingfraud Independentauditing Normativeanalysis Empiricalanalysis

張宏偉（1977-），男，江西南昌人，南京財經大學會計學院講師

（編輯 聶慧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