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鋒
這本書與其說是一本記述抗癌歷史和科學發現的書,不如說是一本控訴人類中的某些利益團體,如何阻擋社會更快速地靠近癌癥真相的書,不如說是一本既得利益集團如何把延續有效發現的代價成功或者不成功地“轉移給不該承受的人”的書。
如果你是一位科學家,你每天一定面對兩個“不可知”的世界,一是你所探索的領域,永遠有邊緣問題追問著你的心靈和頭腦,引導或者逼迫你給出相對清晰的解釋。二是你所參與探索的“社會生態系統”,無論是你單位里的人際關系,還是你所處行業在社會生態鏈中的位點,或者是你個人私生活中的種種社交,你可能也同樣面臨諸多“不可控制的風險”。
一個人真正的智慧和勇氣,其實都是表現在對“不可知的議題”的把控中。如果一個人需要5塊錢,而你手上有500萬元,那么,你給他500元都可能不需要經過大腦。如果一個富豪級的家長立志讓其子女自幼不沾任何的體力勞動,那么這個孩子完全可以與體力勞動一輩子隔絕。但人類更經常面臨的問題是,一個人想要500萬元,而你卻只有500元;一個家長以為不讓孩子參與體力勞動就可以讓其智力得到最快速發展,可惜,喪失了體力勞動的滋養,智慧和情感必然發育不良。
我們每天都會因為面對不可知的議題而進行選擇。一旦選擇,必然就會出現多樣化的斷定。而所有人的斷定,其后果往往得由斷定者自身去承擔。《真相3:一場錯誤的抗癌戰爭》,與其說給了我們人類在探索“不可知議題”——癌癥——過程中,所采用的諸多選擇及其選擇的后果,同樣也給我們展現了當這些科學家及有權力決定科研走向的群體,如何在社會生態系統中,面對不可知的“社會、人際風險”,而給出諸多五花八門的選題和判斷。
近幾百年來的人類發展史、擴張史、殺戮史、搶劫史,其實也是人類拿自己的性命和群體倫理做試驗的歷史。就我當前偏愛的環境保護領域來說,人類破壞環境的歷史,也是拿自身去承擔環境破壞后果的歷史。因此,本書作者黛芙拉·戴維斯很明確地告訴大家:“人類微量但長期暴露于污染環境、加工食品、化妝品和環境中的其他物質,可能是人類罹患癌癥的原因之一。”
估計醫療領域有一個狂妄夢想,就是想要搞清所有病的源頭,進而預防和控制所有的疾病。這樣做是不是有必要可能已經沒有人去管,但把醫療當成人類共有的福利,通過醫療以讓人活得更長久、更健康、更幸福些,可能是很多人的共同信念。可惜人類探索至今,不但許多病根本無法查清緣由,即使已經查清緣由的病,控制起來也仍舊不那么得心應手。
更有趣的是,政治、商業和科研團體,自身會經常忘掉醫療行業的這個偉大終極目標,經常為了當時短淺的個人和小團體利益,而干擾純正的研究的開展,阻撓有效研究結果的面世、推廣和普及。煙草商堅決不想告訴人們吸煙會導致癌癥,汽油商同樣不想告訴人們吸入汽車尾氣對人的呼吸系統將產生多么嚴重的傷害;而化學品制造商尤其是有毒化學品制造商成天想告訴人們的是,如果沒有他們,人類將多么難以獲得廉價而豐富的農產品、化工產品和超市商品。當戴維斯給我們揭示了一個個她親身經歷過的遭遇,她調查出來的歷史記錄時,有時候我們可能會產生極大的荒謬感——阻擋人類前進的恰恰是人類自己。
因此,這本書與其說是一本記述抗癌歷史和科學發現的書,不如說是一本控訴人類中的某些利益團體,如何阻擋社會更快速地靠近癌癥真相的書,不如說是一本既得利益集團如何把延續有效發現的代價成功或者不成功地“轉移給不該承受的人”的書。
作者很“輕松”地指出,盡管法院和醫學家不肯承認,但現實是,無處不在的化學品、輻射、不處理的污水、隨機排放的各種氣體,都在悄悄地引爆、催化我們身體里的癌細胞。這可以說是每個人每天都得面對的“患病風險”。它們來源眾多,成分復雜,含量細微,元兇永遠無法指認,過程永遠無法描述,但它們共同制造的結果卻驚人地類似,就是導致人類“越來越容易患上癌癥”。這就是當今發達時代,人類必須拿自己的身體去共同面對的“不可知風險”。
這本書很明確地告訴我們,科學在政治和商業面前,經常是無力的,導致我們許多人患上癌癥并提前死亡的原因,我們固然可以指定是那些“微量的污染物”的聯合作惡,但更大可能是那些操控世界的隱秘的權貴之手,在以表面上非直接,但實質上最直接的方式,大大提升了我們患病并且無法治愈的幾率。
令人悲哀的是,這種社會生態系統中的癌癥,可能比人們罹患的諸多無法抗拒的癌癥更難預防,更難確診,更難治療——即使開始治療了,也不可能痊愈,因為每一個時代,都會產生隱秘的、新型的干預者。■