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故事傳得快

苗煒

前些日子，加州森林大火，消防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大火撲滅，他們在灰燼中發現一具尸體，此人身穿濕式潛水衣，死得蹊蹺，并非被火燒死或煙霧窒息，而是從高處墜落，經過一番推理，警方得出結論，此人本來在海灣潛水，撲火的直升機從大海中吸水奔赴火場，取水的時候把這位潛水的老兄給吸上來了，到了火場，連人帶水往下傾倒，一下給摔死了。我在微博上看到這則新聞，順手貼給了幾位喜愛潛水的朋友，立刻有人在下面評論，這是一則謠言，順便給出一個網絡鏈接，SNOPES.COM，里面有對這則傳言的詳細分析。轉發這條微博之前，我就知道這是假的，電影和電視劇中都有過類似情節，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死了，這是個好故事，但好故事未必是真的。SNOPES.COM里首先給出科學的分析，直升機吸水裝置的直徑大概只有一英尺，根本不能把一個成年人吸入到水箱中，接著給出傳言的心理基礎，人們總擔心自己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也擔心在日常環境中被外來事物挾持，所以這則傳言不斷擴散。

我在這個網站轉了一圈，看到下面一個故事。1996年，一個在加州工作的老兄，在報紙夾縫廣告里看到一則賣車的公告，說一輛幾乎全新的保時捷，只賣50美元。這位老兄琢磨，報紙肯定少印了兩個“0”，二手保時捷5000美元還差不多，即便5000，也非常非常便宜。于是他按照廣告上的地址找上門去，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婦接待了他，將他引向車庫，打開車庫門，他傻眼了，的確是一輛良好的保時捷，一問價錢，的確只賣50美元。他就問那少婦，為啥這樣的好車只賣50美元，少婦說，我的丈夫前幾天跟他的女秘書私奔了，他打來電話說，要我把這輛車賣掉，把錢寄給他，所以我就賣了這車，給他寄50塊錢。這個故事有許多版本，都是男的負心，女的處理他的資產，都是賣車，50塊錢賣卡迪拉克，賣路虎等等。網站編輯分析，這個故事傳播良久，1948年在英國最先傳播，1979年背景變成了芝加哥，到現在有許多版本，人們喜歡這個故事，大多基于女子的報復心理，但沒有哪個男人會讓女人這樣處理自己的資產，也沒有哪個女子會這么便宜地賣掉一輛車。不過，這是個好故事，電影《大婆俱樂部》里就用了類似情節。我覺得，這個故事之所以讓人喜歡，還有個原因，那就是貪便宜的心理，現在，我們的電視導購節目還天天在講類似的故事，198塊錢能買到純金項鏈，老板為了慶祝公司成立十周年，268塊錢賣瑞士名表，數量有限，最先打進電話的人才能買到。

還有一則故事是這樣，某一班從倫敦飛往南非約翰內斯堡的飛機上，一個白人婦女忽然叫來乘務員，她和一個黑人男子并排而坐，她向乘務員提出要求：“我不能坐在這里，挨著這么一個有體臭的人，我要換座位。”服務員說，您少安毋躁，我去看看。過了會兒，服務員回來說，抱歉，經濟艙今天滿員，不過我們的頭等艙還有空位子，我和機長商量過了，我們可以提供升艙服務，但是頭等艙的座位不能給您。服務員轉向黑人：“您不應該和這位勢利眼的婦女坐在一起，我們把您安排到了頭等艙。”這個正義的服務員故事，其實有一定成分的勢利眼因素——從經濟艙升入頭等艙，但類似的正義服務員故事都在吁求公正和平等，比如說，倫敦機場某天天氣惡劣，航班取消了若干次，大批乘客改簽，有一位插隊，拿著自己的票對服務員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要立刻上飛機。服務員于是廣播，在17號登機口，有一位“你知道我是誰嗎”先生，他辨識不出自己的身份了，如果誰能認出這位“你知道我是誰嗎”先生，請速到17號登機口來。這一下，排隊的乘客都大笑起來。顯然，這樣的故事也并不真實，人們樂于傳播這樣的故事，就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點兒。

我們每天都聽到好多八卦、新聞、真真假假的消息，有些傳言反復出現，歷時多年就成了傳奇。什么樣的事情能成為傳奇，其間的傳播心理真是值得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